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露马脚

  石铁抵视连山,言曰,予自少,与汝相识。此事,倒是未尝,听汝言也。
  连山淡淡一笑,此乃,继母之意。
  迎面之路,几将殆绝。一片荒芜,荆棘榛榛。
  只见右边,笔立一丰石,镂镌翠云岭三字。云雾半山横,古柏筛阴。左右,乃百丈岩。一残破不堪之竹板桥,穿通若隐若现之蒿庐。
  石铁言曰,汝之继母,莫非遁居,对之蒿庐。
  连山对曰,不恶,通过竹桥,则可见之矣。
  二人履矣,长三十余丈之竹桥。但闻一片,哗啦啦之水声,远远传来。桥下波涛汹涌,飞珠溅玉。面上手上,一阵阵沾惹,飘来之霏微。
  只容一人,穿之竹桥中,此时,斜卧一人。一坛酒,一玉觞,在竹桥,其甚悠悠。
  石铁至近,见此人,生得鹰鼻鹞眼,一望而知,非一善人。其闭目,若已酣睡,然,身中而散,戾强之杀气。
  其右斜卧,双手抱一,极长之鱼鞘剑。徂风阵起,衣袂迤。其旁,一坛已发之酒,散漫流香。
  于此,鸟语空山,云雾迷蒙,壁立断崖,清静无为之世界里。其人之有,与此者也,格格不入。倒是,令人忽生,诡异之感,大煞风景。
  石铁不禁,叹息矣。回首连山,悄声曰,此人谁人,可知识之。
  连山无应,只摇摇首。
  石铁道,往对崖,此路一条乎。
  连山,骋望蒿庐,颔之。
  石铁,行至其人前,哂然而曰,景粲如画,独自酌饮,逍遥快活。卑人实不忍,烦君雅兴,但事须往对面一遭,故而,假道一行。不知,阁下可否,使卑人等往。
  其人,若尽不闻。
  石铁苦笑,一瞥连山,言曰,妖界素来,个个聪耳明目,不意亦有,此聋残缺之人,予犹始见。
  其人,划然开目,扫了一眼石铁。
  石铁,但觉其人,目若操刀,令其身不舒。心度付,观其人,非泛泛之辈,其意无非为,不欲予见妖王妾,须多加小心为妙。
  但闻,其人徐徐曰,天堂亨路汝不行,何苦定要,来此搅我。其声浑厚,字字若打,连山耳巴。
  石铁目珠一转,信口而曰,阁下可是,驰名三界之……
  但见其人,即折矣石铁之言。冷冷道,金正休仟。
  石铁曰,阁下岂其,西门隅人。
  休仟,举目而弗目。
  石铁还忆逍遥堂,其夜缚烨暐之人,后闻折雍,提及门隅之人,又杀红妆者,心不觉一寒,岂其即之。
  当是时,连山已躬身道,万余年前,受冥王令,破鬼王赢勾之,莫非是阁下。
  休仟淡淡曰,正是。
  连山道,自那一战后,金正大人,法守西门隅,冥界太平无事,三界常安。而不知金正大人,此重出西门隅,已有几何。我妖界失礼,怠慢大人,使大人于此独酌。
  休仟缓缓道,三日出西门隅,见此风景别,止足于此。
  石铁淡淡道,卑人若在,一剑山庄与石室,尝见阁下。
  休仟视亦未视石铁,然闻之,冷冷道,目亦或会欺人,见之未必为实也。
  连山笑道,本王子,应请金正大人,诣太羣洞一叙,以尽地主之道。争奈积年,未见继母,唯金正大人,借路一行,了余之夙愿。及归途时,再邀金正大人,如太羣洞。
  休仟睇目之,厉声道,汝等必欲行此路乎。可是,欲寻若惜。
  石铁,心头一动,盖妖王妾谓若惜。休仟乃亦识之。
  连山,直眉楞眼须臾,言曰,金正大人,亦识之,本王子继母。
  休仟,老着那副,笑比河清之面,目中发出,无上之幽怨。青山绿水,为子亦黯然失色,鸟惊水起千层卷。
  石铁,连山面面相觑,若置身于,别一世界。
