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番外 求得真心相待(六)

  直到我垂垂老去,直到那两个孩子离宫多年再次回到我的身边,我还是会偶尔去想,想他们是什么时候产生了那么深刻的感情,或者说,是什么时候从姐弟之情转变成了男女之情。
  对于保成所说的,酒后失误的说法,其实我是半信半疑的,若是他对那丫头没有男女之爱,恐怕第一反应不是瞒着我和那丫头在一处,而是想着如何解决这个事情吧。
  没有谁比我更了解我们爱新觉罗家的人,骨子里的薄凉和冷漠。
  包括那个虽然不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却在宫里长大的小丫头,恐怕这个宫里,能得她全心全意的也就四个人,我、皇玛么、皇额娘,还有保成。
  旁的人若说她心软怜悯到也是有的,只是若让她真心相对,那恐怕还是有难度的。
  这个小丫头,从来就是这么矛盾,想去付出,却又怕受伤,每次往前踏一步,必定要回头再三确认自个儿的退路,这样的人就要靠逼,逼着她往前走,但是也不能逼得太紧,不然她就直接避过去了。
  〖@
  Mn
  e
  t
  多少次,我对她这样的性子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然后又开始庆幸,好在有保成在她身边,在我不在的时候,可以继xù
  护着她,让她一直就那么快乐下去。
  那时候我划了小汤山的地给她,建庄子的银钱她也准bèi
  好了,又从我这里磨去了一块出宫的牌子,然后整日地就往宫外跑,连我的汤水都给断了,眼见着年节都要到了,还这么不安分,我特地在给皇玛么请安的时候隐晦地提了一下,得来皇玛么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这个年节我过的很是愉快,八年的忍耐和谋划结成了饱满的果实,让我摘下,我的胸臆之间满怀豪情,再瞧瞧这些年来渐丰的子嗣,我更是难以抑制愉悦的心情。
  瞧着那丫头和兰芷、兰静两个嘀咕的正欢,我好心情地将她们喊了过来,这丫头中规中矩地说了吉祥话,然后就把位子让给兰芷、兰静,我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随后顺着她的意和兰芷、兰静说了几句话。
  对于这两个女儿我喜爱倒也是有的,只是亲近却不可能了,见着我就一副怯怯的模样,我开一句玩笑都可能听不懂,次数多了,我也没那份心了。
  只是第一次被带着来这年宴的小四却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冷眼看着佟氏笑得花一样的脸,再看看被她丢在一边不管的小四,心里慢慢生出了愤nù
  ,那才是几岁的孩子,瞧瞧瘦弱成什么模样,脸色那么白,还有他的害pà
  佟氏都看不到吗?
  这么几年我虽然在景仁宫也派了暗卫,但是我的旨意是,如果小四没出事便不必禀报,所以也就一直没怎么关注到这孩子,我在散宴之后特意召了暗卫,才明白小四在景仁宫过的是什么日子。
  好好,好的很,真是胆大的佟氏,原先让我把小四抱给她养,原来不过是为了借着我的手打击乌雅氏罢了,根本不是因为没有孩子,我轻蔑地笑了笑,她是个傲气的,怕是还想着自个儿生养吧?我没有哪一刻更像这般,庆幸我早已给她灌了绝育药。
  我想了想,还是抛开了把小四抱走的念头,现在还不行,佟氏一族势力大而深,与各大家族关系错综复杂,轻易动不了,而且就算把小四抱走,也没有那个后妃那里适合抚养他,还不如就把他留在景仁宫,左右到了六岁就搬出来了,最多我往后常去瞧他,对了,最好也让明蓉那丫头去护着他一点,也正好绊着那丫头,不让她成日里往外跑。
  更不要让她整日里黏糊着保成了,都多大的孩子了,还成日凑在一块儿,虽然也很是守礼,只是到底是不好。
  瞧吧,三十晚上不陪我这个阿玛守岁,居然还找借口跑那丫头那里去了,他这个皇太子眼里还有没有祖宗,哼!
