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存在的女子

  细雨渐渐散去,午时的日头毒辣的很,漫天云彩烧灼成薄薄的一片。
  县衙议事厅里,白寒烟,李成度,王徒则跪成一片。
  “自缢而死?”段长歌坐在首座端着茶盏眼皮一扬,神色冰凉渗人。
  “的确……是自缢而死。”李成度揣度着语调回复道。
  段长歌猛地将茶盏扣在一旁的案几上,小案上竟有细纹丝丝缕缕,原是案台裂出了缝隙,而案台上原本还放着王徒扔在王锦房里李成度的官服,由于段长歌这一动作,使得那官服又滑在地上。
  “难道五个人同时都想不开,商量好的要自缢而死?这简直是笑话!”
  地上跪着的三人同时感觉一道寒气猛地朝他们面上灌来,锥心刺骨的寒意冻的人汗毛直立。
  段长歌眯着眼看着跪在中间的白寒烟,声音寒恻恻的落在她耳中:“韩推官,怎么你也要和本官说,王知府夫妻及其弟弟弟妹,还有一个怀孕的女子全都在同一时间想不开自杀的么?”
  白寒烟低着头都感觉到他扑面而来的冷冽之气,心中无声的叹息,恭敬叩首道:“回段大人的话,下官验尸之后,依尸体尸温推测,五人的死亡时间是几乎是同时,而且五人死状的确符合窒息而死的特征。只不过……床上的女子身份尚不不明,且五人同时自杀,这其中曲折还需调查。”
  段长歌微俯身,从地上挑起李成度的官服一角,在眼前细细端量,轻声笑了笑:“既然这官服都可以随意丢弃,本官给你们五日时间,把这件事给本官查清楚,不然……全都给我脱了衣服回家种田!”
  说罢,段长歌站起身将官服扔到李成度头上,一拂袖子,起身离去。
  待段长歌离去后,王徒身子顿时萎靡下去,趴在地上擦着冷汗,连声啼哭:“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李同知,李大哥,你可把我害死了!”
  李成度伸手将官服攥的死死的,低着头抿唇不语。
  白寒烟缓缓站起身转头对李成度微拱手道:“李大人,床上的那女子身份劳请大人查明。”
  李成度点了点头,捧起散落在地的衣帽转身也离去。
  白寒烟眸子落在地上悲恸的王徒,走上前一步问道:“王主事,那床上的女子,你当真未曾见过她是何时走进县衙?”
  王徒立刻跳了起来,正色道:“此事关系我仕途,我岂能儿戏,你可以问问守在衙门大门的差役,看看他们有没有见过那女子?”
  白寒烟皱眉微微颔首,也转身离去,王徒忙跟了上来,急道:“韩大人,我可以帮什么忙么?”
  白寒烟摇了摇头,叹道:“王大人离家数月,又死的如此离奇,我还一时……不知该如何查起……”
  王徒怔愣的停下脚步,看着白寒烟离去的背影,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完了,完了,我的官帽怕是保不住了!”
  白寒烟站在通往后院的角门口,看着通往正院的回廊,除了这一道入口,整个知府后院就像一个大型密室一样。
  白寒烟双眉蹙起,此案的确有些疑点,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五个人同时都选择自杀轻生?
  退一万步讲,就算王锦五人是被人杀死,可杀人的手法未免有些太过完美,只在一个时辰之内杀了五人,又将现场伪装的无懈可击,竟然一点错处都找不到。
  且,五人死前显然都有一番静心打扮,这一点就不是凶手能够做到,除非王锦五人是自己换装,难道……他们是要出门?
  白寒烟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设想,王徒说过,他们才回来一个时辰,加之同宗弟弟又来省亲,怎么会不吃饭就出门?
  还有王夫人,为什么不是和自己的丈夫一起吊死,反而和小叔子死在一处,而同王大人却和自己的同宗弟妹死在一起,这一点便是让人怎么也想不通。
  还有床上不明身份的女人,她身怀六甲,即将临盆,没有理由会选择轻生。
  白寒烟低低叹息,抬腿走到衙门墙围旁抬头看去,此墙高为三丈,是按照大明对官府要求而建。
  一般人都不可能攀爬进来,除非……是像段长歌那样的武林高手,可拥有这样的武功,来去自如,杀人无形,官府要通缉也是要费一番周折,也用不着用如此麻烦的手段来杀人,又费心制造出自杀的假象。
  如果,不是高手,那么杀人凶手就一定是在县衙之内,白寒烟无端惊出一身冷汗,难道,凶手就混在县衙之内?