  但闻休仟狂,冷冷道,汝敢问余,识不识之。五万年前,其择之龛麟,余为其之幸福,甘受龛麟之辱,饮恨顿居,西门隅。自誓,永不踏出门隅半步。而此刻,汝而问予,认不认之。
  石铁闻其言,目怔口呆,其实末思,休仟与若惜之间,尚有此段,情恨纠缠之事。更不思,此观之目指气使之人,竞,如此痴情。
  休仟又厉声曰,今龛麟,别有新欢,已负矣若惜。非我,若惜之,不见一人,汝其原道归,吾当无有。
  连山道,在下身为,妖界王子,本当从,继母之意。而予表哥……
  其顿住言声,倏而一视石铁。
  石铁笑了笑,彼岂真之,不复见人。恕予弗能,闻汝一面之辞,听彼自得口吐,予方可信。
  连山悄声曰,其守竹桥,我等怎过得去。除非其愿使道。
  石铁畅目四转,微微笑道,无论何如,予必愎此桥。言犹未了,但闻,嚓一声,岩上一株拱把之木,已折为二。休仟之手,动亦未动,只在一瞬目间,树已折为二,长剑归鞘。
  石铁道,意念趋剑,出神入化,果异于众。
  休仟狞笑道,余但使之为二,无使其化齑粉耳。其树,若易为汝,恐非其乐者死,何不速行。
  石铁余笑曰,闻着实乃,洞心骇耳。不过树,静者也,人而动者。余岂复待,汝之剑杀予不成。
  休仟蔑笑道,不妨一试。言声中,剑光已向石铁,当面扑来。
  石铁但觉,剑芒炫目,萧杀之气甚重,来势竟然比其,想象中犹疾。
  其身一转,闪侧七尺。然观其剑,乃化而为,无数剑影,且如有目,竞如影随形,跟飞而至矣。
  石铁身影闪忽,十次余。一眼望去,但觉满目,俱是动之长剑兮,竞已令之,莫知所避。其本欲观,剑中岂有碧针。然此状,已令其不能待。
  忽焉,三枚红针,自石铁掌中飞出,拨开剑气之笼罩,携凛冽之呼啸,横空飞去。红针瞬间,化为无数星点,无所偏倚,击落每一长剑。而闻铛,铛,铛……,满目剑芒,卒灭,长剑归鞘。
  休仟冷笑道,或有能,乃能破余万剑阵。但见其右手一扬,又射之七点碧星,虽在昼日,目力亦极难觉。碧星破风,而逃不过石铁之耳。迟速,力道,不及石室之彼。
  石铁,身干还退,忽而冲空。
  嗖,嗖,嗖……七点碧星,皆于钉矣,石铁身后一树上。瞬目间,干如震,己成炭,叶片舞。一勃勃有生气之木,转瞬便已枯死,青绿之叶,亦作黄色。
  连山,不禁失声道,休仟狼戾,碧针含毒。表哥慎矣。
  但见石铁,履空而下,飘飘然落于,满身杀机之休仟旁,距之不及数尺。其哂然而曰,于石室,阁下碧针于此,可是疾多矣。今日,是非吃酒手缓,使不出力也。阁下又有何能,一并使出。
  休仟冷笑一声,怅然而曰,今日,即以汝血,以衅余兄,在天之灵。夺魂七式,杀无赦。
  连山,赶急言曰,表哥务慎,鬼王赢勾,即负于夺魂七式下。
  石铁笑道,表弟放心,无妨。其又盯视休仟曰,目今,汝乃请予过之,予亦不去,予对汝重兴,或有问,欲与汝讨一二。
  休仟狞笑道,夺魂七式下,无一生还。恐汝无机会,乞言余矣。其目,亦弗瞥瞥,凝注石铁。目睛里,燃矣七色芒炎,如二燃烛瞥瞥。
  此时,石铁面上,虽系哂然,而一身上下,已似贯弓,被满备戒。目睛,终不离休仟之长剑。
  突见休仟,左手攫取长剑,人已履空,剑已出鞘。剑芒若璧日寒蟾,亢强逼人,森寒彻骨。
  休仟左手,反握剑鞘,垂于腰际。右手正持,七尺长剑,此奇之剑,自必有奇之招式。渐渐之,右手剑平目,剑尖向前,随时皆可一剑直指。
  履空之其,此刻,不动之身,若一石雕。燃七色芒炎之目,射出两道光柱,已将石铁笼罩。
