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愿得常巧笑
回到布庄,陆渺渺心情格外的好,忍不住哼起小曲来,破天荒地连绣三件大作。阿四见她带自己去京口那次一脸沮丧,仿佛谁欠她八百吊一般,这次没带自己,出了一天门,心情倒是好得难以形容,脸上神情便十分落寞,忍不住出声奚落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出门交了桃花运,看上了哪家的美貌相公?”
陆渺渺撇了撇嘴,却仍是压抑不住的笑靥如花,点头道:“正是如此。唉,只可惜忘了问问那位相公家住何处,现下倒不知哪里去寻他了。”
阿四冷冷地哼了一声,酸溜溜地言道:“莫被那些细皮嫩肉的俏郎君花言巧语骗了去,十个里面,倒有九个不曾安着好心!”说着白了渺渺一眼,“反正你口中吐出来的话,十句里面也有九句不能信。”
陆渺渺笑道:“我哪有这样!倒是花言巧语的俏郎君,说得却是你自己一般。怎么,十里挑一的俏郎君关心起我的前程来啦?”
阿四干咳一声,正色道:“姑娘怎么说也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这千羽堂中又对在下甚是不薄,在下怎能眼见姑娘要误入歧途而置之不理?这岂非有违侠义正道?”
渺渺道:“我可说不过你。跟你在一起混得久了,才真真是误入歧途!”
从捡回阿四到现在,算算也快两个月了。虽然阿四的记忆毫无恢复的迹象,但随着时光的流逝,陆渺渺倒发xiàn
阿四是个极有意思的人,加上阿四身上时而流露出酷似千羽的小习惯,渺渺与他之间已不觉颇为熟稔亲近。不如下回,叫无月来帮忙看一看吧,无月医术高超,或许,可以看出他到底是怎么丢失了记忆呢。
想到无月,想到这世界居然有了一个人可以和自己分享秘密,想到有那么一个人,每天提心吊胆藏着掖着的事情都可以向他诉说,陆渺渺的脸上忍不住再次浮现出了笑容。她用手肘捅了捅阿四:“明日不想操心店里的事了,进城里玩个痛快可好?”
阿四听她如此说,面色倏地由阴转晴:“可是单你我二人?”
渺渺点点头:“好久没有轻松一下了,有几家小吃,心里总惦着。也许,走着走着,就到了你家中也未可知呢。”
阿四笑道:“那敢情好。只要你不是安了去寻俏郎君的心,我自然是乐意奉陪的!”
第二日,陆渺渺一早起来梳洗,将乌发随意地挽个发髻,又在披下的长发之间梳了几条小辫子,簪了白玉钗,显得活泼灵动,十分俏丽。
渺渺的衣物皆是自制,自己穿的做工格外精心。今日她挑了一件紫色广袖罗裙,裙裾袖口绣了大片紫丁香,外罩浅紫色纱衫,一层细纱薄如蝉翼,将丁香绣饰衬得朦朦胧胧,如在雨里雾里,仿佛有香气远远传来。
平时在店里做活时,渺渺的穿着皆十分朴素,一换上华服,映着着娇美春花般的容貌,立时更加光彩照人。阿四穿的是渺渺去京口的路上手制的衣衫,敲门进来,望见渺渺,不觉看得痴了片刻,方倚门击掌赞叹道:“今日竟是与仙子同游,真让人心花怒放!”
渺渺道:“就你油嘴滑舌。我知dào
一家好的早点铺子,去吃早点吧,也好封住你的嘴。”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往北走,行了一阵子便到了太庙附近。因为这边更加靠近宫城,到处都十分热闹。太庙有一家名叫“悦来春”的酒楼,是扬州人开的,早点做得格外精致,不仅扬州风味地道,连建康、京口的特色小吃也是一应俱全。
进了酒楼,见是四面围楼,中间天井的结构,天井里种的是千日红和美人蕉,夏季开得刚刚好。天井里设了桌椅,陆渺渺和阿四也没进堂里,就在这天井中坐了下来。冬季来的时候,在露天呼吸着凛冽的空气,打开包子的小笼,笼里腾起白白的蒸汽,也是极有气氛。所以,这家酒楼一直是渺渺格外喜欢的。
阿四拿了食单,轻车熟路地点了汤包、干丝、翡翠烧卖、鸡丝卷子,甜点要了赤豆圆子和五仁糕。渺渺便问道:“看你对这里吃食熟悉,可有印象?”
阿四摇摇头,口角微微抿起,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对酒楼,倒没有印象,不过这些东西的味道倒是知dào
的。点的东西,也是猜你爱吃。”
陆渺渺拍掌道:“正是,都是我喜欢的,这也猜得出来!”
阿四道:“总不能白白寄人篱下这多天。”
渺渺向小二道:“加一碗芋苗。”
阿四接口道:“两碗。”
迎上渺渺投过来的疑惑眼光,阿四便又笑了:“凡你喜欢的,我倒都要尝尝哪里好。”
陆渺渺心里一热。这么多年来,自己一个人精于算计,好不容易立了足,身边的人,哪有一个在乎自己心中所想的?自己爱吃的,他也要尝一尝,把味道记在心里,不知怎的,这看似随意的举动却在渺渺心里引起了一股暖融融的感觉。
吃罢早点,二人心满yì
足,商量着去庙里求签。出了酒楼,往左一拐,却见到一家玉石店清早刚好开张,打的招牌将二人引得驻足下来。
陆渺渺问:“这是什么意思?”
