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夺魂成大葬
戊午正月十八。
从你身边离开,第一个念头,就是到广固去。
没有了你,至少,也要在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活着,看你的眼睛看过的风景,呼吸你曾经呼吸过的空气。
家国易主,山河仍在。江山与我何干?我只想要你。可是如果你想要江山,那么我也想。你是如此高傲,又是如此多疑,可你总有一天,会相信我的,相信我宁可丢了性命,也不可能背叛你。
所以我想要活着,必须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可能,就能等到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渊水,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看看外面的湖水,都已经结成冰了,你在落星湖底,可会冷?
也许,你已经死了吧。
你心里的一切,我都明白,但是我实在没有选择了。我把他的秘密放在居处了,实在想不到他竟会下如此辣手杀我。如果我不马上去毁掉那些,他的秘密就会被发xiàn
了,那怎么可以呢?所以渊水,对不起。
我不希望你死,但如果你死了,我也绝对不会后悔。说来世再报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即使死后,我们也根本不会相见。我是要下地狱的,大概不会有来世了,可是你这样的人,一定会进仙界吧。
戊午正月二十二。
夜里总也睡不着。也许真的是我太心急了,不应当告sù
你,我知dào
了你身份的事。
可是,只是希望你快一点完全接纳我而已。你一直待我很好的,不是么?
也许应该再多等些时日,让你相信,我只为你一个人而活着。我怎么可能把威胁到你的事情告sù
旁人呢?哪怕那人是我的嫡亲叔父,又能如何呢?
慕容这个姓氏,带来的必然是杀身之祸。我在你身边是如何对你的,你又不是不清楚。可是你的心底,就是不能相信,这真的让我很痛苦。
不过换了是我,身边有这样的威胁,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除掉吧。所以,我并不怪你。那最后一刻,你还是手软了,不是么?否则,今天的我,怎么还能活在这个世上?
要是你没了这份霸气和狠辣,那便不是你了。
所以,即使是你下手杀我那一刻的模样,我也爱着的。
戊午七月初七。
今夜牛郎和织女鹊桥相会,果然便落了雨。我虽思念你,但你今夜定然辗转难眠,不可能分心他顾吧。
如此一个不吉的夜晚,我的心,也跟着伤痛起来。
虽然你不会记起我,但我所能做的,也只有思念你。哪里只是这样一个夜晚呢?如果每时每刻都给你占据了,那就什么都不必说了。
我知dào
你,王者总是有着十足的耐心的,你那沉稳和耐心的模样是我最爱的。我想现在的我,需yào
的也不过是耐心而已。
耐心地等待你明白的那一天。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戊午腊月初三。
原来北国的冬天,是如此寒冷。你年少的时候,每一年,都要度过如此寒冷的冬季么?
我会想象,那个时候的你会是什么样子,会穿着什么样的衣衫,会在这里做什么。因为想得太多,所以总觉得那个时候就已经见过你了。你一定是那个样子,而你一定在做那许多许多的事,否则今天的你,也不会渊博到如此程度。
想着这些,却触不到真实的你,痛苦便会格外强烈。
是的,这一年的时光,我在你生活过的故土来回逡巡。你知不知dào
,故国的雕栏玉砌都已不在了,可是广固的中心,还留了几处断壁残垣。好多回我去抚摸着那些土石,便感觉那里还残着你身体的温度。也许曾有些日子,你倚着那宫苑的几处看过花?
我不能在上面刻下你的名字,我只好刻下了自己的。即使那里只有你的一丝气息,阿瑾也愿意留在那里默默地守候。
能够如此细致地感受,你安静而勤勉地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我觉得自己都变得与从前不同了。
但是北国的冬天如此寒冷。如果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人们都是如何过冬呢?
己未三月十九。
漫长的冬天总算过去。北国的春天与南国不一样,树木更加挺拔,花开得更热烈,但是却更短暂。无论怎样不同,春天都是最迷人的季节。
因为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也是春天花开的时候呵。
你是小看了我,想不到我会探明白你是谁,探明白真zhèng
的你长成什么样子。我觉得很骄傲,因为这极有可能是你一生中第一次失手。可若不是对你动了情,我不可能以那样的法子,花那样的代价去探你的事情。
其实真zhèng
小看了你的是我。没能想到你的模样,看过一眼就会让人沦陷到如此。
你的模样和你的性子,差别如此之大。没有办法想象,那样的一付外表气质之下,可以容纳一个如此霸气的灵魂。那种奇妙的感觉真让人欲罢不能。我既贪恋你的心,也贪恋你的身。完整的你,没有一处不是完美的。
想你,每一日都被子时的更漏叫醒,然后不能成寐。
己未六月初八。
不要以为,消失在你的世界里,我就什么都不知dào。你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不知dào?