  于是家宴之后,那丫头来找我,我故yì
  为难了她还一会儿才应下她带着一干小的在上元节出宫玩耍的要求,瞧着她一副狗腿的模样,我心情实在是舒畅至极。
  上元节的前一天,小丫头特意又请了几个弟弟妹妹去御花园一聚,我听着不过一笑,突然想起了景仁宫的小四,怕是佟氏不会轻易放他出来,我便亲自去了景仁宫一趟,保成倒是一如既往的友爱兄弟,毛遂自荐带小四去御花园,在我淡淡的目光下,佟氏动了动嘴,终是没有把阻拦的话说出口,只是让她身边的大宫女跟在后头。
  我低下头,心里冷笑不已,好的很,这佟氏还真不是一般的胆大啊,皇家的子嗣居然也被她捏在手里,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
  我派人盯着小丫头那边,待小聚结束,她和保成送小四回来,我抄了近路遇上他们,把小四接了过来,我不想让这两个孩子去景仁宫,看出佟氏的不对劲,若是那丫头因此兴起将小四带出景仁宫的想法,我还真不知dào
  该怎么去安置小四。
  我牵着小四的手,看着他频频回头,我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那两个孩子并肩而立,细腻如白乳的月华扑洒在两人身上,眉目之间的光华如此相似,瞧过来的目光同样潋滟如水,仿佛预示着她们往后相同的情意。
  直到那一日,我怀疑他们的时候,眼前便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这一年的上元节,两个孩子站在凝乳月光之中,默契而笑。
  那时候我才惊觉,原来命运早已被上天既定,兜兜转转,无从更改。
  上元节,灯火灿烂,用了晚膳之后,我一时兴起,便也鱼龙白服出了宫,二哥和五弟得到了消息也随即跟了过来,我一路看着热闹的灯市一路与他们说话着,只是提到了台湾,难免也让我愉悦的心情跌下了一些。
  郑成功本就是个不识相的,他儿子郑经更是不识相,也是个没大用的,去年三月份没了,几个没用的儿子连个实权都捞不到,那个郑克塽根本就是个傀儡,实权全都落到他岳父的头上,小小一个弹丸之地,居然也敢这么嚣张。
  我沉默着没说话,思索之间一个走神,便被人群给冲散了,和李德全自人群里走脱出来,没想到刚好就遇见了那个小丫头。
  我让人找了一处歇脚,小丫头也顺着我的意逗我开心,我原本也只是想告sù
  五弟,小丫头在宫里我不曾亏待她,可是看着她看过来的坦诚而澄澈的目光,看着她绽放的笑颜,我心里却泛起了酸,我又为何要故yì
  这么做,我完全可以就想平日里一样和她相处不是吗?
  我这和算计她有何区别?
  我渐渐有些沉默,这时宫里也传来了消息,乌雅氏出事了。
  我原本对此很是不耐烦,这个女人就是会没事找事,装模作样,可是我也不想还留在这里去面对那个小丫头,若是她知dào
  了我的心思,会不会对我这个阿玛失望?
  我有些闷闷地赶回宫里,去瞧了乌雅氏之后便回到了乾清宫,实在是被乌雅氏闹得头疼,自己护不住子嗣,对着朕哭什么?
  第二日,兰静和明蓉的对话暗卫一字不漏地都禀报于我,我听着那丫头一口一个皇阿玛自有圣断,心里的烦躁终是消减了一些,那丫头到底还是相信我这个皇阿玛的。
  就像她一早来给我请安,仍是用那么清澈孺慕的目光瞧着我,就像到了时辰仍然给我送来精心准bèi
  的汤水,她没有怪我,我很高兴,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乌雅氏小产的事情我根本没有下大功夫去查,我知dào
  ,十有八九还是我那个表妹的手笔,我拎了个不重yào
  的答yīng
  顶了罪,平日还要多去景仁宫坐坐,方便照应一下小四。
  我暗暗叹了口气,这就是皇帝,有无上的权利,也有更多的无奈。
  我突然就有点明白,为什么我自那丫头小时候就开始喜欢欺负她,因为她的笑太欢快,她活的太开心,太自在,我该死的嫉妒她,所以我总是喜欢难为她,看着她无奈、恼怒的样子,心理泛起不正常的愉悦。
  可是我更想宠着她护着她,让她一直那么开心、自在地活下去。
  于是我也越来越严格地对待保成,他是我的嫡子,是大清的未来,我原本就很是宠爱他,可是在我把大清交给他的同时,我也要把那丫头交给他照顾。
  我曾经和他说过,待我薨逝之后,要好好照应着明蓉,他愣了一下,然后先说我必定会长命百岁,接着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他从现在就开始照应着那丫头,不准旁的人欺负她,谁也不行!
