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往事(2)
“是刘曜。”祖轻声一叹,声音中呆着一丝的钦佩还有一丝惋惜,作为一个一心杀敌报国的将军,却将时光浪费在司马家的兄弟之争中;作为一个才华出众的绝世名将,遇到另外一位同样的军事天才,祖却不能和对手旗鼓相当的作战,而是领着仅仅几百士兵,护着数万的百姓,仓皇逃窜。
原来是刘曜!我这才看到,大军中一面旗帜有一面旗帜,黑色巨大的刘字,在春日黄昏的天空下招展。
“布阵!”祖面色一凛,大喝一声,抽出了长剑。
他的手下只有不足百名的士兵,而对面的刘曜是数不清的人马,祖没有丝毫的惧色,甚至好像根本没有主意到人数的差距一样,不光他如此,他手下的那些士兵也是如此,他们迅速聚拢,摆成一个尖刀的阵型,而尖刀的方向,正对着刘曜站立的方向,他们年轻的脸上毫无畏惧,仿佛他们攻无不克,不管是谁,不管有多少人挡在面前,他们都将战无不胜!
当日刘曜攻打晋阳,刘虽然以一曲胡退敌,然而终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刘已被击败。祖是刘的好友,对刘曜则是双重的仇恨。
“等一下。”我唤住祖。
祖疑惑的看我,“在你动手之前,让我去试一试吧。”我微笑着说。
“娘娘要去做什么?”
“从大地方面说。这些百姓是大晋的百姓,我是大晋的皇后,他们是我的臣民,我理应守护他们。”我眯起眼睛,打量远方的刘曜,“从小的方面说,当日我放走了石勒,今日就让我做些事情弥补当日的过失吧。”
“娘娘,您……”祖阻止道。
“记住我说的,人在希望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拼掉性命!”我上前了几步,酸菜和笑笑一左一右的跟随着我。
“将军,”我重新转身面对祖,“这位笑笑姑娘,虽然是我的侍女,可是出身名门,通谋略,将军可愿意抛开男女之嫌带她前行?”
笑笑除了被司马颙利用,就是跟着我。满腹才华总是浪费了,如果和祖一起,也算是没有辱没先辈地名声。
刚刚笑笑的那些话。虽然冷淡,却是很有道理,祖自然满意,我止住了笑笑的拒绝,“想想你的先辈,将满腹才华放在女人的小心机上,怎能对得起你的家学渊源?再说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呢。”
我装作和笑笑拥抱告别,低声在她耳边道:“寻找葛洪。”
“可是娘娘,我以后该去那里找你呢?”笑笑面色沉静,不问原因,就接受我这个命令
“我自然是在万众瞩目的场所。”我淡淡一笑,带着酸菜转身离去,就在刚刚,我下了决心,一直担心自己隐藏起来。会和司马衷两两错开,既然他杳无音信。就让我永远站在最高处。让他只要一抬头,就能找到我好了。
而且。如果我的行为,能够换的这些人平安离开,也是一件功德无量地好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一下子救了多少人命,只是用来换取司马衷一个人的平安而已。两方对峙的人马中间地空地上,我带着酸菜慢慢前行,穿过枝繁叶茂花尚未开的牡丹园,穿过水面宽阔,映着两岸树木更显碧色的洛河,在数万百姓的惊诧目光中,在船上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在对面士兵好奇的目光中,我施施然的前行,姿态闲适,步履从容,如同闲庭信步,穿花拂柳,寻芳觅春一样。
许多年后,我今日地表现仍在民间流传,成为一段传奇。祖说起当日的场景,曾说那时候他才知道对我误会颇多;笑笑夸我有大将风度,泰山崩与面前而面不改色;酸菜说我除了装傻还会扮神圣;百姓说我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而我,只是慢慢前行,众人的目光,赞美或诋毁,没有他,这我又有什么在意的呢?