阿四笑道:“没见过么,赌石的呢。”
因当时赌石并不盛行,建康周边地区又不产玉石,因此赌石的情形极为少见。因为新鲜,店铺一打出牌子来,很快就吸引了众多围观者。
见渺渺好奇,阿四便给她详细地讲解了赌石的规则。店外的地上,陈列了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原石毛坯,都一一标了价钱,购买者在购买之前不被允许将玉原石切开查看,原石之中可能藏着价值连城的玉石、翡翠或是玛瑙,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因此,成交以后,一刀下去,有可能出现成色极好的宝物,买家由此暴富,也有可能一无所获,血本无归。
陆渺渺喜道:“还有这种好事?若是天天有这种生意,可就发大财了!”
阿四道:“藏玉的少,押中并不容易。”
渺渺道:“女人的直觉很准的,绝对不要小觑!”
这种赌局,简直就像为她度身打造的一般。陆渺渺心情大好,使用妖瞳将地上的原石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果然如阿四所说,有东西的较少。她仔细问了问阿四什么尺寸的玉石值什么价钱,阿四倒是十分懂行,说得头头是道。她将原石中那些值不回票价的去掉之后,能大赚的,余下了六块。陆渺渺当即掏钱将这六块原石买了下来。
看到这六块石头,店家相当不以为然,人群中甚至起了一阵嗤声,因为六块石头中有一块最大的,中间已经裂了一道口,里面一片惨淡,应当属于首选的淘汰对象。众人见买原石的小女子衣着光鲜,出手阔绰,人又娇滴滴的,便道是哪家的大小姐出来找乐子,想是一窍不通的,于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但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第一块小的切下去,外面只是包着薄薄的一层皮衣,剥出来的,是一块相当大的玛瑙,成色也佳,价值绝对不菲。更令人惊叹的是,接下来的原石切出来,块块都有,块块是上品。
切到最大的开裂的一块,陆渺渺见店家要纵着剖开,忙摇手阻止了,示意他改为横着开。原来,那块原石中下三分之二,藏着一块极大的白玉,上三分之一的开裂,险险就要开到玉石了,却恰好给了人石中无宝的错觉。
这一番算是赚得极大,陆渺渺店中和国医馆里赚得都不少,其实对钱并不太在乎,但有钱总归不是件坏事,心情也确实相当不错。这种事情,店家当然也算不上赔,只能怪自己眼力不够,便也热情地向她道贺,带着恭维地询问她神技何来,渺渺便信口开河地讲了些自家祖上三代都做玉石生意之类没影的话,又托店里将剥出来的玉石玛瑙雕些饰品,拿其中一块小些的玉石抵了做工钱。
正说得热闹,渺渺忽然发xiàn
人群中有一名中年男子,穿着便服,衣饰讲究,形容文雅,却是一瞬不瞬地望着阿四,竟是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渺渺心中不由一动,忙交接完玉石的事情,拉着阿四便往外走,一边拿眼睛偷偷地瞟那个人。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人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来。二人慢慢地转到一个僻静些的地方,见那人像是下了决心似的,赶了两步上前,对着阿四的后背唤道:“萧大人?”
听了这一声唤,二人心中皆是一惊。这“萧大人”又是什么情形?难不成阿四还是朝中的官员?
陆渺渺忙回过头来,正欲上前询问,阿四却是忽然拉了她一把,阻住了她。便听得那人又道:“萧大人,怎么也不告知一声,就不见了这么多时日?朝堂见你不到,西中郎将那边也见你不到,我等皆甚是惦念……”
男子话还未说完,阿四已疾上前两步,牵住他的大袖,低声道:“我此番是奉命行事,不日即归,各位无需惦念。现下不能久留,烦劳兄台帮我一忙,万分感激。”
男子见如此,便自缄口不言,只点了点头。阿四指着陆渺渺道:“烦兄台为这位姑娘书写我家住址,我托这位姑娘办了事情,时限紧迫,我须得当即离去。”说罢,阿四向男子与陆渺渺拱了拱手,便头也不回地匆匆向西而去。
渺渺正自思量,却听得耳边传来阿四细如蚊蚋的声音道:“佛堂求签处会面。”正是阿四使了传音入密的功夫。渺渺看那男子,显然是个文人,不会武功,倒也不担心他听去。男子甚识得大体,也未多说,只与陆渺渺一道找了纸笔,写了一行字在纸上,但终也忍不住多看了这名俏丽少女几眼,心中充满了疑惑。
陆渺渺知dào
此时说话越少越好,便敛衽行礼,向男子道谢话别,自去与阿四会面。到了佛堂,远远地看着阿四在大门外香炉边上立着。渺渺便问道:“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认识的,何不直接问清楚了?”
阿四道:“我心中一想到朝堂,便忽地觉得极为压抑。我可是被追杀的人,失了记忆的事还是不要随便让人知dào
的好,也免得给你生出祸端。”
陆渺渺点点头,觉得颇有道理,忙将纸条取出来,递给阿四。二人心情忐忑,又有些激动,将纸展开来看,却见上面写着:“西城太平坊新街萧府”。
渺渺自言自语道:“原来,你姓萧。”心里却是默念着:“朝廷”,“朝廷”,又想到日前季无月对自己说的话,感觉竟渐渐地复杂起来。
二人皆沉默了一阵,还是陆渺渺打破了寂静,言道:“可要晚间前去探一探?”
阿四道:“何必非要晚间?我既是那家的主人,便大摇大摆地进去,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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