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潘玉奴童言无忌

  不过,看潘玉奴有了客人而一副满意至极的样子,想必苦中作乐也不知道什么是“众生皆苦”了。
  孟婆江水东去不止,过往只如云烟盘旋在脑海深处。孟婆江中的一朵又一朵浪花,即如脑海深处一闪而过的思绪,最后归于平静。
  如今潘玉奴有半老徐娘暗中相护,一时也不如先前那般凄苦。眼下最让陈旭嫦说不清、道不明的,还是赫连家与卓卓杏儿的书信。
  毕竟赫连夏国与魏国为敌、卓卓杏儿又是“黄金八部”之独孤达将军的夫人,谁是敌、谁又是友?
  况且,越女剑于赫连家以及独孤家皆有恩情,此一次受邀,是该去化干戈为玉帛,还是该助一方而杀灭另一方,确实难以割舍。
  只要渡过孟婆江,上了孟婆江北岸就是魏地,不能再犹豫不决。
  不经意间,看潘玉奴未脱去童雉的样子,都说童言无忌,兴许能说出与老江湖不一样的道理来。
  陈旭嫦沉思之间,故意打趣又道:“玉奴呀,既然你家师傅如此凶凶,待以后遇见了你家师傅,我也先凶凶你家师傅?意下如何啊?”
  潘玉奴自是满心欢喜。
  陈旭嫦缓缓又道:“那好,我得问你一件事,你可得如实回答。”
  潘玉奴忙着撑船而点头不语。
  陈旭嫦仰望一回天色,又见孟婆江水远处升起的一绺朝阳,径直缓缓又道:“我说玉奴,从前有一个人救了东家、又救了西家,如今东家与西家打得头破血流,可这个时候,东家与西家同时来求救,你要是那一个求救之人,该当如何?”
  潘玉奴眼睛轻眨,而后若有所思了片刻,缓缓道:“诶,这事也不难!就看东家与西家谁是好人,谁是好人,就帮谁!要都是坏人,那就都不是好东西,一家也不用帮!”
  “好人总归要有好报。好人有好报的世道才是好世道;好人没有好报的世道,那就是一个坏世道。公道自在人心,不在官家之口。”
  “女侠,只要知道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还会束手无策吗?”
  陈旭嫦眼前一亮,此一言果然与老江湖所见相去十万八千里,大道至简兴许就是童言无忌。
  陈旭嫦自是一阵轻笑,人心隔肚皮,多年不见,几多人能善始善终?兴许这还真是一个好法子!
  打趣又道:“玉奴,要是东家与西家都是好人,那又当如何?这可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呢?”
  潘玉奴多看了一眼陈旭嫦,落在一身玄色行头与三把越女剑下,掉头轻撑渔船,长叹一声道:“女侠啊女侠,自古以来: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东家与西家要都是好人,总有一家要好过另一家!”
  “世间没有两片一样的叶子,又如何能有一样好的东家与西家?东家与西家齐肩一比,自见高低!”
  “如此一来,是打压高处一家,还是暗助比肩一家,都合乎情理。毕竟寻常百姓人家,有人嫌贫、有人爱富。只要遇见二选其一,怎么选怎么都是错。问心无愧即好!”
  “……”
  陈旭嫦又多看了一眼潘玉奴,老成所言确实不配这一副身板,故意打趣又道:“玉奴小小年纪,确实慧根不浅啊。只是东家与西家都是好人,要是帮了东家,必定罪了西家;帮了西家,必定又罪了东家!”
  “以我想来,世人大多追求十全十美,应该会有两全其美之法。不过,一时百思不得其解,眼下玉奴慧根不浅,可否为我解一解?”
  潘玉奴“噗嗤”一笑,道:“女侠呀女侠,两全其美之法其实也有,就是九死一生。你想,既然东家有求、西家也有求,被求之人要是死了,就一无所有,两全其美!”
  陈旭嫦自是大吃一惊,不过眼下还不能死,至少在寻着刘文之与释远的踪迹之前,万万不能死!
  眼下,赫连家有求、卓卓杏儿也有求,为两家而死,两家依然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只会白白死去。
  赫连家在大漠重兴,有违魏国之意;卓卓杏儿要与赫连家化干戈为玉帛,确实也有违魏国之意。
  此一行已经绕不过魏国,看来这一个拓拔魏国也并非善类,遥想当初曹小强几次三番大呼“此魏非彼魏”,一时再一次感同身受。
  陈旭嫦只得淡淡说道:“玉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牙尖嘴利了?”
  潘玉奴心生三分不快,紧接着有一些嗔怒道:“你这一个女侠,与师傅一样凶凶,好生与你说道,你却怨我胡说八道!你们这一些当大人的,就这么言不由衷了吗?”
