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花与杀人,本不相干

  苏小河还是动了。
  他看得出岁山老人一直尚未施展真正的功力,却已经重伤了不空大师,又一刀伤了不语上人的小腹,折了他的双手。
  苏小河先收了剑,向前走了一步。
  他与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对望一眼,两人心中了然,将洛大小姐护在身后。
  他们两人与苏小河初次相尖,对苏小河并不了解,尤其对他的武功完全不知。
  可苏小河在岁山老人偷袭之时,拔剑的一瞬,他们两人就看出了此人武功非比寻常。
  若不是苏小河拔了剑,他们两人可能早已命丧当场。
  所以,他们看懂了苏小河眼神中的意味,让他与岁山老人敌对,他们两人保护好洛大小姐的安危。
  可苏小河面对岁山老人却收了剑,令他们两人不由得一愣。
  ——他不是高傲,就是轻敌。
  但一个看起来衣着穷酸,气质谦和的人,并不像一个高傲的人。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
  有的人的骄傲在于表面,有的人的骄傲在于骨子里。
  骄傲与谦和并不是矛盾。
  骄傲的是心。
  一个骄傲的心,才能够无所不能。
  一个谦虚的心,才能处事平和。
  苏小河正是一个这样的人。
  山岁老人在他拔出剑的那一刻就未轻视他,此时看着苏小河的眼光更是谨慎。
  这是一个出乎他预料的年轻人。
  这时,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
  那是一种怪异的尖啸,隐约之间又极其刺耳。
  山岁老人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他的眼角缩了一下。
  并且快速又迅疾的恢复如初。
  苏小河却看到了他表情细微的变化。
  ——那是响箭。
  ——响箭之响,说明有变。
  苏小河就猜到山岁老人怎么可能只身一人,必然有人联合。
  山岁老人目标在洛大小姐,也必然有人负责洛寄予。
  洛寄予此时还未归来,一定是被困住了。
  山岁老人听出响箭之响,心知有变,却不知是什么变。
  有利,还是有弊。
  他要走。
  这是他之前与人商定好的,一旦有变,响箭一响,另一方立即撤退。
  所以,他这就要退。
  但苏小河能不能让他退?
  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绝对不能让他退。
  饮冰真人生死不知,他们两人绝对要制住或杀了山岁老人。
  因而,苏小河也不能让他退。
  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此时拦不住山岁老人,若是拼死相阻,便是生死搏杀。
  他们两人不能出手。
  苏小河不给他们出手的机会。
  所以,苏小河出手了。
  手是白净细长,不见茧子的手。
  他用的是掌,却不是剑。
  掌是“小寒山掌”。
  山岁老人本来就要退,却被苏小河抢先出了手。
  苏小河的剑一直被他暗中留意,他对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两人的武功倒是不屑,对苏小河拔出那一剑后却不敢对他轻视。
  但苏小河却是用掌。
  是掌,不是剑。
  山岁老人也用掌。
  ——“折梅十八手”。
  他的手能否折了苏小河的手?
  山岁老人自知不能。
  他志在退,而不是折手。
  但他一出手就后悔了,若是他不顾一切,用刀对苏小河的“小寒山掌”,他就一定能退走。
  他大意了,用的却是掌,使的是“折梅十八手”。
  而“小寒山掌”却是源于“小寒山剑法”。
  虽是掌,掌中却带着剑意。
  寒中带暖,暖中透寒的剑意,或是剑意?
  苏小河这一掌取自“立春”,掌劲未发,又有“雨水”一掌以待后发。
  一掌,却是两掌。
  山岁老人与他一掌相接,被“立春”的勃勃生机催发的衣袍劲飞,后有“雨水”紧接而至。
  他挥刀。
  那柄方才从衣袖里露了出来,差点将不语上人拦腰斩断的刀。
  ——“岁寒刀”。
  刀是短的。
  刀光是寒的。
  刀意杀气森森。
  这是一柄杀人的刀。
  刀当然是杀人的。
  但这刀杀的不是肉身,而是“心”。
  一刀杀心。
  一个人可被杀,肉身被毁灭,精神却不死。
  “岁寒刀”杀的却是“心”。
  人不死,“心”已死,不如一死。
  苏小河看着那刀光,竟然生出了“不如一死”的念头。
  ——这是一柄邪气的刀。
  他却没有拔剑。
  他左掌变招。
  他这一掌掌势对着岁山老人,掌意却是对着自己。
  ——“惊蛰”。
  “惊蛰”一出,春雷乍动,万物复苏。
  苏小河心里“不如一死”的念头顿时消散了,心里的生意复苏。
  岁山老人此时手和刀齐动。
  使的依然是“折梅十八手”。
  “折梅十八手”取自十八首诗。
  他这左手使出的一手,便是南北朝陆凯的《赠范晔诗》:“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梅。”
  但他赠的却是“杀机”,而不梅。
  他还有右手的刀。
  刀劈。
  刀光嚯嚯!
  刀意霹雳!
  杀气腾腾!
  一只夺命的手。
  一柄夺命的刀。
  苏小河唯有以“小寒山掌”对“折梅十八手”,以“小寒山剑”对“岁寒刀”。
  ——他却不拔剑。
  他依然不拔剑。
  但这一掌一刀却已经将他逼入了死局。
  岁山老人方才的第一掌和第一刀,只为退递,却不是杀敌。
  他志在退走。
  所以出招只为退敌。
  但第一掌和第一刀,并没有逼退苏小河,也没有给他自己迎来退走的时机。
  于是,他便杀敌。
  第二掌和第二刀志在杀敌。
  杀敌,便绝不容情。
  岁山老人当然不是一个会容情的人。
  杀,就杀的利落。
  他出招很利落。
  不拔剑的苏小河如何破敌?
  他再次变招。
  变掌。
  ——“大暑”!
  这一掌,只有一个字:热!
  炎热!
  酷热!
  燥热!
  他以热破“岁寒刀”的寒,催岁山老人赠的梅。
  他折了岁山老人的“梅”。
  岁山老人却没有能够折了他手。
  他没有拔剑,却以一掌破一掌一刀。
  岁山老人终于变色。
  ——厉色!
  这时,突然出现一朵花。
  苏小河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岁山老人也不知这是什么花。
  ——这不是一朵花。
  这是花瓣。
  一片花瓣。
  柔弱的,沾着水珠的,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花瓣。
  花瓣就出现了苏小河与岁山老人的中间。
  两人同时想起一句话:花与杀人,本不相干。
  花是美的,香的,醉人的,使人心醉,是用来欣赏的。
  花怎么会杀人呢?
  这出现的一片花瓣没有杀人,却带着杀意。
  杀意奔着苏小河。
  可怕的不是这花瓣的杀意,而是这花瓣的凭空出现。
  苏小河没觉察。
  岁山老人没发觉。
  岁山老人发觉与否不重要,这花不是对着来的,杀意也不是对应他的。
  不是对他,是对苏小河。
  ——这是一个时机。
  ——退走的时机。
  ——或者杀人的时机。
  他可以选择杀了苏小河。
  杀不杀的了是未知的。
  他心里认为能杀了苏小河。
  能杀是他以为,却不是既成的结果。
  所以,他不由得想:杀不了呢?
  杀不了,他还能退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