“刘曜,好久不见。”我笑嘻嘻冲着刘曜挥手,仿佛是同好友打招呼,虽然多日未曾相见,却没有任何隔阂,只需一声轻轻的呼唤,又能回到当日快乐无忧的时代。
仿佛我们之间不曾隔着汉匈对立,不曾隔着两个国家,不曾隔着误会、愤怒、怨愤和忧伤,不曾隔着许多的人命和鲜血。我还是当日那个没心没肺乘羊车逛洛阳的女孩,刘曜还是那个空有一身武功,却不会对那些手无寸铁地女子出手的侠客,即使他们因他相貌奇特对他多有歧视。
那时候生活中是鲜花水果美男,街头是青春地女子,狂热地追逐貌美的男子,这是一个疯狂迷恋美色地年代,这也是一个美貌横行的年代,可是现在再看看牡丹园中逃难的人群,那麻木的脸色,谁能想到不久前他们还曾经掷果于潘安,看杀卫玠,,曾经在春日的牡丹园里赏花歌唱,一起沉浸在牡丹真国色里呢??
刘曜端坐在马上没有动,倒是他**的那匹黑色骏马,冲我扬起了前蹄。
这当然不是马对我友善的表现,我仍然站着不动,试图笑得无害而温暖。“好像你说过永不再见。”刘曜勒住缰绳,他说的是我们上次见面时的的话。
虽然并不愉快,不过他总算开口了。
这是一个开端吧,我立刻笑着说:“这不就是缘分吗,人生何处不相逢,谁能想到我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见面呢?”
“我能想到。”刘曜毫不领情,冷冰冰的说道,“我曾说过,总有一天,我会推翻司马家地天下。让你亲眼看到。”
刘曜眼睛微眯,遥望对岸的洛阳城,他的大军,即将开进洛阳城,而那里,在那里,司马炎除掉曹魏,登基称帝,开创了司马家的天下,不过短短数十年。这里就将换了主人。
“那你想杀掉他们么?”我调转了话题,指着远处,和他隔着一条河,那些静悄悄的洛阳百姓。
刘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问我:“你想做什么?”
“放了他们。”我盯着刘曜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我想你放了他们。”
“哈哈……”刘曜放声大笑,眼中仍然一片冰冷,“为什么呢?”
“你也曾在洛阳居住多年,他们……”
“他们怎么对我的?”刘曜打断了我的话,“嘲笑。厌恶,丢掷杂物……”
“那不是逼着你改变形象吗?”我赶紧讨好的说,“你要是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些女孩子一定会被你冷酷地眼神,唏嘘的胡茬迷得七晕八素,不知今夕是何夕。”
刘曜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再接再厉:“其实,他们那是在逼你进步,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就是这个道理。另外。你想想,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洛阳,要不是他们,你的生活得多么的枯燥。”
我当然不会指望自己的这一番强词夺理的话会打动刘曜,如果能的话,他也不会成为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了,不过是希望能够唤起他对洛阳地一些眷恋,将冷硬心肠稍稍放软一些吧。
“那我有什么好处呢?”刘曜抬头望天,视线根本不曾为那些人停留。晚风中他的黑发在空中飘起又落下。
“这个……”我有些沉吟,古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屠城。是因为统治一个城池太麻烦。除了防备他们反抗,还得养活那么多人。所以最好地方法是杀了干净。
“你又为何站出来呢?”刘曜的目光落在那座金光灿然,贵气逼人的龙船之上。
“因为我还是大晋的惠皇后,因为……”
“因为这还是他留下的江山,他留下的臣民吗?”刘曜冷冷的打断我,眸光如电。
“不是地……”我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我其实没有那么伟大,我不过是想再见他一面,那个人在某处不知所终的司马衷,我不过是个非常普通的女子,没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做不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只能等待。
“嫁给我!”刘曜开口道。
“啊?”酸菜在一边惊讶出声,“你这个……”
刘曜挥挥手,“嫁给我,就放他们通行。”刘曜越过黑鸦鸦的人群,视线投向了洛阳城的方向,“至于他们能有多少脱身,就看他们的造化了,也看娘娘的决心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我没有说话,刘曜不知如何动作,手下人高声喊了起来,“要想你们活命,就让惠皇后嫁给我们大王。”
数不清士兵地大声叫喊,如同沉闷的雷声,从水面滚过,一直落到对面地牡丹园里,如同石沉大海,却没有激起一点反响,只有船头司马炽微微动了一下。
“看,他们不反对呢?”刘曜对着我道,嘴角噙着得意和残忍地笑容。
生死关头,只要有一丝希望,人们总是愿意抓住的,自身难保地时候哪里还会顾忌别人的死活,更何况,只是让我嫁人,而不是杀我呢?他们是百姓,不是士兵,没有保护我的责任。
我理解,虽然心里有些难过。
刘曜的目光突然一变,一勒马缰,**的骏马一声长嘶,扬起了前蹄。我扭头一看,洛阳的南面城门,冲出了一些人马,同样是黑色的铠甲,一面黑色帅旗迎风招展,上面一个斗大的“石”字。
石勒已经追过来了。
“我答应!”我赶紧对这刘曜说道,石勒和刘曜不同,刘曜最起码是个汉化的匈奴,是汉人和匈奴人的后代,又在洛阳多年,而石勒一直是倍受汉人欺凌的人,还曾经被卖为奴,他对汉人除了仇恨,没有其他的感情。
刘曜一声长笑,声音嘹亮高亢,说不出是喜是悲,突然长臂一伸,将我捞到马上。然后双腿一紧,驱马赶到北面。
身后的大军跟着前行,挡在牡丹园和石勒的大军之间。
“放他们走!”刘曜毫不在意的指着那些面色惊惶的百姓,目光斜掠过那条沉默的大船,“他们留下!”
