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相识
悄悄伸了下胳膊,言忆瑶轻步迈出屋子,屋外阳光和暖,虽已是初冬,但在中午时分,还是暖意融融。
“小姐,可要去花园逛逛?”
拂柳拿了件披风披在言忆瑶背上,看天气晴好便建议道。
“好啊,好啊,小姐我们去吧,后院的枫叶都变黄了,可漂亮了。”
绿柳高兴地附和,小姐礼佛,她得寸步不离,这几天都快闷死了。
“好,走吧。”
三人便走边观赏路边的风景,言忆瑶在后园赏了会枫叶,仿佛被身边风景吸引了脚步随意地朝西边走去。
慢慢地视线中便出现个简陋的小院,路边也就是普通的山石树木,一片萧索,并无什么可赏。
“小姐,那边是下人的居所,我们从原路回去吧。”
拂柳陪着小姐夫人来过这里几次,对栖霞院各处都比较熟悉,以为小姐迷了路,走错了地方。
谁知言忆瑶并不停步,径直朝着那下人居所走去,步子却还是不急不缓。
拂柳不解,但也没有多问,只退后两步跟随。
绿柳看看那小院又看看自家小姐,木头脑袋灵光一现,“小姐你是要去看那俊俏流民吧?我也有点惦记他呢,不知道他好了没,好了我们就可以下手了。”
咳咳
咳咳
言忆瑶脚步一顿,但马上恢复正常,继续前行,但听了后句话,却呛了一下。
而另一声却是拂柳所发,她听了前面的话本来觉的绿柳有点不知进退,刚要出声阻止,结果听了后面的话却意识到不对。
“小姐,您上次出门是来栖霞院了?”
言忆瑶扫了绿柳一眼,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绿柳连忙捂住嘴,随机又松开,“小姐,我错了。拂柳,你可不能告诉夫人啊,我们上次是给我大哥送那些小食的。”
拂柳看了下前面已经到小院门口的言忆瑶,拉了拉绿柳的手,“我知道,小姐吩咐的事不用跟我说。”
两人紧走两步站到在小院门口停住脚步的言忆瑶身后。
绿柳刚要问小姐为什么不进去,已经被拂柳拦住示意她往里看。
只见院中一少年跪在园中,眼前摆了些馒头瓜果,还烧了点黄纸,似在祭祀。
那方向正是灵济寺的方向,那少年一丝不苟,恭恭敬敬,叩了三叩才站起身来,
他身旁站着的小厮好像要上前搀扶他,但被他不着痕迹地推开了,转身就往屋里走去。走了几步,似有所觉,转头看了过来。
小厮见他停步,也跟着看了过来,见是自家小姐,心中一喜,可算来了。
连忙快步来到言忆瑶身前行了一礼,“小猴子见过小姐。”
“你起来吧。”
言忆瑶越过她莲步轻移,走到少年面前,身子微屈福了一礼。
“公子可否移步说话?”
那少年看了下自己的屋子,这句话显然不是要进他住的那间小屋的,但也无所谓,反正这里都是言家的。
“好,小姐请带路。”
身后三人本来还奇怪自家小姐的动作,等听了这话更是惊奇。
小姐还有可能是询问挑拨流民之事,但这少年不卑不亢,进退有礼,那有穷迫粗俗的流民样子。
言忆瑶对这干净利索的回答也很满意,脸上笑意弥漫,不再多话转身向外走去。
路过小厮时问了一句,“你叫小猴子?”
这伶俐小厮本名李山,但他长得瘦下,却聪明伶俐,便被人起了个外号“小猴子”。叫的久了,原名也便被人遗忘了。
小猴子连忙上前叩头,“是,小姐。小姐有什么吩咐?”
“果然伶俐。”
言忆瑶说了一句,没有往下继续说,而是问跟在身后的少年:“公子贵姓?”
少年抱了抱拳道:“任浩旭。”
“这名字不错。”言忆瑶轻轻一笑,接着对小猴子道:“你以后就跟着任公子吧,可乐意。”
小猴子见小姐不说缘由直接问他意思,那这是什么意思,是试探这少年还是试探他?但他知道机会稍纵即逝,脑中虽有一点想法但还是不确定,要不要冒险?
