二百一十四、傻儿萨弼
“德儿……”郑夫人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绸缎庄不能动啊!咱们娘俩名下的产业不多,以后还要靠这些产业还养活后半辈子呢!岂能做杀鸡取卵的事情啊!”
纳喇星德那郑夫人吐血的模样给吓坏了,也不敢忤逆母亲的话,便急忙道:“是,儿子听额娘的!儿子想别的办法替瑛瑛筹赎身银子!”
听到儿子竟然还要为那个戚氏赎身,郑夫人喉咙一噎,差点没再吐一口老血!
郑夫人心中已然燃起了熊熊杀意,这个蛊惑他儿子不孝忤逆的贱人,本夫人必叫她不得好死!!此刻郑夫人不禁想到了自己的亲侄女郑秋黛,若是秋黛还在,又怎会有今日?!
郑夫人眼珠子一转,看样子那个茜香太没用了,竟然连与戚氏平分秋色都做不到!这是个废物!还是她的侄女能干,不行,她不能任由自己的儿子被戚氏那个贱人继xù
迷惑下去了!
郑夫人幽幽道:“这些年了,也不知dào
秋黛怎么样了。”
“秋黛……表妹?”纳喇星德口中喃喃念着,有些失神。
见儿子怅然回忆的样子,郑夫人暗自一笑,果然她的儿子还没能彻底忘了秋黛,便道:“当初是你阿玛一怒之下发落了秋黛去青螺庵,如今你阿玛去了,或许能想法子把她接回来。”
纳喇星德这会儿倒是少有地清醒了几分,他道:“可是公主肯吗?”
郑夫人也不禁有些苦恼。公主可当真是恨极了她这个侄女了,头痛无果之下,郑夫人只能道:“咱们从长计议就是了。如今萨弼都这么大了。却还不知生母是什么模样,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呀!”
过了七之后,雅思哈的儿孙便不必日夜守灵了。宜萱看着瘦了一圈的儿子,不由有些心疼,想到儿子还要整整守孝一年,再次期间不得穿红戴绿、不得用绫罗绸缎。不许宴饮歌舞,更不许食荤腥,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前几项也就罢了,若连荤腥都不能吃,只怕不知要瘦多少呢!
宜萱也只得绞尽脑汁在法礼的范围内寻求方法,特意给盛煦拟了个还算营养的食谱。幸好乳制品也是属于素食。倒是给了她很大的发挥空间。故而餐前一盏口味不同的牛乳或者酪,便是不可或缺的。
可惜不能吃蛋制品……
旋即,宜萱忽的问道:“云英鸡蛋算不算素食?”
玉簪听了,不禁愣了一会儿,支吾道:“应该算吧……”
“那燕窝和蜂蜜呢?”
“这……自然是素的。”玉簪道。
宜萱笑了笑,点头道:“这样一来,就好办多了。”燕窝可制蜂蜜燕窝、牛乳燕窝,都是很滋补的东西!而鸡蛋用途就更广泛了。可以说是煎炒烹煮各宜!而蜂蜜,更是绝佳的甜品。可以用来做蜂蜜茯苓膏、蜂蜜桂花酥、蜂蜜千层糕等点心,还可制蜂蜜柚子茶、蜂蜜红枣茶、玫瑰蜂蜜茶、蜂蜜杏仁冻等解暑饮品!
素食中也是有很多有营养的东西,譬如红枣、枸杞、桂圆,都能够补气血,而莲子、百合能养心安神,枸杞能滋补肝肾等等!
盛熙见额娘如此关系自己,心中自然很是高兴,但想到玛法的死,想到那个幼时一直宠溺着他的玛法,盛熙便摇头道:“额娘,燕窝蜂蜜也就罢了,鸡蛋还是算了。”——盛熙一直觉得卵类,应属荤食。
宜萱心里正琢磨着云英鸡蛋的十八种烹调方法呢,乍然被儿子打断,不免有些怏怏,不过想着儿子和雅思哈的祖孙之情,就只能应了。便叫小厨房去准bèi
丰盛的素宴。
倒是亏得厨子绞尽脑汁,做出了色香味俱全的素菜,
玉笋蕨菜、糖醋荷藕、鲜蘑菜心、三丝瓜卷、蜜汁山药、葱香蚕豆,俱是鲜美可口,还有糖醋素排骨、素东坡肉之类别出心裁的。而蜂蜜燕窝和双皮奶是宜萱特意嘱咐过的。
“额娘,您不用陪儿子一起吃素的。”盛熙的小脸虽然稚气未脱,但语气已经颇有几分成人模样了。
宜萱笑着捏了捏儿子肉感大减的脸蛋,道:“额娘吃素,是因为要减肥!”