  我看着他认真的脸,脑海中猛然间想起了当初保成出痘的时候,那个不过才五六岁的小丫头,仰着脸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明蓉不准任何人伤害弟弟,谁也不行!
  我心里瞬间涌起了酸软和羡慕,这两个孩子啊……
  那时候我还不知dào
  ,这样亲密的感情渐渐发展下去,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在后来我每每想起的时候,既是恼怒又是叹息,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这一日早上小丫头过来请安,一副焉巴巴的模样,我又忍不住想要看她笑话,鬼精的小丫头顺利地溜走了,只是到了慈宁宫,却又惹出了事来。
  小四就这么让她给运作得半是脱离了佟氏的掌控,我瞧了瞧站在皇额娘身边有些小心翼翼的小四,暗暗叹了口气,于是允了那丫头的做法,这样也算是对小四最好的法子了。
  不然我真怕我这四子最后出了什么毛病来。
  我在一旁瞧着那丫头每日去宁寿宫带着小四、小五一块儿玩耍,微微笑了起来,看来这丫头也不光是对保成好嘛,我抬眼瞧了瞧底下的明显有些走神的保成,抿嘴轻咳了一声,他握着笔的手一抖,墨汁滴到了雪白的宣纸上,我抿嘴暗自好笑。
  听说那丫头和保成又拌嘴了,我还记得他们小的时候有次拌嘴,也是一个不和一个说话,那时候是有个张廷玉在里头搅合了一下,所以两个孩子和好的也快,只不知dào
  这次要多久才能讲和。
  不过为了一顿晚膳嘛,保成这孩子真是小心眼,不过到底是我的儿子,就该压压那丫头,让她成日里那么跳脱,动不动就四处乱窜。
  我又瞄了一眼保成,不过也是个没出息的,不过是那丫头不理他了嘛,发什么呆啊,就不知dào
  赶紧把那丫头哄好?连累得我的汤水都给停了。
  没几日,我带着保成去谒陵了,三藩平定,我怎么也是要告祭祖先一番的,一路上保成倒也没再走过神,只是神色更加坚定,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看到他这样的成长,我真的很是欣慰。
  他是我唯一的嫡子,面容清俊,通身贵气,学识广博,骑射优秀,待人亦是谦虚谨慎、亲和有礼,我真的很是满yì。
  谒陵过后,我收到消息,沙俄国又在骚扰大清的边境,而且也和准噶尔一部互通消息,我不由蹙起眉头来,黑龙江那边一直不安定我也是知dào
  的,只是因为亲政之后一直忙碌,且三藩也是刚刚平定,还没有腾出手来收伏,没想到他们倒是搭上了准噶尔。
  我带着保成去了吉林巡视,一路上他都陪着我,只是在我让他先回去的时候,他向我告了一天假,我不免生出了疑惑来,我站在偏僻处看着他仪容不整地进了院子,心里真是不知dào
  是气是笑。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瞧见他这么狼狈的模样,保成这孩子自小就很是注重自身的仪态,自从他懂事之后,我从来就没见过他失仪的时候,那越长越高的孩子,自来都是清爽干净的,我记得明蓉那丫头和我说过,有次他都进了乾清门的,结果发xiàn
  衣摆有一点点皱,立kè
  又回去换了,小丫头还暗自嘀咕他龟毛,我没懂龟毛是什么意思,不过猜也能猜到了。
  而就是那么讲究的一个孩子,这次不仅衣衫不整,居然连头发都散了一些,这一切,全都是为了逮两只紫貂。
  我自然是知dào
  那紫貂十成十是要送给明蓉那丫头的,我只是感叹这孩子心眼也太实在了,我派给他那么多人做什么的?居然自个儿下手去逮,那貂而窜得多快?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也跑去活捉,不过也算他有本事,那两只紫貂居然丝毫未伤。
  只是这也不能掩盖他的笨,就算是让侍卫捉来的,到时只要暗示一下,让那丫头以为是他自个儿捉来的不就可以了?而且更笨的是,这吉林明明就有养貂的人家,去买两只不就得了,而且养的还温顺,正适合那小丫头养着玩,那野生的捉来难以驯化,万一倒是伤了那丫头可怎么办?