  休仟之剑未动,然石铁而已觉知,自剑锋里,逼出之杀气,愈来愈重。其鹤立之,竟不敢,移丝毫。其知,其毚微动移,破绽难免,则令彼,有间可乘。高手过招,胜负在一招中。
  休仟身中之杀气,已达绝顶。化风折木,扬沙石。
  连山,隐隐觉知,郁抑不堪。肃杀之气,盈满翠云岭。耳畔那,奔腾不息之水声,亦弥远,或不闻矣。
  静,惟有静,静得畏惧。
  石铁,不能预知,休仟此夺魂七式,将从何刺。
  连山紧张的粒粒汗珠,自他鼻端沁出,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不由得他呼吸也加快了许多。
  但见休仟,面色惨白,而如死人。此时,其一步步自空而下,逼近石铁。
  石铁依旧,目不转睛,驻目于七尺长剑。
  休仟已处于,无我也,神趋长剑,格物身外。身向前移,剑尖与目之距,丝毫未变,亦未有一丝颤动。
  说动则动,但见其剑鞘,一线横出,直击石铁两足。
  石铁全神皆游于其剑上,竟不思之其剑鞘一先,愕惊之际,身形靠后。
  亦即于此,休仟一面狞笑,掌剑已出,力少,迟速不速。
  此夺魂七式,观之平平无奇,然而包罗万象。
  剑至石铁,不及一分时,休仟目中,突燃紫芒,张扬诡异。身衣猎猎,襟振振。
  长剑化而七剑,一剑化七式,计四十九式,并取石铁,身之七圜流。
  此夺魂七式,虚实相杂,真伪难别。石铁不知那一式为真。其已处,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之状。其无应,竞自竹桥,举身跃下。
  其虽避矣,此夺魂七式。而于百丈岩中,亦难免生还。
  连山眉目皆动,炎灵甲如离弦之矢,自掌中飞出。石铁借势,履于炎灵甲,蜻蜓三点水,其形猛起,鹰击长空,遂转身形,如飞鸢跕跕攫兔,又红针直取休仟。
  其虽是涉险,而不知之,竟已先知终,料道连山,会起炎灵甲。于未发前,乃已知矣,每一或有之状。二人交锋,虽只一招。这一招,置死地而后生,诚其过人,故其胜矣休仟。
  休仟,夺魂七式扑空。以其有,必胜之算,是故全力以赴,已无余力。
  但闻,轰隆一声,竹桥炸飞也,遂断铁索。休仟身形翻滚,直落而下,两手各执,一条铁索。其身随铁索,荡矣数荡,左来右去,飘飘落下,乃毫发无伤。但贝之涉水而亡,敞声诶笑,呼道,石铁,为汝走运,使尔再多活时日。笑声未了,人已不见。
  连山立于炎灵甲,惟眼睁睁,休仟扬长而去。其顾石铁道,表哥何不,使我追之,我此炎灵甲,执其不在话下。
  石铁笑道,其并非门隅之人,使之亡矣。
  连山失声曰,表哥何以知,其非门隅之人。
  石铁道,门隅之人,必遁地而去。其若真是,则不如向,狼狈不堪,涉水而亡矣。
  连山沉吟道,然此人,若非休仟,其如何会,夺魂七式,其又谁人。
  石铁目中光动,言曰,至此而止,予虽想不出,其为谁人,然而既已知,其必为识予之,予亦必认得之。其一笑继曰,此例既不大矣,只因三界,欲得时光轴,七玉觞者虽多,而有此身手者不多。
  连山道,据小弟所知,此夺魂七式,乃休仟绝学。其以此独步三界,与之决斗者,庶几无一生还。
  石铁笑道,此人必与休仟甚密。予向以红针趣之心,生死存亡之际,其犹以夺魂七式,毁桥而去。其临倒悬之危,皆不展出,自家武功。自然是以,其所以知,但一展出,予乃能知,其为何人矣。
  连山目亦明矣,言曰,如此言之,表哥盖猜出谁矣。
