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难得糊涂

  事实上苏寒想说的不止这些,羽国的国土并不算十分辽阔,和魏国相比甚至要小很多,羽国如今虽然君主暴虐战事贫乏百姓如同生活在炼狱当中,羽国的军事实力其实还算强盛。只不过这些属于羽国的机密,他不可能将这些告诉一个敌国的公主。
  又或许是今日的刺激使他撕裂了平日里温和的面具,如今说起话来简直是字字珠玑,每一句都能扯上人生哲理人生大义。
  秦瑾瑜之前对他只是好奇,刚才是同情,现在则升出几份敬佩来。
  生为皇族众人,能如此想,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秦瑾瑜也跟着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今日的月朦朦胧胧,色泽也不好,其实没什么看头,她默然半响又低下了头去,神色惘然。
  苏寒是在为苍生而不平,又何尝不是在为他自己悲惨而孤独的一生而不平呢。
  谁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即便是转世轮回,身边的人和环境变了,容貌和记忆变了,所学习的为人处理的理念也随之变化,前世和今生,即便灵魂相同,也不再是同一个人了。
  况且一旦过了奈何桥,前尘往事皆成烟云,人之所以称之为人,是因为有意识能思考,有社会背景和人际关系,有庞大的记忆,一旦这些全都消散,这一生也就结束了。
  谁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有些倒霉的连自己的宿命也无法抉择,一生都如同雨中浮萍,无依无靠。
  “康王殿下,”秦瑾瑜忽然开口:“从前旧事已成定数,未来谁也预计不到,唯有现在才是我们能掌握的,不管人生如何,只要尽了我们的全力去拼搏去存活,即便最后惨败,也死得其所,至少我们没有荒废这一生,没有对不起那些为我们付出过的人。”
  “说起来是轻巧啊,”苏寒摇头:“说起来,你也是长在蜜罐里的人儿。”
  被讽刺了的秦瑾瑜忍住想吐槽的冲动,努力告诉自己这是苏珩他哥,自己要淡定。
  “我天生命格奇异,”秦瑾瑜平静地开口,讲诉的却是从前谁也没诉说过的往事:“因为我这命格,我的母亲早早被害离世,我的妹妹被人利用,十多年来生活在欺骗当中,而我自小离宫,作为秦家公子而活,即便后来进了宫,也只能日日看着父亲不能相认。”
  “害死我母亲的人,如今依旧好好地活着,锦衣玉食,有权有势。”秦瑾瑜随手扯下身侧的一片花瓣,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神情平淡:“我的父亲可以处置她和她的家族,但他还需要那个妃子的家族来为他效力,为他征战为他制约其它的强盛家族,更需要那个妃子来制约宫中有势力的宠妃,从而达到前朝后宫的平衡,以此来稳固他的皇位。”
  这些也是她这两年才悟出来的,然而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依旧每天吃吃喝喝,有时候去魏皇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在堂堂魏国朝廷以及宫中生存久了的人,除了魏清淮魏清婉这俩被长辈宠的过于天真的娃,但凡年纪大一些的,谁不明白这个道理。
  魏皇整日先皇后长先皇后短地念叨着,一派深情不已的模样,可若是真的深情,当初先皇后生产被害,拖着孱弱的身躯想要起身保护女儿时候,他在哪儿?
  先皇后死后,他说几句要严惩德妃的空话,后来也因为不想得罪德妃的家族而不了了之。
  当年从上一代诸位之争的腥风血雨杀出来的人,又怎会连德妃的家族都处置不了。
  不过是想坐稳这皇位,继续享受这权势之巅的快意罢了。
  情深似海又如何?
  说到底最爱的还是自己。
  而当年故人,血已干,泪已尽,来不及也救不了。
  明白是明白,她却不愿去想。
  魏皇自然也有魏皇的立场,对她好也是真的,她无权去责怪魏皇。
  人活在这世上,有些事没法看的太清分辩的太明白,人性之复杂绝非纯善和纯恶可以区分,有时候若是太过于较真,只能令自己受伤。
  毕竟事实无法改变啊。
  魏皇是一个优秀的君王,亦是一个尽责的父亲,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得皇权之人,即便再仁善,生性总有几分薄凉,”秦瑾瑜面上毫无波澜,手中的花瓣却在不知不觉间被她扯的细碎,指尖染满了殷红的花汁,似当年皇后宫中蜿蜒的血迹:“我有时候在想,君王这种存在,或许就是一种糟粕。”
  身为魏国的嫡公主,生在这皇权至上的年代,在无数人都被三常五纲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之类的坑爹礼教洗脑时,能有这般思想说出这般言语的秦瑾瑜,简直是大逆不道。
  若说那一句“君王是糟粕”的话是大逆不道,秦瑾瑜接下来的话简直是石破天惊:“从古至今,多少国家因为君主的昏聩而走向末路,百姓总将希望寄托于个人,希望自己所处的时代能出一个明君、一个贤臣或是一个惩恶扬善的大侠,却从未有人将希望寄托于这天下的制度。”
  苏寒毕竟是皇族中人,虽然有一颗关切苍生百姓的心,到底是受时代格局所限,这还是第一听到这般超脱了时代突破了格局的透彻新奇言语,此刻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秦瑾瑜身上。
  只听得秦瑾瑜继续说道:“江湖大多门派的掌门人都是他们靠着自己的本事通过比试来获得同门的拥戴和支持,至于各地大小官职,也并非靠世袭获得,若是有官员做的不好,便失去了官职,既然天下职位都依照当官者的表现好坏而轮换,为何君王要代代世袭?”
  这番理论实在是太过于惊人,别说是苏寒,就连前来寻找苏寒和秦瑾瑜的苏珩,听到这一番言论,亦是惊呆。
  苏珩和秦瑾瑜青梅竹马,这些年听过许多秦瑾瑜的惊人言论,然而如今还是忍不住惊叹。
  ------题外话------
  魏皇其实用的是历史上很常见的制约之术,皇帝都喜欢让底下人互相制约,有时候还会主动制造冲突,下面的人一旦相互撕逼就没机会联合起来对皇权造成威胁论。
  写这一章其实就是想表明,自由平等民主的法制社会就是好。
  毕竟就算能穿越到古代,称为公主小姐甚至女王走向人生巅峰的几率太小,穿成饭都吃不饱的穷苦老百姓几率更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