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鸩

  096，鸩
  哗啦——呼啦——哗啦——
  狭窄而黑暗的走道中，小面包的灯光照着前方。远处……似乎远的有些看不到头。即使是手中的手电也是一眼看不到头。
  渐渐的，脚下的积水漫过了面包的腰部。最后，到达她的胸部。面包高高举着手电，伸手扶着旁边潮湿而有些腐烂的墙壁，继续在这黑暗中缓缓前进。
  也就是在这时……
  头顶，下起了雨……？
  下雨？
  面包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花板已经看不见。在那黑色的深邃之中，哗啦哗啦的雨水就像是没有了天花板的阻挡一般，狂乱的点射着水中的小面包。冰冷的水吞噬着面包的体温，让她的精神有些迷茫。这个女孩茫然若失的看着那些从天空中落下的雨水，手电朝着天花板，向前迈出一步……
  扑隆————
  脚下踩了空。自己的身体在这一刻完全跌落这片深水之中。突然间灌入口鼻的冰冷之水瞬间让面包打了个激灵她连忙伸手在积水中乱抓，希望能够尽快的抓住什么东西从这可以夺命的水中逃离
  是因为……水淹入肺部吗？面包睁开眼，竟然在这水中看到了一些……长着人形面孔的……鱼？
  这些人面鱼的样貌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一开始，这些鱼还只是出现一条两条。到后来，这些鱼竟然开始越来越多渐渐的，小面包的身边全都是这些面容愁苦的人面鱼，围着面包游弋
  空气，从肺中渐渐的剥离。面包已经顾不得去看周围的人面鱼，不停地挣扎，想要向上游她的游泳能力不差，可是在这些水中，她竟然一点点都游不起来整个身体只能不停地向下坠落，坠落……
  啪
  坠落的最后，面包突然一个猛子，从水中跌落。她重重的摔在地面上，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不过相比起来，这个女孩还是大口大口的咳嗽，将肺中的水全部咳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时间抬起头，望着天空。
  水池……？没有。
  头顶是结识的天花板，而看看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厨房。
  面包咳嗽着，慢慢站了起来。她看了看四周，扫视了一眼这个绣迹斑斑的厨房。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一旁的一把沾满绣迹的菜刀之上。这个女孩毫不犹豫地拿起菜刀，咳嗽着，迈开脚步……
  “哎呀呀，真是让人激动啊，没想到我们这么个小地方竟然能够迎接到您这样的大人物。实在是让我们这个小地方蓬荜生辉啊～～～”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厨房的大门。而在厨房大门之外的，应该是那座餐厅。此时，一个声音从那个餐厅飘来，传进面包的耳里。
  “真的没有想到啊。不过，大人您的心胸也实在是宽广，竟然会想到邀请我们全镇人全都过来进行晚宴。我们真是何德何能啊”
  面包的脚步向前迈进……拿着手中的菜刀。
  她的目光呆滞着，翡翠色的双眼此刻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光彩。明明厨房的大门距离她只有短短的几米，可越是走，越是觉得那扇大门距离面包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唉，别这样一副吃相。在骑士大人面前讲究点礼仪。实在是抱歉啊，骑士大人，让您见笑了。”
  此时耳边响起的，是女性的声音。听起来，是在劝导自己那狼吞虎咽的孩子。
  “哈哈哈，随便吃随便吃没有问题对了骑士大人，您们诸位怎么不动刀叉呢？啊？喝酒误事？呵呵呵，这倒也是。那么吃饭，吃菜……啊？吃过了？这个这个……咳，怎么好意思呢？”
  “对了骑士大人，您看，这个食堂够大吧？按照您吩咐的，我已经将整个镇子里的所有三千两百四十二人，不分男女老幼，统统召集到了这里。您清点一下人数，您召集完之后是不是真的会上报给陛下？您看，我们镇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那种按人头算的补贴能够发放多少呢？”
