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不由已

  翻墙而出,这里没有昏黄灯影的照射,黑暗中早停了一辆汽车。快速蹿进车座后排,将脸上的血迹擦干净,把身上的枪,匕首,钢丝线,外衣,手套,等所有东西全都脱掉,装进一个黑色的袋子,重新穿上早就准bèi
  好的衣服。
  汽车奔驰驶出,过了一会儿司机略带嘶哑的声音,浑厚冷漠的讲道:“你在晚出来十秒,自己去和□□交待。”他不是别人,正是秦淦。王辰逸望着他干练地背影,突然有些心凉。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过了几条街,来到事先计划好指定的地方。这是一家洗车铺,汽车刚进去,就有几个工人过来,拿着水枪给汽车喷水洗车。王辰逸没有理他们,下车,径直走到洗车铺后面。
  苍茫深秋,到处都淋落枯黄干叶,迎接引领初冬的□□。洗车铺后院空寂一人,王辰逸将黑色袋子扔进烧枯叶的壁炉。瞬间,火焰氚燃。袋子遇火焚烧。
  望着壁炉炽热舞动的火,王辰逸则在出神。
  忽然想起李叔死前的一幕。他痛苦,挣扎,不甘,原本活生生的人,和自己豪无瓜葛的人,在一瞬间被自己动手杀死。滚烫的血略带腥味溅在身上,当时还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想,恶心,颤抖。王辰逸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
  脑海快速闪过一个念头……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这明明不是第一次杀人,可为什么,心里害pà
  ,恶心?
  在重庆,那条巷子,还有躲藏的深山已经杀过人了。在海上,也干掉了三个日本人。但是,那几次和这次不同!
  在巷子,是被**的人追杀,在深山中毛牛毛孔也下了杀自己的心,拿自己的命去换钱,当时如果不动手死拼,死的就是自己。在海上,杀的日本人是因为仇恨和保命,暴风雨□□,还有把我们当成畜生一样的看待羞辱!杀他们夺船,只有快意。
  可是今天不同。李叔和两名副手,当初和赵龙迪陪张叔见过一面。李叔是个义气豪爽的人,而且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瓜葛。不是因为仇恨,不是自保,杀这样一个人……这样的情况,让王辰逸心里充满了扭曲,恐惧。
  脑子有些乱,乱得豪无头绪。就连秦淦走到身边,王辰逸也豪无反应。
  “怎么了?”秦淦还是那幅冷冽的表情,满脸透露出淡淡的狠戾。
  回过头望着冷言冷语的秦淦,王辰逸愣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有些不敢面对他,不是怕他的人,但此刻从心里抗拒他的冷血,也许潜意识中不希望自己也成为他那样的人。躲避似的走动两步尽量不去看他。“没什么。”
  秦淦看了王辰逸一眼,目光停留在壁炉的火里。皱了皱眉,冷颢道:“为什么把刀和钢丝线扔到里面,难道你会愚蠢的认为可以被融化?”
  看得出秦淦有些生气,虽然他一向都冷言冷语,但从未用愚蠢之类的话讽刺自己,王辰逸恍然。只听秦淦讲道:“火熄了把刀和钢丝线掏出来,随便找个地方埋了或是扔进海里。这里虽然是铁爷的地方,也难免不了人多口杂。做什么事都要小心。”
  “谢了,秦大哥。”王辰逸由衷感激。换作平时到不会出现这些纰漏,不过自己的情绪很不好受,才没有注意细节。经他提醒才觉得自己的大意。
  “铁爷吩咐我多看着你,我也只是为铁爷办事。”虽然如此,但王辰逸听得出他的话语柔和了一些。“以后做什么事都要仔细小心。一时大意,可能就会酿成大错,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不仅你吃亏,还会牵连很多人。”
  严听教诲的点头。“知dào
  了,秦大哥。”
  “好,先休息一会儿,等你情绪稳定了,带你去见铁爷。”
  他转身离开,王辰逸在次盯着壁炉的火,雄焰依旧,却烧不尽心中的潸然……
  当王辰逸再见到铁爷的时候,已经是晨曦。
  这里似乎是私人海滨,好几处码头都停了游艇,车辆进出都要经过专人验证才能通行。秦淦带着王辰逸上了一条标准的豪华游艇,白色的油漆成色很新。
  两人刚上了船,就看见船上还有五六个船员,全都是年轻人,每一个人都一脸干练的表情,动作也很敏捷。
  铁爷穿着一件红色的传统唐装睡衣,他就坐在甲板上,倚靠睡椅,吹着海风。
  他面前放着一张餐桌,上面摆着他的早餐。那是一笼热腾腾的小龙包,还有一杯斗浆,外加一碗白米粥。铁爷并没有动筷子,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王辰逸隐隐的觉得,一天不见,铁爷似乎瘦了,憔悴了。
  跟在秦淦身后来到铁爷面前,他只是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了一句:“坐吧。”
  他轻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豆浆,旁边立即有船员搬来两张椅子。秦淦当先坐了下去,王辰逸想了想,也坐在秦淦旁边。
  铁爷无精打彩的看了王辰逸一眼。挥了挥手,对秦淦使了一个眼色:“你们都先下去,我有话和小王说。”随既,立kè
  有船员过来把他面前的早餐和餐桌拿了下去。等人都走开后,铁爷看着王辰逸。“横须贺怎么样,都还顺利?”