  “哼,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说真话要被凶,难怪这一个世道假话连天、鬼话连篇、废话一大堆!无非就惦记咱们这一些小民的钱财!”
  “这一个怪哉至极的世道,总有一天要翻它个底朝天!说假话的凶凶,都是一个又一个大恶魔!”
  陈旭嫦自觉语误,佯装一副笑脸,安慰道:“玉奴呀玉奴,真善美虽然不错,有时候要变通,得与虎谋皮。牙尖嘴利其实也不错,牙尖嘴利可以多吃肉肉!你看,猫咪牙尖嘴利吃肉、牛羊只能吃草咯!”
  潘玉奴一时长舒了一口气息,收起了嗔怒,急切道:“猫吃鱼、狗吃肉,都是朱门大户;小民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奶被朱门大户抢了去了。坏人当道,坏人当道啊!”
  “对了,方才你说的东家要是坏人,西家也是坏人。除了不用帮东家与西家之外,还得同时治一治东家与西家!坏人就不应该当道!”
  陈旭嫦越听越有趣,仰头轻笑又道:“玉奴,诚如你言。要是东家与西家都是坏人,又当如何去治一治东家与西家?用什么法子好?”
  潘玉奴白了一眼陈旭嫦,缓缓又道:“女侠呀女侠,这事就不难!要治东家与西家,全看你牙口硬不硬。要是牙口硬,就如孟婆江中的大鱼吃小鱼,一口一口又一口;要是牙口不硬,就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咯。是大鱼、还是黄雀,女侠一个人说了算。嘻嘻,嘻嘻,……”
  听潘玉奴一言,陈旭嫦一时有了主意,这么多年来也未与赫连家与卓卓杏儿有来往,会不会变成两方手中的一柄利器,确实值得一探究竟,还得多深入魏地打探一回。
  幽嫣谷墨家之名虽然已经少有人提及,但是幽嫣谷墨家之名不能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把杀人的刀。
  潘玉奴之言固然有几分道理,不过幽嫣谷墨家向来秉承“天志”,东家与西家究竟是好是坏,确实还需用“天志”来衡量三分,待踏入孟婆江北的魏地之后,潜行为上。
  陈旭嫦见势,轻笑道:“依玉奴所见,要是求救之人牙口又硬,是当大鱼好?还是当黄雀好?”
  陈旭嫦一言难住了潘玉奴,一时只顾小心翼翼的撑船,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是鱼、是黄雀,得看是天、还是地了!鱼在水中是为地、黄雀腾空是为天!”
  陈旭嫦大吃一惊,看来潘玉奴也并非等闲之辈,客缘斋掌柜不常管客缘斋之外的事,眼下看来,假以时日,潘玉奴也是一个人物。
  不过,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月,潘玉奴才长大几岁的样子,等到潘玉奴长成青春二八年华时,只怕陈旭嫦已成荒草一堆。
  陈旭嫦意味深长道:“玉奴呀玉奴,快快长大,快快长大呀!”
  潘玉奴自是微微点头,而后嬉笑道:“女侠呀女侠,其实我也很想长快一些,可就是长不快,老天爷不许我长快了,我又能奈何?”
  陈旭嫦忍不住轻笑,而后又打趣道:“都说玉皇大帝姓张、老天爷姓张,孟婆郡已经不是张家一家独大,何时又管起你潘家的事咯?”
  潘玉奴脱口而出道:“女侠说的极是。兴许,这一回是玉皇大帝眼瞎,又或者老天爷也眼瞎了吧!”
  陈旭嫦脱口而出又道:“玉皇大帝瞎就瞎他的吧,老天爷也瞎他的吧。只要玉奴眼明手快,渡船的客人才能安全到达彼岸!”
  潘玉奴只道:“嗯!”
  孟婆江还算平静,就在这一时半会的说话功夫之后,很快就到了孟婆江北岸。陈旭嫦给了潘玉奴整整一锭银子,这可急坏了潘玉奴。
  “女侠,这么大的银子,就是把玉奴卖了,也找不开。怎么办?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啊?……”
  “玉奴,要不就这么吧!找不开,那就不用找了。以后,但凡遇见穿玄色行头的客人过孟婆江,不许再收钱了。你看如何?”
  “女侠,这一些年来,就只看见你一个穿这么古怪颜色的行头,以后会有第二个玄色行头吗?”
  “玉奴,会有的!”
  “就依女侠!对了,女侠,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幽嫣谷墨家谷主!”
  “哇呜,真是好长的名字!”
  陈旭嫦斜身上马,往孟婆江北走远了,留下一脸尴尬的潘玉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