  “哦？真的？那么多？哈哈哈真的……真的是太感谢了来，各位乡亲们我们敬我们的骑士团长大人一杯来”
  不管距离多远，也不管脚步多么的慢……厨房的大门，此刻终于还是出现在了面包的面前。目光呆滞的面包毫无知觉的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厨房的把手，一拧……
  喀喇喀喇……
  随着扭动的这一刻，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潮湿。
  原本木质的大门上的木漆开始一片一片的剥落，露出里面那些布满了红锈的铁门。
  面包呆呆的看着……并没有松手。在她的凝视之中，面向餐厅的这一面墙壁开始迅速的燃烧，恶心的肉体组织开始在墙壁上蔓延。大门上方的天花板和下方的地板开始碎裂，露出里面的铁锈。一些红色的液体，开始从天花板和地板中溢出，扩散进厨房……
  血腥味……浓郁。
  面包握着的门把手，此刻也已经扭曲，变形。一些软软的肌肉沿着门把手爬上了她的手腕，将她缠绕住。
  在面包的身后……这个厨房内依旧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
  可她的双脚……
  此刻，却已经浸没在血泊之中……
  吱呀——
  门，推开。
  但眼前出现的景象，即使是早已经做好了最优秀的心理准备的面包，也不由得睁大瞳孔，不敢相信此刻所发生的事实
  倾盆暴雨……绝对的倾盆暴雨
  从下往上，仿佛整个地狱的血水都疯狂的涌出来一般，扑向天空的血之暴雨
  眼前这间原本应该是餐厅的地方，现在却是一个犹如竞技场一般宽大的地方。在这座竞技场的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尸体残骸，寥寥望去，估计有数千人
  那些鲜血正是从这些尸骸的身上浮起，飞向天空。这些尸骸中有的神情痛苦，有的皮开肉绽，有的肚肠破裂。其中有女人……有小孩……有老人……甚至还有刚刚满月的婴儿
  刺鼻的黑红之血从它们的身体上浮起，犹如最为猛烈的倾盆暴雨一般，冲向天花板……不，此刻已经没有了天花板，在眼前的，是一个血红色的天空
  但，这数千人的尸骸却并不是面包惊讶的主要原因。因为在这些尸骸的中间……在那竞技场的中间，站着一个人。
  一个面色冰冷，处在这场暴雨之中，身上却没有沾染上任何一滴鲜血的男人
  他背对着面包，侧过脸，望着脚下的一具婴儿尸体。脸上没有任何的怜悯与仁慈，有的只有最为残酷的理性与冰冷。终于，这个男人似乎注意到了门口的面包，略微抬起头，用那只漆黑色的左眼，稍稍向后瞥了一下门口的少女。
  “叭叭？”
  面包叫了出来。此时，数之不尽的思绪涌入面包的脑海团长……骑士……军令……杀无赦……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这些凌乱的思绪让这个小女孩的脑袋仿佛要炸开一般之后，这个女孩狠狠地忍住脑海中混乱的思绪，踏上一步，进入这阵血色暴雨之中。顷刻之间，她的身体就被狂乱的血雨给染红。
  “叭叭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你杀了他们吗？……杀了这数千人？”
  那边的白痴没有回答。他依旧站在这场暴雨之中，却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似的。那些污秽的鲜血甚至连玷污他的衣服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无奈的扑向那血色的天空。
  此刻，脑海中的记忆再一次的如同潮水一般涌来。黑夜……湖水……噩耗……还有那残忍的相互厮杀这些凌乱的思绪填充着面包的脑海，一时间，她再也无法前进一步，而是双手捂住头，站在原地。
  “呜…………叭叭……………………？？？”
  再次睁开眼，可眼前哪里还有白痴的影子？只不过一转眼间，刚刚那个矗立在血雨中却滴血不沾的男子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那个蒙着面的巨大男人他挥舞着右手的黑色骨刺，大踏步的朝着面包走来
  “啊————————”
