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旧事成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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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敬煌说话声调不高,语气也并不严厉,却不怒自威。话音落了,堂上登时一片寂静。
  东方三十六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萧敬煌说的,正是他想的,但此话由他来讲,费的唇舌便要多些。由皇帝派来的监军事来说,正是再合适不过了。作为武将,军令如山,如果上司是个草包,那是很头痛的事情。可要是上司比自己还能干得多,那却是生与胜的希望,是一种说不出的快意,怎一个爽字了得。
  萧敬煌不知从哪取出一张大图,是画在一张薄纸上的手绘,将敌军进犯可能涉及的两郡十三县的地形尽数绘在了上面。这一带的地图军中并不是没有,但比不上这张图的全面细致,连旧有地图上的错误,都一一更正了,一看便是实地观测过的结果。
  陆渺渺心中也暗暗佩服,果然昨日一整天,你是在做这个。可是,要换了是我,倒真的记不了这么清楚。
  萧敬煌将陈桥村一带的地形圈出来,言道:“细看看,此处地形足够独特,有的是可以利用的法子,又何必糟蹋百姓的房屋?”
  一干武将围成一个圈,细细地商量着对敌计策。渺渺坐在一旁,听着听着,却出了神。萧四坐在中间,在图上指指点点,耐心地规划和讲解着,周围的人听着,便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陆渺渺隐约地感觉到,从这些日子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是主张少用兵的。而他制定谋略的时候,又总带着那么一股说不出的对于百姓的悲悯。这是一个不可动摇的原则,坚决而肯定。这让她有一些惊讶,这不像她认识的萧四,她认识的萧四,没有这么忧国忧民。这些不可言说的奇特细节,让她隐约看到了这名男子内心深处一个不为人知的侧面。
  事不宜迟,当即便去着手准bèi。东方四十一手下兵马大约有三千人,去洗劫一个村子,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最多来一千。所以萧四和东方三十六亲自带了六百人,即刻动身,到陈桥村附近设伏。
  萧四悄声问询渺渺:“你可愿意同去?”
  渺渺小声道:“自然要去了,你两夜未睡了,我不放心。”言语之间,竟全是关切的意思,令萧四心头一暖,眉眼间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
  东方三十六便暗自唤了人,去吩咐龙风和洛玉一起去。看眼下的形势,这位少司命不仅在东皇太一那里要紧,在自己的上司眼中,更是重到不能再重。如果她有个闪失,竟成了关乎军心稳定的大事了。龙风和洛玉年纪虽轻,在战场上的经验却已相当丰富,他们在领兵打仗方面不是最强的,但在近身格斗方面,这两个年轻的男孩子却于宗家这一辈的男儿中独领风骚。
  快速收拾停当出来,渺渺便看到骑在马上,穿着战甲的东方洛玉,依然是腰挎弯刀,腿上缚了匕首,只右手中还挽了一条红缨长枪。一身战衣的洛玉,与前夜在房梁上潜着时的姿态大为不同,他身量虽不高,却挺拔精神,眉宇间挟着一股英气。
  洛玉身边,骑黑马穿战衣的少年,渺渺却是第一回见。这个少年比洛玉长几岁,和她差不多年纪,肤色略显苍白,竟不像在战场上风吹日晒的模样。少年腰悬双剑,提长枪,长发斜束,额间束了细细的帛带,容颜清俊,双目极黑,薄唇抿着不语,整个人显得内向沉静。望见陆渺渺,少年的脸上甚至显出一抹尴尬的羞怯神色。
  这,想必就是洛玉提到的,他的哥哥东方龙风了。
  萧四看到洛玉和龙风,略微打量了一番,便向三十六拱手道:“多谢。”看来,他是肯定了这两名少年的实力。
  一众六百余人,便向陈桥村的方向,急行军而去。
  是夜,果然如情报所言,东方四十一率九百人,到陈桥村突袭。
  选陈桥村,是因为这个村在临淄西南部,虽离北魏军驻地不是最近,却离临淄县城最远,也并不在平时战斗打响的必经之路上。到这里袭击,守军设防的可能性最小,而且百姓此前未受过侵扰,正常生活,有余粮屯积的可能性也最大。
  刚刚靠近了陈桥村,却忽有探子来报,说是前面发xiàn
  了临淄守军的影子!
  两队临淄守军,乘着夜色,拉着马,驮着装了粮草的袋子,刚刚从陈桥村出来,沿着小路往北走去。
  东方四十一柳眉微蹙,下令道:“探邻近的三个村子。”
  不多时,探子来报,邻近的三个村子,都有小队人马,驮了粮食出来,正在往北走。
  四十一方心中合计,昨日刚定了,今夜来陈桥取粮草,就遇上了临淄的守兵,莫不是走漏了风声?但这一探,发xiàn
  附近的村子都有临淄守军在筹粮草,倒令她心中略微一喜。
  这怕是,撞了大运了,恐怕临淄城的守备也不足了,今夜正是他们在附近村落筹粮草的时机。这零散筹集的粮草,定是要运到一处约定的地点,然后由集中的军力护送回临淄。深夜行动,是筹粮而不是抢粮,押粮军必不会太多。所以,现在是一个好时机,待到他们的粮草筹定,攻其不备,不但可以消灭一支敌兵,而且正好劫下他们筹集的粮草,岂不是一石二鸟?