  我摇摇头,得啦,我也懒得管他们小一辈的事儿了,不过拌了嘴罢了,非要这么折腾一番,当真是太闲了。我且想想还有什么事儿可以让那丫头做的。
  待我回宫之后,那两孩子讲和了,我有些忿忿,明蓉那丫头也是个没出息的,被两只貂儿一哄居然就开口了,真是不坚定。
  让我有点意wài
  的是,保成那温良的性子居然也能让小四那又闷又冷的孩子得以亲近起来,我瞧着哥两个成日腻在一块,把明蓉那丫头都给挤到庄子上去种花了,不由好笑。
  只是我也乐于瞧着他们友爱相处,最好也能将小四那孩子带的活泼一些。
  快过年的时候,我去了南苑阅兵,九次和谈,九次失败,我不想在容忍那不识抬举的台湾郑氏了。
  而这时,宫里传来消息,佟氏有孕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我明明给她灌过绝育药了。
  我回宫之后召来太医询问,然后沉默,怪只怪当初我一时心软,药轻了几分,加上佟氏这两年一直在费心调养,所以怀上了也在所难免。
  到底下不下手,我有点犹豫,若说她还没有怀上,我对她下手可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可是如今她已经有了身子了,让我亲手去杀了我的子嗣,我还真有点下不了手来,可是我更不能容忍佟氏继xù
  坐大。
  如今京城里都有“佟半朝”的说法了,我又如何能容忍,何况佟氏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若是真让她生出阿哥来,搞不好她就会对我其他的儿子下手,而头一个,必定就是保成无疑了,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思索了许久,最后依然决定下手,能不能救过来,就看她的造化了吧,我不能为了一个还根本没有成型的孩子,拿我大清的江山基业开玩笑。
  这决定刚下,我心里还有点闷闷的,然后就接到暗卫的消息,佟氏在景仁宫的一番恶毒的话,都让小四听得个清清楚楚,我听着暗卫一字一句地复述着佟氏的话,心里渐渐冷了下来,那股因为要亲手杀掉自己骨血而生出的郁气渐渐地消散了。
  佟氏这样的人,若是真生出孩子了,也必定会和她一般恶毒嚣张,我要那样的孩子做什么?祸害大清吗?
  年节的时候佟氏动了胎气,我乘机让人暗地里将汤药给换了,谁知这佟氏倒真是个厉害的,这样都能将那孩子险险地保住,暗卫向我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就这样吧,这也是她的运气,只是那孩子即便是生下来了,怕是也会落下个羸弱的身子吧,那也就看他有没有那个福气能活下去了。
  这事随着我派兵收复台湾也就渐渐地过去了,我依然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政事之上,我却仍然是低估了那帮子女人。
  乌雅氏,不愧是我当时抬起来平衡钮祜禄氏和佟氏的女人,包衣出生,心机手腕却厉害的惊人,我本以为有个病弱的小六在她身边,她应该也顾不得旁人,没想到,送上门的小四却给了她一个机会。
  而佟氏,我甚至都不能因为她的早产而生出一点点怜惜来,产房中传出来的一句句侮辱和痛骂,让我怒火翻涌,我让人把脸色苍白的小四送到了慈宁宫,然后也没等佟氏生产下来,直接挥袖离开。
  这就是佟氏这个体贴温柔的满洲贵女的真面目?到底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让她这么肆无忌惮地辱骂皇嗣?是她身后那在前朝扎根甚深的家族?还是我因为要护着小四而给她的脸面?
  我瞧着小四一副惊惶的模样,心里暗暗叹息,我当初做错了吗?可是我又能怎么做,现在佟氏在这宫里份位最高,我若是把小四抱到低份位的后妃身边,这根本就是在打佟氏的脸,也是在打她身后家族的脸,而我现在,还不能动佟氏一族。
  更何况,四妃名下都有阿哥。
  抱到宁寿宫那就更不可能了,而慈宁宫……
  我揉了揉额角,看来也只能让小四暂时留在慈宁宫了。
  我正这么想着,李德全告sù
  我明蓉那丫头从庄子上赶回来了,我第一反应就是轻哼,好个没良心的小丫头,跑庄子上住了这么久怎么就没想着回来瞧瞧我的?
