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幽嫣谷墨家前尘

  庄严子与葛洪就这样一前一后的扬长而去,本为同根同源的道家中人,又能口舌之争做君子论道,大有志同道合之势、任重道远之态。
  更何况,有朋自远方来,庄严子自然落得不亦乐乎。
  陈旭嫦自知庄严子的秉性,葛洪也不是第一次来桃花源,故而就由着两人乐呵逍遥去了。
  突然,从陈旭嫦身后簇拥着一波盖一浪的人声,扭头一看,那是一众幽嫣谷墨家弟子赶来了。
  “白白、乐乐、山山、崎崎、木木、强强。尽地主之谊,领五柳先生与庞飞龙四处去走一走!”
  陈旭嫦一声令下之后,骤起一声声眉开眼笑的“得令”,紧接着玄色身影左拥右护,围着陶渊明与庞飞龙往流莺阁先奔了过去。
  “纯依香儿女侠,你随我来。他们这一群男人,先由着他们去吧!”
  陈静一时无言以对,自是紧随其后,随着青石小道步下幽嫣谷,又路过那一座水车,穿过曲径通幽,在一处小桥流水、亭台塘荷的清净镂空飞梁小屋前停下了步子。
  咕嘎、汩汩,……
  陈旭嫦轻轻的一推,古色古香的玄色木门从这一方玄色屋子前一分为二,亮出一绺幽暗的天光。
  地面有一些阴沉,但不潮湿。
  空气有一些急促,但不闷人。
  陈静缓缓透过面纱斗笠,抬望眼之间,发现四方林立的桐油灯盏火光中,入鼻还夹杂着一绺又一绺新鲜桃叶的清香,正前方一层又叠一层的灵位,与年幼时在孟婆郡幽嫣谷墨家所见的摆放如出一辙。
  “谷主,这里可是真正的幽嫣谷墨家历代谷主的灵堂之地?”
  陈静此时无心一言,陈旭嫦眉头深锁,极其警觉的追问道:“纯依香儿女侠,莫非,你还在别处见过假的幽嫣谷墨家的灵堂之地?”
  陈静一时半会也无从与陈旭嫦说起,况且,年幼时在孟婆郡幽嫣谷墨家中所见的历代幽嫣谷墨家谷主之灵位,也不能算是假的。
  陈静只得支支吾吾道:“幽嫣谷墨家历代谷主的灵堂之位,怎么会有假的呢?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今日第一见,第一见!”
  缓缓抬望眼之间,灵堂上一个挨着一个的灵位,上书从幽嫣谷墨家第一代谷主之灵位到第九十八代谷主之灵位,与年幼时在孟婆郡幽嫣谷墨家所见也是如出一辙。
  只是当时年幼,陈旭嫦也只告知了幽嫣谷墨家第一代谷主是褒姒,之后的历代谷主无一人留名。
  如今,又置身在桃花源真正的幽嫣谷墨家中,正好一问究竟。
  “谷主,幽嫣谷墨家历代谷主,除了第一代谷主褒姒之外,为何都不留一个姓名与后世弟子呢?”
  陈旭嫦扭头一阵轻笑,旋即又环视了一通新旧的灵位,紧接着悠悠说道:“纯依香儿女侠,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啊!可是,我连师傅她老人家的姓名也不曾得知,师傅她老人家也不曾告知,我又能奈何?”
  “幽嫣谷墨家除了第一代谷主能口传、也不许写真名实姓在灵位上之外,之后的谷主姓名,师傅她老人家也是无从知晓。秉承‘天志’,不留姓名自是无名,牺牲自家之名,故而方能全力造福于后世。”
  “……”
  陈静一时焕然大悟,世间浪得虚名之辈何其多,幽嫣谷墨家历代谷主不留其名,自非虚有其表。
  在悠然居的时候,也曾听幽嫣谷墨家弟子说过他们这一代弟子的身世,都有一番不同凄苦的经历。
  苦后而思甜,寒中自生暖。不经历最底层的卑微之痛,又如何能胸怀天下,“兼爱”与“非攻”呢?
  看来,幽嫣谷墨家历代谷主收徒也算是一番用心良苦。
  陈静一时明了,只是幽嫣谷墨家与墨家同根同源,墨家之名,桃花源外人尽皆知,可幽嫣谷之名又从何时而起,也值得一问究竟。
  “谷主,桃花源本为水上之岛,幽嫣谷之名,要是第一次听起来,让人觉得在山谷中更为贴切,……”
  “纯依香儿女侠,你这一问,师傅她老人家也曾有过相同的发问,所以一代一代又口传了下来。”
  “听说,幽嫣谷原本是褒姒养父母居住的地方,后来再一次‘国人暴动’之后,幽嫣谷便名噪一时。哦,对了,褒姒原本是从周王幾护城河中飘出来的一个弃婴。……”
  “幽者,周幽王也;嫣者,囡囡也,囡囡为褒姒的乳名;……”
  “谷主,你方才说的再一次‘国人暴动’?言下,这又是何意?”