你的每一时每一刻,我都想要知dào
的。希望总有一天,你的每一时每一刻,我都可以陪伴着。
至少现在,你的身边没有别的女人。如果有,我不会让她活着。你不可能想象到,我会让她如何去死。你没有办法从我的手里保护她。
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在刘裕眼皮底下做到这些。我都知dào
的。这才几年?全国各地已经有了你的多少暗点,这些暗点的位置,都是这个国家龙脉的死穴。而你自己,占的位子是那么妙,这个王朝内部的一切,你都摸得清清楚楚了吧。叔父登上帝位是迟早的事,哪怕他登上了帝位,所有的一切,你仍然会是了如指掌的。
这就是你,正因为这样你才独一无二。只要你想,只要募到足够的兵马,哪怕是叔父的江山,夺下来也并非难事。
我知dào
你在等那把钥匙。我真的恨那把钥匙,为什么她做得到的,我却做不到?有时候我甚至希望她已经死了,可那样又会误了你的大计。我究竟在想些什么?一个工具而已,用完了,抛掉便是了。
只有对你,了解得越多,思念便越强烈,一颗一颗化成泪。
己未十一月十一。
不祥的感觉。有什么在向我逼近,或许,等不到你来了。
真的是不甘心,可是,如果命运就是如此,我也并不拒绝。我的人都是你的,如果是为你而死,我无怨无悔。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我花了不知多少心力,从琅琊找到了一件东西。这件东西一定对你有用,而且,我已经弄明白了,这件东西上封存的信息,使用的封存方法很单纯,连少君都可以解开。
找到我居处和这件物品的方法,我已经为你留了三条线索,你终有一天会发xiàn
并找到的,如果我真的不幸死去的话。
陆渺渺抬起头望望萧四,萧四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对这些记录丝毫没有兴趣。刘瑾写的内容,她有一部分不太明白,但大多数写的都是平常日子里心底那些细腻的情感,这些没有什么难懂的。刘瑾每一天都在思念着东皇太一,险些被他杀死,却一点怨恨他的意思也没有,只是那么单纯地想他,希望和他相守,仍然愿意为他而死。
萧四从渺渺手中接过本子,翻到下一页,书页间却飘然落下一张叠着的纸。从那纸背透出的颜色看,应当是一幅图画。这大概就是慕君欢以前说的,刘瑾常常对着发呆的东皇太一的小像?萧四皱了皱眉头,渺渺蹲下身,将纸片捡起来。
还未等将图画展开,只听室内“轰隆”一声巨响。二人都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却是前头墙壁突然裂出一个洞,露出一个隐藏的暗格。
暗格里,摆着一大扎古旧的竹笺。
这捆书笺一露出来,渺渺内心像遭了一记重击似的,瞬间强烈地感受到了祖师爷的气息。是《捭阖策》,这回不会错了!
只是祖师爷的气息,怎么会有一点诡异?这书笺上,似乎还笼罩着某种邪恶的气息。祖师爷的气和那邪恶的气缠斗在一起,冥冥中似乎在阻止她向前。
渺渺将手中的图画揣进怀里,便向书笺走过去。祖师爷,这一回,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四将手书继xù
翻下去,只见刘瑾继xù
写着:
“想了很久,还是不甘心。如果我是你的,那么你也应该是我的。就算我死了,也不能接受你身边出现别的女人。所以,来取宝物吧。如果你一个人来了,东西自然可以拿走。但是,如果你带着别的女人来,那么,我是不能容忍的。从她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便不可能在这世上生存下去了。”
萧四忽地大惊失色,将本子飞快地向后翻了下去,却见下面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地用不同种类的血液书写着奇形怪状的咒符。
翻到最后一页咒符,萧四的感觉,就像是有一柄锋锐的刀刺穿了自己的心脏一般,那种惊恐、疼痛与无能为力,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因为他认出了这些咒符,这是他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和抵挡的东西。
这是在东君身上没能发动的那种诅咒,夺魂大葬。
萧四猛地抬起头望向渺渺,少女已经捧起了竹笺,向他回过头来。她似乎感受到了祖师爷熟悉的气息,脸上绽放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她的笑容那么美,那么让人迷醉。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被她迷醉了呢?如果再也看不见这个笑容了,自己可怎么活下去?
萧四忽然像发狂一样大叫了一声:“渺儿!”陆渺渺有一点惊讶,但她漂亮的琥珀色眼瞳忽然不再是琥珀色了,而是瞬间变成了两潭碧绿。她的目光中迅速掠过一丝迷惑,然后,刹那便失去了全部的神采。竹笺“哗啦”一声跌在地上,姑娘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绝美的翡翠绿定格在眼瞳之中,她的眼睛,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闭上。
萧四身形一闪,迅速地将陆渺渺抱在怀中。但夺魂大葬不愧是这世是最恶毒、最干脆利落的诅咒之一,怀里的姑娘,从头到脚,没有了一丁点生命的迹象。
就好像,已经走了很久了。
萧四的身躯,慢慢地跌坐在地上。他将渺渺的身体搂在怀里,轻轻地合上她的眼睛。真奇怪,事到如今,脑子里居然一点也没有混乱,反而说不出的清明。
所有的彷徨、犹疑全都不见了,以至于他的脸上,渐渐地浮现了一个嘲讽的笑。
这是,我该遭的报应么?
他将姑娘毫无生气的面孔又往怀里揽了揽。她就算死了,还是那么漂亮,那么诱人。这是一种多么奇怪的感受,那么美好的人儿,怎么会引发一种侵略的愿望?
这一生有好多好多遗憾的事情,比如说,都没能吻过你一次。他多想现在吻她一次,让自己幸福一回,但是不行了。
如果今后的生命,注定不是由我来陪伴,那就把最完整的你,全部都让给他吧。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他确实是个好男人。你仍然会幸福的。
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并没有一丁点的犹豫,仿佛自始就注定非如此不可。他轻轻地抚摸着渺渺的长发,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对不起。不要再问我是谁。我的一切,现在就全部交给你了。”
跌落在地上的刘瑾的手书翻到了最末的扉页。在那里,刘瑾用血字写了两句话:
“你死以后,也会下地狱的。”
“敬之,我在地狱里等着你。”
萧四轻轻地笑了笑,自语道:“我真后悔当时的一念之仁,没有一掌毙了你。阿瑾,这一辈子,也算我欠过你的。现在,就用我的这条命,来偿了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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