见小姐看着自己,两个丫鬟看着小姐,而那少年眼睫低垂,似看着脚下的地面,对小姐将自己给了他一点都无甚波动,心中突然下了决心:“小姐,小猴子愿意。”
言忆瑶点点头,突然失笑道:“看我,还没问公子的意思呢?公子可愿意小猴子跟着你?”
这下四人的目光全都盯住了少年,看这少年如何回答。
少年抬起眼睫,双眼明亮透彻,但眼中的血丝,淡抿的唇却让他整个人显得有点阴郁。“小姐,小猴子可有身契留在言家?”
“有。”言忆瑶只问道这一个问题,对隐含的询问却只字不提。
少年也不在意,对还在地下跪着的小猴子道:“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人,跟着我就要过朝不保夕,风餐露宿的生活,你可能承受?”
“能。”小猴子既然堵了那就不能犹豫不觉。
少年盯着小猴子的眼直逼问道。
你跟着我,我就是你唯一的主子,不能有二心,你可能做到。”
小猴子看着这目光,话语本是温和,但莫名还是有股冷气,这次再不犹豫,连忙叩了下头。
“小猴子既然决定跟着公子,那祸福都是天意,绝不做背负主子的事,必与主子荣辱与共。”
小猴子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才站起来。拱手站到了少年身后。
“那就请小姐将小猴子的身契交给我吧,在这里我先谢过了。”少年躬身一谢。
“好,拂柳你去找大管事,把小猴子的身契拿过来。”言忆瑶一笑,对少年这得寸进尺的举动毫不在意,吩咐拂柳道。
两人一个无辜送人小厮,一个接的理所当然,除了小猴子有点赌大运的心思,连一向对小姐知之甚深的拂柳都有点摸不到头绪了。
和绿柳对视了一眼,看她一脸茫然的表情,泄了气,答了声是,转身去找大管事去了。
这边四人继续前行,去的方向正是先前的枫叶林。
此时四人的位置已变,先前是言忆瑶前行,三个下人随后,而少年缀在最后。现在则是言忆瑶与少年并肩而行,小猴子则与绿柳跟在后面。
这种主与仆的关系的微妙变化,绿柳看不出来,但小猴子这个人精却看的分明。暗暗松了口气,“大管事说的没错,这要肯给这少年机会,他将来必会出人头地。”看来这次自己至少赌对一半。
前面的两人,姿态随意,缓步轻移,看着两边有点萧索的草木,不时对望一眼,但又很有默契的移开目光。
快到枫叶林时,言忆瑶才道:“公子可知这院中那处风景最好?”
少年目光转回,对上言忆瑶那双温柔的双目,轻轻一晒,“栖霞院依山而建,多树木少花草,大部分保留了原来的自然风貌。只有一处引了山中泉水有了人工痕迹,但言相爷高才,引水于山石缝隙中,不是天然胜似天然。
此院一年四季皆有景可赏。
春赏玉兰,夏赏荷;秋赏枫叶,东赏梅。
此时节刚刚入冬,梅花未开,想来只有枫叶可供一观了。”
“这么多可赏的吗?我怎么没发现?”绿柳小声嘀咕着,小猴子扯扯她衣袖,想让她闭嘴,主子说话,她这横插一句算什么?
他可不知道这绿柳插话是插贯了的,完全不知这有什么罪过,看自己衣袖被抓,皱了眉头,大声道。
“你干什么?”
小猴子吓了一哆嗦,见三人都停步看向他,尴尬异常,但他脑筋转的快,马上补救道:“绿柳姐姐,你刚才袖子上挂了个树枝,我拽的时候劲用大了,对不起了。”
绿柳看看身边确实有一荆棘条,脸也红了下,“嗯,谢谢你了。”
言忆瑶和少年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言忆瑶继续刚才的话题,“公子对栖霞院可真是熟悉,这几个地方相比都看过了吧?”
言忆瑶说完见少年停住脚步看着她,眼睛里有了些凉意,但她混不在意,只是对他一笑,“公子?”