  “潜行,远远地跟随他们,不要令敌人察觉。”东方四十一下令道。敌方主将是东方三十六,这个人她再了解不过了,绝对不简单,所以即使是筹粮,出的兵不会太多,却也绝不会太少。而且那日来战自己的一将,听说是都城派来的监军,如此年轻,功夫竟然已臻化境,真难以想象宋都会有这等人物。四十一心下忌惮,便一面跟踪押粮的小队,一面派了人飞骑回营,向拓跋弘毅禀报探得的情况。
  跟踪着走了并不太远,到了陈桥村附近一处西北-东南向的隘口。守兵押着粮车,便向那隘口拐了进去。四十一令部队止住脚步。前头是两座高山的夹缝,地势险要而狭窄,将粮车汇集,藏在里头,倒确是不错的选择。但如果,是对方的诱敌之计呢?若是先行设好了埋伏,这山隘,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探。”东方四十一下令。可她话音还未落,周围忽地火把灼灼,一片雪亮,竟有一支部队,从后面抄了她的退路。
  为首的是东方三十六。他一身青黑色战甲,黑色披风,骑白马,紫金冠,手握银枪,一双冰冷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
  “东方四十一,下来受死!”三十六低低地喝道。
  这是,一别三载了么?他的眉目,还是那如描似绘的俊美模样,他的皮肤,还是那微黑的蜜糖的颜色,皮肤的下面,还是那充满力量的肌理感觉,掩不住爆fā
  力的骨骼血肉。东方三十六永远是那样一个矛盾的复合体,又宽广又精明,又善意又狡诈。最最亲近的男人,最爱的分家哥哥,日思夜想的人。
  “阑天!”东方四十一忽然抿嘴格格地笑了,“一别三载,可曾思念我?”
  “四十一,你做下的好事!东方氏一族见你,人人得而诛之。”东方三十六冷冷地言道。
  “谁是四十一,谁要这些束缚人的假惺惺的数字?简直是泯灭人性。我是燃雪,阑天,无论天下如何变,我都是你的燃雪。来我这边,可好?”四十一笑容如花一般明艳,她模样本就极美,是略带一丝英武之气的潇洒大气,这会儿却忽地媚眼如丝,竟显出一股轻浮的花柳之姿。
  “说得对,你确实配不上东方氏四十一的名号。”东方三十六眼神极为冰冷,“东方燃雪,你若还剩得一点良心在,也不会贪图荣华,杀亲弑友,通敌叛国,屠杀我大宋这么多热血儿郎!”
  东方燃雪面上显出惋惜的神色,啧啧叹道:“阑天哥哥,看来你恨我,不曾想我了?可是,我却是想你的,夜里睡不着,总念着你的好,那些欢喜的岁月,怎么也舍不得。阑天,你真的什么都好,没法言说的好,特别是那缠欢床榻之上的你,好得很,足教人爱煞。阑天,那时候你夜夜对我索取无度,可不是这样一付作死的神情。我就是爱极了你的那个模样儿!”
  此女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前排诸将耳中听得清楚,下巴都快掉了下来。对方女将出言侮辱己方主将,却连带着将自己也一起辱进去,尚自娇笑着不以为意,看不出的竟是淫荡至极。陆渺渺倒是早就看出这两人之间不对劲,但也绝想不到东方燃雪口中这般毫无遮拦,当即便听得红了脸。
  东方三十六面不改色,仿佛丝毫不为她的言语所动,只冷冷地言道:“东方阑天此名,我早已舍弃。你之于我,早已毫无意义。阵前相对,不若兵戎来见。”
  东方燃雪握紧了手中长刀,忽地策马向陆渺渺的方向奔袭而来,口中喝道:“阑天,莫骗我,我晓得你心里头有我,只不敢说出口罢了。你身边怎能带了别的女人,看着教人气恼,我便替你除了罢!”
  话音未落,渺渺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叮”的一声,有一个人斜刺闪出,手中长枪一架,格住了东方燃雪当头砍下的长刀。
  此人铁甲黑袍,长发在风中飘逸,白皙的面上神情冷冽,坚决而刚毅,平时略带羞怯的神情隐没不见,绝然是个轻灵俊美的少年战将。这格住东方燃雪一刀的,正是在陆渺渺身后照应的东方龙风。
  看到龙风,东方燃雪的眼神中倒似乎掠过那么一刹那的柔和,这柔和转瞬便消失不见,只听东方燃雪道:“三年不见,龙风,你倒也长成了俊俏的好儿郎。洛玉那小子,怎么不见?”说话间,手上丝毫未曾松懈,毫不留情地一刀又向龙风劈了过去。
  东方三十六策马上前,与龙风联手,长枪连舞,将东方燃雪逼退五丈,哑声下令道:“放箭!”
  一排火箭挟着忽哨声,准确地围成一个半弧的形状,刹那间密密匝匝地钉在了两军之间。
  火箭方一落地,地上便呼地燃起了大火。火借风势,形成了一人多高的火墙,划成半弧状将东方燃雪的队伍包住,迅疾地向前推去。燃雪心中暗叫不妙。方才竟没有发觉,足下所踏的地面,竟全是枯败的黄草,而黄草下面,竟似乎早已铺满了油。最头痛的是,西北风刮得正烈,这火墙包住他们,正好便向那山隘口准确无误地压了过去。
  根本无路可走,只能进那山隘。一众军马混乱不堪地向后退避,转瞬便避进了隘口的里面。
  看着眼前的形势,东方三十六不禁又对监军事暗暗地佩服。他说这个时间是西北大风,果真就是不折不扣的西北大风。此人,竟会呼风唤雨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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