  “嗨,纯依香儿女侠,再一次‘国人暴动’那是桃花源中口传之言,在桃花源外可叫‘烽火戏诸侯’咯!”
  “你想呀,周幽王被臣子赶出了王幾,之后被杀死。秦国先祖本就与犬戎有世仇,为何偏偏放犬戎洗劫了周王幾,这就是灯下黑啊!”
  “故而,秦国一统六国之后,墨家弟子向来秉承‘天志’,最终难逃覆灭之祸。唯独只有桃花源中的这一支幽嫣谷墨家幸存了下来。”
  “……”
  陈静全然明了,年幼时想不通的、没有想到的,全部知晓了。
  陈静一声长叹,想起半老徐娘说过的一句话:要用心去看这一个世界,要用心去听这一个世界。
  如此,说的全然不假!
  真做假时假亦真,假做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假假又真真,生而为人,人生七十古来稀,又能看透世间多少真假呢?
  有道是:江山自有洪流,世间自有人物。江山洪流一代王朝更替一代王朝,如今就只剩下秉承“天志”的幽嫣谷墨家一众弟子了。
  扑通,……
  陈旭嫦急切跪在了正前方的一块玄色的蒲团上,越女剑横放蒲团前一尺,一边“咚、咚”磕起头来。
  旋即,凄切着声音又道:“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谷主,见过历代谷主,小女子无能,小女子无能。”
  陈静一时五内俱焚,也看得极其揪心,紧接着一把上前想扶起陈旭嫦,陈旭嫦推开着就是不起身。
  “幽嫣谷墨家历代谷主在上,小女子越女剑剑法技不如人。眼下有纯依香儿女侠陈静,剑法绝妙,手中越女剑极似第九十八代谷主所佩之剑。如今,越女剑八剑重聚,小女子愿以谷主之位相让,……”
  还未等陈旭嫦说完,陈静眉头一皱,就似晴天霹雳,急切打断话茬子,接着厉声大呼道:“谷主,不可,不可,此事万万不可啊!”
  陈旭嫦眼中一闪有泪光,旋即缓缓扭头,悠悠道:“纯依香儿女侠,有何不可?剑法精妙,足可为这一代幽嫣谷墨家弟子之师,也担得起第九十九代谷主之位!”
  陈静旋即在陈旭嫦边上的另一个玄色蒲团上“扑通”跪下,越女剑横放蒲团前一尺,一时嘶哑着声音又道:“幽嫣谷墨家历代谷主在上,陈静有罪,有罪,有大罪,……”
  陈旭嫦一时尴尬至极,又觉万分意外,旋即急切追问道:“纯依香儿女侠,前番解了我等之危,何出此言?何错之有?何罪之有?……”
  陈静身在幽嫣谷墨家历代谷主的灵堂中,又岂能明言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之后便消亡于无影。
  况且,陈旭嫦青春年华,眼下正当全力助陈旭嫦发扬光大幽嫣谷墨家,兴许幽嫣谷墨家不至于重蹈年幼时的那一番揪心覆辙。
  陈静沉思之间,缓缓又道:“谷主,你且放宽心。在下与孙秀之仇不共戴天,此一行,只为取孙秀的性命而来。在下一定会助幽嫣谷墨家一众弟子,至死不渝。……”
  陈旭嫦支支吾吾又道:“纯依香儿女侠,可是,这,那么,……”
  陈静正了正身子,再一次三磕头,旋即正气又道:“幽嫣谷墨家历代谷主在上,陈静愿竭力助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谷主发扬光大幽嫣谷墨家之名,至死不渝!”
  陈旭嫦一时感动,就似一江奔腾的孟婆江水,极速立起身来,上前扶正陈静道:“纯依香儿女侠,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你让我说什么好啊!既然幽嫣谷墨家与你有缘,你又不愿为第九十九代谷主,不如,咱们义结金兰,如此可好?”
  陈静诡异一笑,又瞅了一瞅陈旭嫦,旋即“噗嗤”一笑,脱口而出道:“既然你是谷主,咱们又如何能义结金兰做姐妹呢?本来,该叫你一声‘姥姥’的,可是必定会招来你的谩骂,我看还是直呼其名的好!”
  陈旭嫦一时莫名其妙,反复念叨道:“你‘姥姥’的,‘姥姥’的,嗨,纯依香儿女侠,你可不能占人欺头。在幽嫣谷墨家历代谷主灵位之前,非礼勿言,非礼勿言啊!”
  陈静面有八分喜色,旋即又一通轻笑道:“罢了,罢了,罢了。昨日之日不可留。你我以姓名相称,你我皆有一个共同的仇人,孙秀!”
  “好,就依陈静!”
  “陈旭嫦,一言为定!”
  四目相对,不是同胞姐妹却又胜似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