  不过她的回来却算是解决了我一个难题,她要将小四带到庄子上去住,我很快就答yīng
  了,我实在是不愿意小四留在慈宁宫的,我不想皇玛么在沾手一点点朝政之事,我也不想小四被皇玛么像对待我那般严格地对待,他还小,又极是敏感,还是让他跟着那丫头去外头松散一下的好。
  末了我又听说,那丫头匆匆忙忙走了,保成居然还追到了神武门去,不由好笑。
  我就说嘛,明蓉那丫头是个好哄的吗?两只小貂也能哄着她,她胃口可大着呢,而保成也是个笨的,连个姑娘家都不会哄,送了小貂那丫头的态度松软了,那就要乘机继xù
  进攻啊,居然就这么停手了,不是笨是什么,一点战略都没有。
  咳,我揉了揉额头,暗自笑着叹息,这两个孩子,我都不知dào
  是站在哪一边的了,不过看他们拌嘴倒腾,也着实是很有趣啊。
  不过那丫头也算是有点良心,到了年底的时候请我和皇玛么、皇额娘去庄子上小住,我去庄子上瞧着明显开朗了许多的小四,满yì
  地点头。
  然后待泡进温热的汤泉之中,我又开始郁闷了,这么好的享shòu
  ,我当时怎么那么轻易就应了她的?早知dào
  我就该在这里建个行宫,这个鬼精的小丫头!
  我舒坦地叹了口气,又想起去古北口避暑的时候皇玛么和我说起的事,明蓉那丫头也快要满十三了,是该好好地给她挑个额驸了,我打心底是不愿将她嫁到蒙古去的,她怎么也是大清的福星,上天庇佑,福泽深厚,还是放到京城里头好。
  不过如今宫里到了年岁的公主也就她一个,而科尔沁那边也渐渐地有些闹腾,我闭了闭眼,叹了口气。
  我原本也只是想探探这丫头的口风,顺便让她赶紧把公主府给建起来,谁知dào
  倒让我发xiàn
  了这丫头也有怕的东西,我在最初的好笑之后,也兴起了担忧之情。
  这个孩子,说她胆子小,倒还能独自一个跑灾区那边去,说她胆子大,选个额驸也这么畏惧。
  我看着她有些迷茫的眼睛,心底暗暗叹息,我大概也是能明白她的心思的,额驸并不是随便选的,他是要伴着那丫头后半辈子的人,她大概是害pà
  额驸待他不好吧,毕竟也算是陌生的人,凑到一块儿生活,这胆小的丫头难免退缩了。
  我瞧着她巴在我身上哀号的模样,面上不停地逗着她,心里却早已打定主意一定要给她选个好的。
  我回头也给皇玛么和皇额娘通了气,让她们好好地开导一下那丫头,毕竟往后是必须要嫁人的,总这么惧怕着也不是一回事儿呀。
  年底,那丫头带着小四回宫之后,佟氏所出的公主没了,佟氏一边在我跟前哭诉,一边也宫里放出流言,我虽然是不耐烦这些,直接将她禁足,心里到底是对小四的命格还是有点疑惑的,怎么偏生他回来了小公主就没了?
  好在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我也就放心了下来,看来确实是巧合,说不定,还是佟氏那毒妇,觉得小公主反正也没什么希望活多久,抱风口上吹了生病来陷害小四,结果小公主没受住,直接就没了。
  那佟氏这么闹腾,恐怕也有心虚的成分在里头吧?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让暗卫重点去查了一下,果然得到消息,佟氏在得到小四将要回来的消息之后,曾偷偷地将小公主的被子掀开了一炷香的时间。
  小公主原本身子就弱,这么寒冬腊月的掀了被子,还怎么能活命?
  我沉着脸狠狠地摔了两个杯子,紧紧地咬着牙,好一会儿才无力地坐到椅子上,即使我是天子,是一国之君,那又如何,我毕竟不是神,又怎么能控zhì
  得住人心?
  这世上,心狠之人何止千百,当初皇阿玛不也对我不闻不问,额娘不也总是让我想办法引了皇阿玛过去,皇玛么不也是为了培养我继承大统?
  那么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的境况我不是从小就开始身处吗?我还要有什么期待?
  我正在考lǜ
  如何对佟氏下手的时候,佟氏却已经病了,我冷哼一声,病的巧,不然我会放过你?!
