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 生相相依,不离不弃
水气氤氲,香气撩人。
凤惊华躺在洒满花瓣的浴桶里,闭着眼睛,只露出脑袋,一动不动。
在纱帘后守着的阴云许久不见她有动静,便低声叫她:“凤小姐?”
凤惊华没有任何回应。
阴云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听到回应后走进来,看到凤惊华的模样后脸色微微一变,快步上前,伸手去探凤惊华颈侧的脉搏。
不怪她做出这样的举动。换了别人见到泡在热水里还全无血色、连指头都不动一下的凤惊华,都会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脉搏还在跳动。阴云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后,她没有叫醒凤惊华,只往浴桶里加热水,让水温保持在合适的温度后走了出去。
凤惊华确实睡着了。
一夜未眠,又淋了一夜的雨,她已经心力憔悴,这会儿睡得像死人。
真的像死人。她没有做梦。沉到没有任何意识。如果现在有人想杀她,绝对可以得手。
但在隔壁的屋子里,坐着两人一直陪着她的男人。
有那两个男人在,没有任何人可以靠近她和伤害她。
当她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水温还是温暖的。
凤惊华目光恍惚的盯着屋顶半晌后,才慢慢恢复了焦距,也恢复了意识。
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走出浴桶,穿上衣服,走进房间,独自坐在窗前。
坐了很久以后,她才将镜子拿过来,看着镜子里的脸庞,慢慢的擦拭头发。
她不爱照镜子。她很少照镜子。她在照镜子的时候,也会拿面纱遮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修修眉,梳梳头,如此而已。
但这一次,她就如此直视自己的脸,没有任何感觉。
她已经见过了这世上最丑陋的东西,这张脸,相较之下真不算什么。
她的目光里没有温柔,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她的动作很机械。
她不再去想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已经在想以后要怎么做了。
门被推开了,阴九杀走进来,将门掩上,走到她的身边,连脚都不踮,微微一蹲,就坐在桌面上,看着她。
凤惊华的目光连动都不动一下:“有什么好kàn
的。”
阴九杀凝视她的脸:“当然好kàn。这世上没有比这张更好kàn
的脸了。”
凤惊华笑:“你居然也会安慰人。”
三天前的晚上,阴九杀与秋骨寒将她救走以后,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将凤含玉带走。
然而,阴九杀与秋骨寒列举出凤含玉的种种疑点,不让她联系凤含玉,她就是不相信凤含玉会出卖自己,双方僵持不下。
终于,阴九杀作了让步,让她写一封信给凤含玉,将凤含玉约出来,如果凤含玉没有将与她见面的事情告sù
秋夜弦,那么,他就帮她带凤含玉离开。
昨天晚上,阴九杀找来一具女尸,将其脸庞弄得血肉模糊,放在凉亭里混淆视线。
凤含玉依时到来,只是,在她来之前,已经有一批神mì
高手潜伏在停马坡四面。
原本她还想着,也许这些神mì
高手不是秋夜弦的人,她无需怀疑凤含玉。
但事实证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没能带走妹妹,反而还永远的失去了妹妹。
知dào
秋夜弦和姬莲的阴谋时,她恨,恨到了极点,这种恨意支撑着她屹立不倒,但知dào
凤含玉的真实想法后,她就彻底坏掉了,心脏似乎都散成了粉末,连恨意都无处可盛。
她输了。输得很惨。
但是,她不需yào
任何人安慰。
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很久以前,她就明白这条道理。
阴九杀细细端详她的脸:“我不会安慰人。我说的,只是实话罢了。”
凤惊华笑,指指脸上的伤:“你看到这些伤痕了吧,你觉得这些伤痕很好kàn?”
阴九杀却问:“伤口这种东西,有什么丑的?”
他是武人,活在杀戮之中,受伤无数,什么恐怖恶心的伤口和死人都见过,真不觉得这些伤痕有多难看。
凤惊华道:“但你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好kàn
吧?”
阴九杀注视她:“你很介yì
脸上的伤?”