祖黝黑的面颊涨得通红,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笑笑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冲她点点头,她突然朝我跪下,深深一叩首,然后扯住祖,严肃的说些什么。
祖看着我,突然朝我深深一揖,抽出长剑,割破手腕,鲜血撒进大地,然后命令士兵,带着百姓向南进发。
数年之后,祖就是以这些流民为基础建立了一直流民军队,一直在黄河的燕子坞,和北方的匈奴进行着不断的战争,当然那是后话了,这时候,我们一别,就是天南地北,不知能否再见。
刘曜的军队已经控制了船,司马炽头戴冕冠,衣衫整齐的出了船舱,后面是他的皇后,王皇后,也是一身红色织锦绣凤宫装,端庄富贵。二人俱是一脸淡然,神情平静。许是司马炽少年被人轻视的原因,所以登基之后,特别重视身份象征,他的衣饰饮食,总是特别要求完美,务必符合帝王身份才行,即使是逃难,也一丝不芶。
这一边的石勒已经催马上前,骑着一匹白马,褐色铠甲,白色披风,没带头盔,褐色的头发在空中披散着,更显得面色白皙无情,此时他一脸汗水,白色披风上也沾满了灰尘,显然是急切赶路。
看到马背上的我时,石勒明显一愣,浅褐色的眸中燃起熊熊怒火,看向刘曜。
刘曜只是收紧手臂,紧紧的将我揽在胸前,挑衅似的看着石勒。
“你怎么没在宫里?”石勒劈头盖脸的一句话,竟然是问我。
我眨眨眼睛,敌人来袭,我怎么可能还在宫里等死呢?
“石将军,这是本王的王妃,请注意你的措辞。”刘曜淡淡说道,因为功劳,他现在已是中山王。
“什么!”石勒面孔涨得通红,眼中恨意更深,目光几乎要将我灼伤。
驱马一直赶到我们跟前,恼怒的盯着我,“你还是骗了我!”
石勒的眼中满是愤怒,不像假装,可是我什么时候骗了他?难道还是因为上次在左国城的事情?
“你到底还是选了他!”石勒到底已经军旅磨练过了,很快冷静下来,挥手止住了身后大军的蠢蠢欲动,转向我认真的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他的表情那样认真而平静,带着孩子似的疑惑,“这几年我也一直在努力,我从一个小小的偏将,一直升成了大将军,我还没有娶亲,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为什么还是选了他呢,容容?”
最后一声的呼唤,沉重伤感,那么绝望,那次在左国城和他无意相遇,他说自己已经是刘曜手下的一名偏将,骄傲而又满足,他一遍一遍的叫着我的名字,夕阳下他微红的面颊,带着天真的满足,突然一下子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也不喜欢他,是吗?”石勒微微笑着,上次还一口一个刘大哥,现在两人竟然势同水火,不知是否会有人将这样的罪过归结到我的身上,红颜祸水,我其实很无辜。
“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石勒执着的问着,“同样不喜欢,为什么不能考虑我呢?”石勒棕色的眼睛看着我,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笑容,如同最初那样跟我强要钱一样,带着任性和不羁。而一旦我拒绝,那他以后的不行就都是我的过错。
然而今日毕竟不是从前,我掉转目光,回避了石勒那样执着的问话。
“够了!”刘曜一声怒喝,“三日后本王纳妃,还请将军来喝杯喜酒。”身后的军队轰然应声,声响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