  贵妃病了,宫务也就没法处理了,我直接下旨分给了四个妃子,三个人如今也就剩了乌雅氏一个,我瞧着她一副温柔似水、体贴入微的模样,心里泛起一丝冷笑。
  我不高兴,整个紫禁城也笼罩在沉闷里面,不过好在台湾那边的捷报传了过来,也让我愤nù
  之余有点可以开心的事情。
  到了第二年的正月,朝中上下对是否留台产生了争议,我沉默着听着两方的臣子在争论,心里衡量着得失,让我有些疑惑的是,保成居然也力主留台。
  其实原本我对台湾那个小岛并没有什么重视,不过也正是保成说的,虽然不用重视,但到底是大清的领土,而且据说上头矿藏丰富,说到此处我倒是心里一动,然后权衡之下,我还是决定在台湾设下府县管辖。
  这之后我便直接将台湾的一干事宜全都丢给了保成,反正也不过弹丸之地,给他练练手也是不错的,那时我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练手,会在往后练出大清最强dà
  精锐的水军来。
  我的心思随即转移到了治水之上,黄河年年泛滥,沿河百姓流离失所,我在亲政之后便时常开始忧心河工问题,只是直到此时也腾出手来专心地去治理。
  九月份,我决定南巡。
  我原本谁也不想带,保成自是要留在京里,皇玛么和皇额娘都不愿奔波,而且此次我也主要是要去巡阅河工。
  谁知临行前,明蓉那小丫头硬是缠了我许久,说想要跟着出去瞧瞧,我实在是被她缠的烦了,便也就应了,当然也没忘了和她说,这趟不是出去玩的,恐怕要吃点苦头,谁知这丫头一点没放在心上,我只当她是不相信,心底还想着到时一定要给她个教xùn
  ,免得不知轻重。
  然而正是这一趟,也让我见识了这丫头坚韧的一面,我也真zhèng
  看清楚,这个小丫头,再也不是需yào
  我小心碰在手心里呵护着的小丫头,她聪明、灵秀、轻巧、勤劳,她能一直陪在我身边端茶倒水、裁纸磨墨却没有一丝怨言,她能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踩着黄泥水却依然轻柔含笑,她能在我和靳辅等一干臣子连夜议事之时细心地捧来汤水吃食……
  这就是我爱新觉罗玄烨的女儿,大清的长公主!
  我听着低下臣子一边用着膳食一边小声地赞扬着她,心里涌起了沸腾的骄傲,这是我的女儿,我这么优秀的女儿,我为她而欢喜、而自豪。
  我回宫之后,忙碌之余立kè
  将她的婚事提上了日程,我仔细地筛选着,一边和皇玛么和皇额娘商量,还派人去调查瞧中的几个人,最后终于定下了奇他持的从孙班第,是个头等台吉,虽然官职不是很高,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大婚之后可以直接留在京中任职,到时安排个武职也是挺好。
  最重yào
  的是,经过我的调查,这个班第的性子是个最老实不过的,而且到如今也不过就两个通房,连个妾位的都没有,更不必说福晋、侧福晋之类的。
  我给皇玛么和皇额娘瞧了,她们也很是满yì。
  于是趁着巡幸塞外的时候,我准bèi
  让那丫头先瞧瞧人,总不能一面都没瞧过就嫁过去了吧。
  只是我没料到,出京不过几日,宫里就出事了,我接到消息,小四病危,不是病了,是病危!
  随着传过来的是事情的原委,以及幕后之人,我只感觉胸口有一图案炽烈的火焰在燃烧,我下令掉头回宫,然后就沉默地坐在车驾里。
  我为什么还要再容忍,一次次地容忍,然后容忍的结果就是我的子嗣被那些女人一次次地作为牺牲品,一次次地残害,我还要忍吗?
  我不想再忍了,我真是不知dào
  ,到底是什么给了她们这么大的胆子,敢一次次地朝我的子嗣伸手。
  好在还有明蓉那丫头在,所以小四顺利地被救了回来,虽然同时也没了一个小六,可是那个病歪歪的孩子此时并不能平息我内心的怒火,我觉得,这完全是因为乌雅氏的罪孽太深,所以那孩子也承shòu不住她的煞气,被她的恶毒给冲死了。
  我冷静异常地把乌雅氏给无期限禁足了,我真的是不想见到这样的女人,这后宫的女人,我不介yì
  有点小手段,不然又如何能自保?我也不是很介yì
  互相争斗,只要不动皇嗣,不触及到我的底线,我都懒得去管。
  可是这个乌雅氏,不仅动了皇嗣,更触及到了我的底线,我始终都不能明白,是什么养的额娘,居然一次又一次地朝自己亲生的骨肉下手,就因为小四自小被抱给佟氏,他就不再是你乌雅氏肚子里面爬出来的?