  白寒烟很快又否定了这个设想,县衙之内,除了固定的衙差,就是丫鬟小厮,李成度都一一排查过,混入其中根本就不可能。
  那么凶手是如何在这大型密室里走进来,又走出去的?
  白寒烟是怎么也想不通,于是她又来到王锦的房间里再次检查一番。
  此时,王锦五人的尸体已经移到了县衙停尸房。
  白寒烟端量许久,正如李成度所说,门窗完好,而且都是从里面反锁,屋内干净整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连多余的足印都没有。
  白寒烟心中咯噔了一下,不对,五个人在房里,就算是自杀也不可能不走动,加之清晨细雨拂身,屋内不可能这么整洁,就好像……有人替他们整理过房间一样。
  就算王锦弟妹去扯下床幔也需要走路,王夫人和王锦的同宗弟弟去窗棂下也需要走路,为何一点足印都没有留下。
  就算他们五人换了新衣新鞋,那脱下的衣物又在何处?
  白寒烟用手摩挲着下巴,越发琢磨出诡异的意味来,缓步走到王锦吊死的房梁下,抬眼瞧着,总觉得一丝不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她一时想不起来。
  白寒烟用手敲了敲头,抬腿走到花厅桌旁坐下,叹了一口气,忽然她腾的站起来,双眸闪着精光,她怎么没想到!
  是凳子!
  王锦五人是死在内室的,而凳子却在外厅,今日他们推门而入的时候,王锦脚下并没有凳子,那么王锦如何够的到梁上的绳索从而自缢?
  如果是五人商量好的一齐自杀,王锦弟妹肯定是事先就将床幔捻好绳子,等着王锦上吊后,再在其脚下自缢,而房梁和安放桌凳的门外厅有一段距离,如果她要走到花厅送凳子,那么就会比他们晚了一步,这于理不合!
  白寒烟双眸腾起利光,看来,他五人当真不是自缢轻生,而是有人蓄意谋杀!
  微敞的房门内有风送来,很是凉爽,而白寒烟额头之上竟然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好一个别有用心的谋杀!
  李成度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白寒烟看着他跑的满脸通红,惊疑道:“李大人,何事如此惊慌?”
  “那个女人,没有,不存在,查不到!”
  李成度气喘吁吁,词不达意,可白寒烟仍旧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惊道:“李大人,你的意思是说,床上的那个女人,整个贵阳府都查不到?”
  李成度喘息几口气,渐渐平复下来,点头道:“是的,那女子根本就是个不存在的人!我查问过王大人府中的丫鬟,她们都说未曾见过那女子,我又描摹出她的画像,找王大人的熟悉的门生幕僚一一辨认,都说未曾见过,我甚至去翻过县衙户籍,都寻不到这个女人半点踪迹。”
  “这不可能!”白寒烟不相信:“这世间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个女人,还怀着身孕,会不会是外嫁在此地?”
  李成度摇头道:“如果是外嫁,那么也得到户籍处登名造册,不可能查不到的。”
  顿了顿,李成度揣测道:“也许,是王大人老家的人。”
  “不错。”白寒一双黑眸看着他,眉梢扬起:“王锦走了四个月,回来不过一个时辰就死了,而他的死不会没有征兆,也许只要搞清楚,这四个月内,在王大人老家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也许这个案子就破了。”
  “你的意思是……”李成度皱眉看她。
  白寒烟淡淡一笑:“我想,我们有必要去王大人的老家走一趟。”
  “我们?”李成度脸色不霁。
  白寒烟看他,挑眉一笑:“怎么,李大人不想去查案?”
  李成度嗤笑一声,不屑道:“我本就想辞官,这案子查与不查,于我都没有任何利害,我又何必淌这一趟浑水?”
  白寒烟耸了耸肩,摇头嗟叹:“情字还真是伤人利器,没想到风铃一死,竟然给李大人如此大的打击,唉,以往我认为李大人一心进取,是个心怀远大的人,可没想到李大人竟也是个痴情种,为情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