“减肥??额……”盛熙满脸黑线,额娘,“肥”这个字跟您从来就不沾边好不好啊?
的确,减肥二字和大清朝这个时代着实不搭边儿,这个时代的主流可是“富态”,也就是微胖的体型,才是最好的身材。不过宜萱身子属于这个时代,瓤子确实后世穿的,所以审美观念上有着一定程度的差距。
其实也不能说有差距,那什么扬州瘦马不是都很流行吗?可见男人骨子里还是喜欢纤细袅娜的美人儿。虽然嘴上追求“富态”,可终究不是以胖为美的唐朝。
午膳后,盛熙便说要去国公府去给祖父牌位上香磕头,宜萱也是无事,便换上一身更素淡的月白色福纹旗服,披上一件石青色四合云纹坎肩,带着儿子同去。
国公府内亦是上下人人缟素,供奉历代先祖的纳喇氏祠堂中,新封为三等勇毅侯的盛煦一身素白,特上来迎了宜萱,经lì
了这番变故,如今又要撑起纳喇氏家业,盛煦果然看上去成熟沉稳多了,他上前来弯腰见了常礼,“二婶婶好!”
宜萱微微颔首,见他形容瘦削,便劝慰道:“逝者已去,煦哥儿切莫哀毁过度啊。”
盛煦点了点头,道:“多谢二婶婶关怀。”
宜萱感念着雅思哈也不容易,便给恭恭敬敬给他敬上三炷香。而盛熙作为孙儿,便少不得三跪九叩了。宜萱的确不必守孝,可她的儿子却不能享shòu
这样的特权。
这时候,只听见哆哆哆的杂乱跑步声。宜萱回头一瞥,只一个穿着白绫衣裳、麻布锁边的白胖孩子跑进了祠堂中,他衣裳上满是脏兮兮的泥土和草屑。圆圆的小脸蛋也脏脏的,鼻子下挂着两筒晶莹的鼻涕,嘴巴含着自己的小手指头,还流着涎水,脸上笑容单纯,却有些傻傻呆呆的。
宜萱看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这孩子是……萨弼?”——这个名字也着实叫人忍不住吐槽啊!
只见萨弼咧嘴咯咯傻笑了一通。他鼻子哼哧了两下,仿佛闻到了香甜的气息,便撒腿跑到了供奉祭品的长案跟前。那案上摆满了时令水果和精美的点心。萨弼看在眼里,口水流得愈发多了。
萨弼是个痴傻儿,只有本能的一些**。他有着正常人对美食的**,所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便要去抓案几上的糕点。
这时候。盛煦急忙一个大步上前。捉住了他的小手,一脸不悦地扫了一眼守门的小厮们:“赶紧把他带出去!以后不许放他进来!!”
萨弼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他吸着鼻子道:“萨其马,秦姨姨,萨其马,爱吃!”
他说话还像两三岁的孩子一般,只能一个词一个词的崩,完全不成句子。
宜萱暗自想着。萨弼所说的“秦姨姨”应该是秦氏吧?从前秦氏就很照顾萨弼这个痴傻孩子,曾经给她做过很多点心。还给他做衣裳。萨弼虽痴,却也是个能记住别人对她好的人。
宜萱不禁心头一软,心想,萨弼若是能得到精心的教养,未必不能过正常人的日子。毕竟他只是智力发育迟缓,并不能算是个傻子。
这时候,盛熙上前,他从自己袖中取出一个蓝素缎的大荷包,熟稔地解开了,露出里头那精致的蜂蜜千层糕来,他将整个荷包都递给萨弼道:“供奉先人的那些食物是不能吃的,你吃这个吧。”
萨弼鼻子嗅了嗅,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吃、吃!”他双手接过那个荷包,欢喜地跳了起来,他抓起一枚蜂蜜千层糕,便塞进了嘴巴里,无比幸福地咀嚼着这香甜的点心。
盛熙笑脸看着萨弼,问道:“好吃吗??”
“好、好——好吃!”萨弼似乎有点结巴,不过那脏兮兮小脸上的灿烂笑容,却是异常叫人觉得纯真。因为他的智力问题,所以极少有人对萨弼好,也因此萨弼很能记住那些对自己好过的人。
他嘴里鼓囊囊地咀嚼着,脏脏的小手抓着盛煦的衣袖,他含混不清地道:“谢……额……谢!”
盛熙对他道:“萨弼,我是你哥哥。”
“哥……哥??”萨弼歪着脑袋,有些不大理解这个称谓,不过他并没有太去纠结那些自己不懂的东西,笑呵呵道:“哥哥,好、好!”
盛煦见状,倒也没有为难这个痴傻的堂弟,吩咐小厮道:“带他出去吧。”
盛熙望着宜萱,问道:“额娘,儿子把点心给了萨弼,您不会生气吧?”