  突然间的转变让这个女孩大吃一惊，她向后跌倒。可在她再次凝神望向前方，准备举起手中的刀子迎战之时，蒙面男竟然再一次的消失？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年龄稍小，手持黑色长剑，背对着面包，额头上流下鲜血，但却眼神坚定的少年的身影
  这是以前的……叭叭？
  少年的身影变幻，他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但始终不变的，就是那个手持长剑，背对着自己，用自己的身体抵挡一切暴风雨，浑身浴血的保护自己的样子。看着这个身影，面包一时间有些痴了。看着这个身影不断地从十岁的身段大小变幻到二十四岁大小，然后再随机抽取任何一个年龄段，展示着自己记忆中的某些片段。
  不管任何时候……叭叭都会保护自己……不管任何时候……
  在血雨之中，面包颤抖地站起。她紧紧捏着手中的菜刀，目光痴迷地望着那边不断变幻的背影。可是，就在她的脚步踏上一步的刹那……
  背影的年龄，定格在了二十四岁。而他身上的那些浴血也是随之消失。下一刻，这个男人转过右半张脸……一只猩红色的瞳孔，也是在这一刻，盯住了这个女孩。
  “叭叭………………？”
  白痴的背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拨开雨幕，向着她冲过来的蒙面巨人。
  他挥舞着手中的骨刺，面对已经有些发愣的面包，这个蒙面巨人毫不留情的挥舞起手中的骨刺，直接，刺向面包的身体。
  嚓——
  没有停钝，也没有迟疑。
  锐利的骨刺十分顺当地刺穿了面包的小腹，前入后出。
  剧烈的疼痛让面包的双眼一时睁开，她张开嘴，咳出一口鲜血。而这个蒙面巨人却是微微抬起右臂，将面包抬起了起来。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骨刺，好让面包一点……一点的，被他刺得更深，更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血雨，侵入面包的身体。
  从她的眼耳口鼻，也从她的伤口中侵入。
  她发出惨叫……因为剧痛而产生的惨叫。
  可就是在她的这一声惨叫之后，蒙面巨人猛地拉出骨刺，再也不看面包一眼，转身离开。
  面包的身体也是重重地摔在地上，她趴在几具尸骸的身上，它们身上溢出的血水如同瀑布一般冲刷着她的伤口。一些血水更是从她小腹的前端涌入，再从后背涌出。时时刻刻的，都在提醒这个女孩，被贯穿的痛苦……
  有人能来帮助她吗？
  没有人。
  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唯一意识到的，就只有自己渐渐消失的意识……
  以及那，越来越深邃，越来越侵蚀自己心灵的……
  ……
  …………
  ………………
  黑暗。
  暴风般的血雨之中，一切，都化为了红色。
  小面包倒在地上，趴在那群尸体的中间。翡翠色的双眼，此刻也已经被腐臭的坏血染成了红色。
  她，已经开始在这里等死了……不是吗？
  但……
  暴雨之中，一片金色却是不经意地扬起。这抹金色在这场暴雨中极为勉强的存在，最后，落在了面包的身旁。
  “真是可怕的世界……原来，你是如此的无法原谅他。”
  恍惚之中，面包略微抬起头，用那双已经被玷污的双眼看着面前的那道金色……
  “星…………璃…………老…………师…………？”
  是星璃。但，却不是成年版的星璃。
  一个约莫七八岁，比面包还要小个七八岁的金发小姑娘，面露悲伤地站在面包身旁。那双金色的瞳孔温柔地盯着面包，看着她……
  “你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了。连我都被你限制的只能发挥幼年岁时的力量。进入你创造的这个世界，已经是我力量的极限。”
  小星璃蹲下身，抬起那无法被血雨玷污的手掌，轻轻抚摸着面包的脸庞。柔声道——
  “你的自我惩罚是如此的严重。你的欲望，你的期待，以及你的恨意都无法平伏。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连你都无法原谅他，谁还能原谅他？”
  “同样的，如果你不能原谅自己。他，又要怎么样才能够原谅自己呢？”
  血液，似乎流尽了。
  面包的面色苍白，在小星璃那不明所以的悲伤话语之中，她的呼吸，渐渐……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