少年垂下眼睫,默了默才道:“我养伤期间未曾离开小院半步。”
“那你怎么对栖霞院这么了解?”绿柳才不信呢,又一次插话。
小猴子经过刚才的情形已经对绿柳二愣子的性情有点了解,但见小姐和绿柳都怀疑少年,而他现在可是少年的小厮,自然要维护自己的主子。
“小姐,是我说于公子听的,公子确实没有出过院门一步。”
言忆瑶刚要为自己的怀疑致歉,虽然她是故意的。
少年却看了下地面,抬头一笑:“此处是岔道,前行可于树下赏枫叶,但无歇息之处;左拐上去有一凉亭,到可欣赏枫叶全貌,景色更佳。”
呃?
三人一愣,刚才少年难道不是被怀疑而恼怒低头的吗?原来是看路啊!
“那我们去凉亭吧,小猴子去沏壶茶来。”言忆瑶说完看小猴子没动只盯着少年,恍有所觉。
“我越举了,绿柳你去吧!”
“小姐多虑了,小猴子的身契还未到我手中,此时他还算言家的仆人,小姐大可随意吩咐。”
一副满不在乎却又彬彬有礼的模样。
但不知为何,从见到少年就觉的他似一团雾,明明就在眼前,却抓不到实体的空虚感消散许多。
这才像个少年的模样吗?装的很大度其实语气已经带了恼意,这样才鲜活吗!
言忆瑶也不去跟他矫情,“小猴子,那你就去吧。”
小猴子觉得大冷的天自己就出了一身冷汗,这少年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啊!
三人缓步而上,等距离亭子还有三丈时,言忆瑶吩咐绿柳在此等候,他与任公子要单独说些话。
绿柳虽然奇怪小姐和个流民有什么可谈?但还是乖乖地停了脚步。
凉亭因为言忆瑶的到来,特地在周围垂下厚帐,遮挡风雪。
一石桌配四个石墩,打扫的很是干净。
两人走到亭中相对而立,对视许久,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然后又移开目光看向枫叶林,静静享受时间的流逝。
直到听到脚步声,才看向来处,只见是绿柳端着一套茶具过来。
绿柳见两人都看向她,也没觉的哪有问题,将茶具放到石桌后还抱怨了一句,“那小猴子懒得狠,就这几步还找个借口说是内急,将茶水递给我就不知道跑哪躲闲去了。”
“嗯,绿柳辛苦了,你去找找他吧。”言忆瑶好笑地看着她。
“好,小姐将他才送人,他就这样惫懒,我一定要好好教教他。”绿柳听话地快步离去。
等她身影消失,言忆瑶才笑道:“这小猴子很聪明啊!”
少年也是一笑,“确实不错。”
之后两人又陷入沉默,还是言忆瑶率先打破僵局,“你为什么要救我。”
少年只是盯着眼前的风景,嘴里似带了自嘲:“想救便救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难道我是一个低贱的流民,救人也要被审问吗?”
言忆瑶猛地盯住少年的双眼,没有错过那一闪而逝的苦涩,心里惭愧:“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反正我就快要离开了,小姐大可不必如此费神思考。”少年握紧凉亭的扶栏,躲开那带着愧意的目光。
“你要离开?你去哪?”言忆瑶一惊,上前抓住少年手臂。
少年身子一颤,眼神莫名,低头看着哪抓着自己的白皙手掌。
言忆瑶连忙松手,拂拂衣袖,正色屈身一福,“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忆瑶在此正式谢过。”
“不必,我说了我只是临时起意,想了便做了,与小姐无关。”
少年还是无波的话语,但言忆瑶好似有点了解了少年的脾性,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换了个问题问道:
“浩旭,这名字不错,像个书香之家的名字,公子不是邯城人嘛?”
少年盯了言忆瑶一眼,看到她那执着的目光,无奈一叹,“小姐还是不相信我啊,也罢,事无不可对人言。”
少年将目光移向西方,眼神沉郁,带了悲意:“我祖籍邯城,但家中人丁单薄,到我祖父时就剩一支,亲朋已经隔得很远。
祖父做买卖陪了钱,跳井死了,父亲为了养活祖母投了军,把饷银给了祖母就去西疆守边,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父亲在西疆买了个媳妇生了我就把媳妇又卖了,省下钱养活我。
他一直想回邯城,但他那点饷银根本就不够,只得全部节省下来栽培我,什么都给我好的。
等他终于可以卸甲归田要带我回邯城时,路上盘缠却被偷了,一怒之下也去了,就剩我一个。
一人爬山涉水回到了邯城,回到了父亲朝思暮想的家,可这里却没有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