宜萱展开笑靥,道:“我还不至于迁怒一个痴傻的孩子。”——此刻宜萱心中,反而是高兴居多,自己的儿子有怜爱弱者之心,这当然是好事。
宜萱伸手抚摸着儿子的额头,“你留下来,多陪陪煦哥儿。我去看望大嫂。”
盛熙乖巧地点了点头。
可宜萱不知dào
,她刚转过身去,盛熙便露出了一脸浓浓的厌恶之色,他飞快从袖中掏出一块汗巾子,将自己袖口被萨弼抓过的地方,狠狠擦拭着,仿佛那是很脏很污秽的东西一般。
这些,盛煦倒是看在眼里,“你不喜欢萨弼,为什么对他好?”——其实盛煦也不喜欢那个傻子堂弟,觉得他的存zài
是辱没了纳喇氏的门风,只是他也不好意思苛待一个傻子罢了。
盛煦将那方擦过袖子的汗巾子扔进了角落的痰盂中,道:“我只是希望能用守孝的这一年时间让阿玛和额娘重归于好罢了。”
“可是——”可是二婶和二叔关系,早已是破镜,如何能圆?只是盛煦不好将这番心里话说出口,想着,大约为人儿女的,都是希望父母恩爱的吧,熙弟也并不能例外。
宜萱刚刚走出祠堂,便见身着缟素的子文徐步而来,那纯白的孝服,仿佛冬日的积雪,不曾沾染一丝尘垢,极为合体的缟素衣褂,衬得他体型颀长,蜂腰猿背俱凸显出来,他微微躬身见礼,道:“公主是来给阿玛上香的吗?”
宜萱忙回过神儿来,有些心虚地道:“刚刚上完香,正要去看望大嫂。”
子文紧实的面庞上浮起缕缕淡若幽水涟漪的微笑,“昨夜刚下了一场瓢泼大雨,路有些泥泞,不如我来引路,走小路去大嫂处吧。”
宜萱心中凝顿了一会儿,心下终究遏制不住蠢蠢欲动,便道:“如此,有劳子文了。”
这时,玉簪瞥了一眼后头跟随的四五个丫头,对大丫头紫娇、银兰道:“你们两个去伺候公子,其余的都先会净园去吧。”说着,她从紫娇手中拿过那紫檀提梁食盒,便遥遥跟上了宜萱的脚步,却不靠得太近。
玉簪作为侍奉宜萱最久的人,自然有些事情也是心知肚明的。其实徽三爷对公主的情义,还是金盏告sù
她的,起初玉簪并不敢相信,后来才察觉出端倪来。只是她的看法和金盏截然不同,玉簪是宜萱的死忠,她的极度偏心宜萱,一直都觉得额附爷对不住公主、也配不上公主。如今能有人对公主好,若有朝一日走到更进一步的境地,玉簪也只会负责看门把风,而不会劝阻宜萱。
玉簪的举动,宜萱又如何会察觉不出来呢?暗叹了一声,这个鬼灵精的。不过心里却是极为放心玉簪的。
此刻,盛熙站在祠堂外的台阶上,遥遥看着即将被掩盖在花木扶苏之地的一男一女两个背影,不由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狠狠跺了跺脚,他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哥啊……哥!”萨弼这个时候出现在台阶下面,他仰着脏脏的小脸,呲牙笑着,手中捧着一个只剩下残渣的荷包,朝着盛熙递了过去。
盛熙忙露出笑脸,接过那个被吃光了点心的大荷包,便道:“下次我还会给你带点心的。”说着他挥手道:“你自己去玩吧,别在祠堂周围徘徊。”
萨弼却踮着脚,杵在那里不肯挪动步子,他讷讷道:“哥、哥……一起,玩。”
盛熙脸上露出继xù
不耐烦的神色,“我今天没空陪你玩,下次再说吧!”
这种完全敷衍的话,可萨弼这个小傻娃子却欢喜地信了,他呲牙笑着点头:“下次、玩!”然后,他欢欢喜喜的跑开了,钻进了一旁的小竹林里。
盛熙看了一眼手中那已经脏兮兮的荷包,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他仿佛仍脏东西似的,便丢在了外头的花坛中,还使劲甩了甩手,似乎想把沾染在手上的脏东西也一同甩掉。
盛熙哼了一声,“要不是为了额娘……哼!”他转身回到祠堂中。
可不多时,萨弼又蹑手蹑脚从竹林里出来,他探头探脑往祠堂里看,却不经意看到了那掉落在花坛中的那个荷包,他忙走上前,蹲下身子,捡了起来,也不在乎那上头已经沾满了泥土,欢欢喜喜地揣进了自己怀里。这才欢欢喜喜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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