初见她时,他觉得她脸上的伤算是瑕疵,但现在,他越看越觉得她脸上的伤痕美丽。
这是实话。他从来没有讨好过任何女人。也不曾想过如何讨好女人。
凤惊华又笑了一笑,没有说话,显然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阴九杀见她不信,沉吟片刻,站起来:“你等我片刻。”
他出去了。
凤惊华不以为意,慢慢的擦拭头发。
当她的头发差不多擦干时,门又被推开了,阴九杀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只盘子。
盘子里被划分成好几格,每个格子里放着不同颜色的油彩,同时还搭配几枝笔头粗细不同的画笔。
阴九杀端着画盘,又搭坐在桌边,看着凤惊华道:“抬头。我还你一张最美丽的脸。”
凤惊华不知dào
他想做什么,却也懒得过问,便抬起脸,一动不动。
阴九杀细细观察她的脸半晌后,拿起一枝画笔,用油彩调好颜色,用画笔沾了,细细的从她脸上的伤痕上画过去。
他画得很专心,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就像在创造世界上最珍贵、最完美的一幅画。
凤惊华似乎知dào
了他的想法,也不说话,闭上眼睛,随便他在自己的脸上画来画去。
大雨一夜后的天空湛蓝如洗,窗外的庭院也如出浴的美人一般清新无暇,秋风习习,拂窗而进,吹得一室的秋意绵绵。
凤惊华的脸被风吹得很舒服,被画笔画得也很舒服。
她的心,也如这午后一般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阴九杀终于收起画笔:“看看镜子吧。”
凤惊华睁开眼睛,望向镜子。
镜子里的脸庞,令她怔住了。
她呆呆的看着镜子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久久回不神来。
而后,她心里百感交集,抬头看向阴九杀,眼睛居然微微的红了。
这个男人,原本无情无欲,心如止水,但现在,她却从这张脸上看到了他的真心。
即使她心如磐石,也还是能感觉到他如水面容下的心意。
“以后,我会天天给你画脸。”阴九杀说。
说得很沉静。很淡。跟平时的口气没什么两样。
凤惊华微愕:“你会有这种闲情逸致?”
阴九杀看着她的眼睛道:“今天,你就跟我回阴府,与我同住。以后,我晚上会回府,每天早上为你画脸。”
凤惊华在经lì
过昨夜的意wài
之后,又意wài
了一回。
她本该不会再为任何事意wài
了。
她半晌才道:“你是说真的?”
阴九杀道:“我没必要骗我。”
凤惊华道:“谢谢王爷的好意。不过,躲在阴府实在太冒险……”
既然知dào
她还活着,秋夜弦一定会在整个天洲布下天罗地网,阴府里到处都是人,她躲得了一天,躲不了十天。
阴九杀道:“不是躲。你本来就是我要娶的王妃,与我同住,同行,同食,同出入,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凤惊华几乎是瞪着他:“你知dào
你在做什么吗?”
也就是说,狩王要公开她的身份?还要公开和她的关系?
甚至上,这就是公然与秋夜弦作对。
阴九杀道:“知dào。”
凤惊华道:“你不怕吗?”
阴九杀道:“我何怕之有?”
凤惊华道:“你还有姐姐在宫里。你可想过这么做对她造成的影响?”
阴九杀道:“我姐姐定能理解我。如若有人因此而伤她,不过是决一死战罢了。到了那时,想必你也会理解,与我同战。”
凤惊华好久才道:“你为何要做到这份上?你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
为了她而公然与秋夜弦叫板,这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她以为狩王是个真zhèng
的聪明人。
“生死相依,不离不弃。”阴九杀看着她的眼睛,缓缓的道,“这便是我的心意。你不必相信。因为,这是我要向你证明的东西。”
四目相视,久久无语。
凤惊华知dào
,这一定是她此生听过的最动听、最深刻、最真实的情话了。
当年与秋夜弦“相爱”之时,秋夜弦对她说过无数情话,许过无数诺言,但是,没有一句抵得上现在这一句。
她不能说她被打动了,但是,她知dào
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这一瞬间,她忽然想,为何她当年遇到的不是他?
如果她当年遇到了他,一切应该都会不一样了吧。
终于,阴九杀抬手,手指从她的脸上抚过,缓缓的道:“马车已经准bèi
好了,跟我回去罢。从此以后,你就是阴府的女主人。如果秋夜弦要杀你,就要先杀了我。只是,我从不认为我会输给任何人。”
他的手指是冰凉的,但是,触到她的肌肤上时,却让凤惊华感受到了温暖。
但她还是一动不动。
她可以接受吗?这样的维护,以及这般疯狂的举动。
阴九杀凝视她:“还是说,你怕了?”
有风吹进,拂过她的脸颊。
凤惊华突然就站起来,微笑:“你既无畏,我又何惧之有?”
阴九杀都不怕,她又有什么好害pà
的呢?
最坏不过决一死战。
不,最坏不过提前决一死战。
而且,她和阴九杀有这样的勇气,秋夜弦有吗?
阴九杀微微一笑,眼里脸上,慢慢散发出光泽来,这一刻,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美、更迷人的男子。
他站起来,握住凤惊华的手,与她一同走出屋子。
此后,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把他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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