  “唐爷事先就设计好了,一切都顺利。”王辰逸不敢贪功,坐直了身体恭谨回答。确实,无论是路线还是手法,都是唐爷事先安排好的,只管他去做。
  他只不过是个新人,才来没多久,按道理来讲别说给铁爷做事,就连这些事情的边儿也别想碰。修车场有多少愁云壮志的热血青年想出人头地,跟铁爷干一番大事上位。但得到重用被选中的却没多少。
  想起李叔临死前说的那些话,如果铁爷真和张汉生之间心存芥蒂,也许就是这个原因造成。铁爷不愿意重用修车厂的兄弟,因为那是张汉生的,就算铁爷控zhì
  着他和修车厂,但铁爷为何选自己这个没有经验的新手,总不可能是看在黄胖子面上。
  李叔说过,在之前好几天时间,似乎铁爷已经和他有过火拼。那么与李叔火拼的人是哪些?修车场没有一点消息,反而铁爷派去监视李叔的三人被干掉在第一时间就传了回来。如果是真的,这其中原因就很不简单。
  话说回来,铁爷大可以派和李叔火拼的人去追杀,就算用不到他们,就秦淦一人也能很轻松做成这事。种种痕迹来看,秦淦绝对不是简单人,他冷冽的眼神,他敏捷轻巧的动作,他的冷静都说明,秦淦才是最适合做这种事的人。
  完全范不着有失手放跑李叔的可能性用自己这个新手而不用秦淦。
  那么,铁爷到底是怎么想?有何用意?
  铁爷佝身坐起,平静问道:“老李,走的时候痛苦吗?”
  想起李叔死之前挣扎的表情,王辰逸心中纠结绞心。但是比先前好了很多。老实回答:“有一点,不过他走得很快。”
  没有说话。铁爷眺望大海,晨曦的红阳将东方印染得夺目艳彩,云边似乎镶上了一层金红色,海风吹拂,海面平静,坐在船上仰望远方显得格外安宁。
  看得出,铁爷现在的情绪有些低落,惆怅。他回过头问道:“有烟吗?”
  递给铁爷一根,他接过,手指夹着烟带着喟息的语气。“借下火,小王。”
  “好的,唐爷。”打燃打火机,王辰逸躬身手捧火苗给铁爷点燃。
  铁爷面带微笑看向王辰逸。“只有你叫我唐爷,是胖子特意吩咐的吧。”
  也不掩饰,轻轻点头。只听铁爷慢慢说道:“很久以前他们也像你这样叫我,但是后来都改口叫我唐铁头,铁爷。知dào
  为什么吗?”他像在自言自语,但一脸的沧桑显示出了他的疲倦。“大约二十年前,我们一群人偷渡来到日本,不为别的,只是怀着希望想过得更好。但是,到了这边才明白,想过得好哪有那么容易。甚至比在国内还要苦。不得以,我们那批兄弟就结伙干起了小勾当。开始有了些成就,过得舒适了难免心高气傲,每次都想着干完这票就收手,但是不知不觉这条路也就越走越远,等醒悟的时候已经不能回头。”
  喟荡吞吐一口烟雾,铁爷似是舒缓了一些。继xù
  讲道:“走到今天,我们这帮兄弟已经成为了组织,规模。甚至连山口组,稻川会这些日本老大帮派也不敢小视放任我们的存zài。这个圈子很复杂,一步走错就会丢掉命。知dào
  为什么老李一定要死?”
  王辰逸还是摇头,静静聆听。“坐到今天的位置很难呀!难得我已经想放下了。但是这个担子我放不得,如果我放下一切,为了这个位置下面就会乱成一团,被其它组织呈火打劫。到时候腥风血雨,会死很多兄弟。
  想我死的人很多,老李就是勾结越南仔想反我。修车厂的兄弟除了少数几人,其余都不知dào。现在我可以告sù
  你。原本老李不用死,他只是被越南仔利用了。很多次我都派人劝告他不要轻听外人蛊惑,但他还是勾结外人,想暗杀我。”
  说真的,听到这里王辰逸懵了,想不到铁爷会跟自己讲这些事。不过,李叔和铁爷说的完全是两种局面,他也不知dào
  应该相信谁。
  “其实我早就知dào
  了,但派人明劝暗示,他都不听。就在十天前,他终于按耐不住,动了手。”讲到此处,铁爷无力起身暗然神伤面朝大海走了两步。王辰逸也跟着起身。“我们是兄弟,为什么他不肯定相信我,就因为我从前……”
  也许意识到不该说,铁爷停顿了一下。王辰逸大概猜测,李叔讲过铁爷曾经为了夺位手段雷厉风行,铁碗残绝。
  铁爷回首平淡看了一眼王辰逸又面向大海。“我们这条路,是条不归路。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一时的心慈手软,也许下一刻死的就是自己。这个规则历朝历代,还是放眼全世界,在哪里都一样。他一动手,我就在不能容忍。双方注定毕有一死。其实拖拉机回收厂的钱和地契只不过是一笔小数目,他手上还握了更多,有些已经追回,有的已经被利用他的人得到。”
  看得出,铁爷的表情不是刻意,而是真情流露。难道真如铁爷说的那样是李叔被利用在先?王辰逸忍不住岔了一句。“唐爷,这已经算是内斗,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下面的人一点也不知dào。”刚刚说出,王辰逸就后悔了。他是什么身份,上面的决策哪轮得到他来过问。
  本以为铁爷会生气,不过铁爷转过身并没有不高兴。他又恢复了很多以往的霸气。但那股疲倦的沧桑依然停滞。
  “知dào
  的人越多,死的人也就越多……”平静盯着王辰逸。铁爷叹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