  石铁哂笑,言曰,尚不能的定,再次相见,则知其乃何方神圣。其伸了一伸,继之曰,日今,可去觌见,汝之继母也。但此竹桥,犹得以表弟善后。
  连山笑道,这个自然。但见其,再伸左手,炎灵甲无限延布,盖其竹桥。
  二人相顾大笑,向前而去。
  百丈岩对面,山势平衍巉秀,逼仄小径。兰香破鼻,野花尽放,连蝶徘徊。
  林木掩映,遥见五六蒿庐。
  连山当先,行至槿篱前,荆扉如故。朗声曰,连山不肖,久不顾母,甚是忖念。今日闲暇,特来亲叩母亲。
  过了半晌,东蒿庐里,一人徐道,豚儿,不须挂心,母无恙。汝既来矣,即速入乎。此声柔雅,与离僥之声,不差分毫。
  石铁一耸肩,悄声曰,若为离僥,该有多好。
  连山,徐推槿篱,趋步而入。
  东蒿庐荆扉半掩,淡淡幽香,自扉隙出,竟与离僥,同者气息。石铁心一振,莫非离僥即若惜不成。
  西边,一凤凰松,盖其院,荫下,遍地翠苔。于此,方能领略,天地之间,静之寂寞。心之尘念,顿释罄尽。其二人,不觉之,缓之足步。
  吱呀一声,荆扉开。一长发袭要,曳罗缟之女子,悠然立于荆扉。其视之石铁一眼,又转连山道,道涂困顿,豚儿速与客人,入室坐憩。
  石铁目扫若惜,但见之,为离僥。不惟举止,而且音身,一般无二。而若惜视石铁之眼神,若是初次谋面。
  蒿庐里,较之宽敞。连山,与若惜稽首毕,落坐于石铁傍。
  若惜上座,与连山,嘘寒问暖顷间。徐徐道,豚儿,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连山欲开口。石铁,而起躬身道,在下日城石铁,特来觌见夫人。
  若惜道,石铁……
  连山遽曰,是也,母亲。其乃我姑龛姜,斗星城战神,石生独子。按理,彼亦非外人。其此来,有事寻母。
  若惜淡淡道,吾身于此,已有三万年余。久已不问世事,公子何来寻我,恐我这里,不若求之。
  石铁道,有,此诚与夫人有涉,故特来。
  若惜道,何事,但语无妨。
  石铁轻呷口盏茶,视若惜道,十剑山庄,少主耳逊。时光城,目挹。冥界,王子垣亘。九剑山庄,涂邑。夫人想必是识之,在下此番前来,正亦为其数人。其一面言,一面留意若惜之神情。
  虽其面无神色,然静者身,微之战栗即逝。
  其卒长身而起,目光忽闪,有如离僥也,一双明锐之流波。若已透石铁之体,窥见其心。
  石铁目光,未有闪避,犹凝注著若惜,一串秋波。
  四目相对,无言。久久,其遂徐道,不恶,我盖识。然此乃陈年之事。往事如风,既然已逝,何必再提。
  石铁笑道,而夫人近而,尝于己之画像上,提过书翰与之。
  若惜一面无辜,因言曰,书翰。
  石铁目光,终不离若惜双眸,言曰,不恶,书翰。妾身如残画,谢君之覆载。赠君以尺素,相忘于江湖。
  若惜闻罢,淡谈道,我虽识之,然无瓜葛,更未尝为之图,何来,提书翰于图一说。
  观其举止,石铁怔怔,无辞以对。
  若惜转身,又坐起,曰,豚儿,出去时,自掩门。
  连山,偷偷一拉,方怔之石铁,曰,母既言,未提过书翰。吾之信母,必为冒者所为,孩儿告退。
  石铁喃喃道,既非夫人,定是离僥所为。
  若惜又忽道,更不会是,吾妹离僥。其除时光城,城主,未尝离过时光城。其亦未尝作图,汝仍速行乎。
  石铁口角一扬,言曰,多有叨扰,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