  一个女人能恨另外一个女人恨到这样的程度吗?恨到连自己亲生孩子都不顾?她们成日里互相残害,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我的宠爱?可是她们不知dào
  吗?这么心狠手辣地将对方踩下去,才更加让我忌惮让我痛恨。
  她们早就已经在追求荣华富贵、追求滔天权势的执念中,失去了身为人的本心。
  这一刻我突然就有些怜悯她们,她们在自以为是的道路上奔走着,却始终看不清身处的位置,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可是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她们真的是为了我这个人吗?不,她们为的是圣宠,为的是荣华富贵,为的是家族的兴盛,族人的加官进爵。若是有一日,我不是皇帝,她们还会为了我这样吗?肯定是不会的,她们为的,始终都是我的身份,而不是我这个人。
  所以,我给了她们相应的身份,而不用去管她们的本身。
  我回过头,将她们抛到脑后。
  我很遗憾那小丫头没能瞧见我给她选中的额驸,于是第二年巡幸塞外的时候,我将小四几个都带上了。
  小四那孩子,自从小丫头自佟氏那里将他自景仁宫解放出来之后,便一直都喜欢腻着明蓉,我曾亲眼瞧过一次,他对着明蓉淡淡地笑着,回头一见着小五,脸立kè
  又迅速地板了起来,变脸之快,实在是让我好笑。
  不过虽然这孩子板着脸,但是对小五几个也挺好,听说时常去教小五认字,我估摸着他大概是怕再被人当枪使了吧,想着我也是心疼他,所以也就允了他去和明蓉那丫头乘一个车驾。
  到了热河之后,我故yì
  让明蓉去和班第接触,咱们满洲姑奶奶嘛,要的就是爽利,那么扭捏可不行,好在这丫头也想来不是个小家子气的,和班第比骑射,还知dào
  给班第留面子,看来还是满yì
  的,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就说嘛,其实我的眼光还是很好的。
  班第给我请安的时候顺便也提出了想邀请那丫头出去跑马,我笑着点头应了,不过我是没料到,那帮子臭小子会从中作梗,我日日听着几个小子轮流拦着班第,权当看戏了。
  我也是明白他们的做法,本来嘛,一个原本对自己关爱有加的姐姐,突然就有了额驸,然后嫁人之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额驸的身上,换谁心里能平衡?我也不平衡啊,往后明蓉那丫头住到宫外了,还怎么日日送汤水吃食来给我?
  所以我一点没拦着那帮小子,就让他们尽情折腾那班第好了,正好也算是考验考验他,若是这点障碍都不能克服过去,往后还怎么好好护着明蓉那丫头?
  于是知dào
  我起驾回京,班第那愣头硬是没能和明蓉独处一次,我听着暗卫的禀报实在是感到好笑,连一向和保成对着干的保清都被拉过去了,那班第还怎么可能得逞,可那班第愣是没生气,每日还必定到明蓉那里报道,只要瞧上几眼,便能傻笑一整天。
  我虽然觉得班第有些不机灵,不过好在他也不是笨的,而且不机灵倒是也好拿捏,尤其是看他那样子,分明是对那丫头有意。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回京的路上,我当真是愉悦的很,却没料到会遇刺,虽然我最后还是受了点伤,不过也很快就被那丫头救了,我醒过来的那一天,皇玛么和我说着这些天来前朝后宫的事,末了又叹着,明蓉那丫头当真是我大清的福星啊,我听太医院那群废物说,你中的这毒可不是轻易就能解开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笑,这个我早就知dào
  了,她是有福的,而且能将福气带给身边的人。
  我在她的调理之下,很快就痊愈了,这是暗卫的头领却禀报我,各方面势力都有些动荡,他的话语有些犹豫,我不由地蹙起眉头来。
  据他说来,似乎是各方势力都被人窥伺过,或者更严重地说,是被人制约过,可是他从里到外仔细地排查之后,却没有一点蛛丝马迹,于是想让我定夺。
  我沉默了一会儿,让他将所有又嫌疑的人都清洗干净,内部各个阶层重新选调,再选取身份清白的人进行培养。
  我不知dào
  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够将我的势力查出来大半,而且还能制约?我脑子里快速地闪过一系列的名单,看来,各地的一些叛党,是时候该清理了。
  还是保成最后给我带来了线索,他在刺客中发xiàn
  了蒙古人的影子,追查过去,居然和准噶尔一部有些联系,我瞧着他疲倦的有些苍白的脸,瞧着我的眼中清亮中带着愤nù
  和惶恐,轻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