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为何物

  谁料到草丛中走出的人,尽是些女子,都身着一袭长衫,衣物朴素、色形各异,却总也逃不开“青、白、紫”三色的束缚,身材高挑,模样秀丽,约莫有十余号人。岁数也都在十五六岁上下,被揪出来时,像是事情败露的小孩儿那样,怯生生地低着头不敢看李绝情。
  祖卑荣瞧这一帮花季少女,眼睛都发了直,赞道:“啧啧,花姑娘!”
  金二龙虽然也看得心潮澎湃,但不似祖卑荣那样心直口快,他只是默默的观赏,一句话也不说。
  祖卑荣这一句话可真是像炸弹一样,那群峨眉弟子中有不少人面露羞色,头埋得更低了。也有的面露不忿,更有一位怒拔剑起,手挽一晃,剑锋就指了祖卑荣的喉咙。喝道:“兀那恶贼,再敢如此口无遮拦教你身首异处!”
  李绝情皱眉,他早就一眼看出这些女子的配饰和衣服尽是峨眉派的技艺。心想:“这开头可不是多友好我本来就和各派交恶,莫因祖卑荣这无心快语再犯口律,届时就真的清浊难辩了。”
  李绝情本着及时补损的心理,随即陪笑着,走到祖卑荣身前,二指于那寒芒上轻轻一弹,发出“铛啷”一声,那峨眉女弟子内力浅薄,自然受不住这一触,手抖的酸麻,剑也应声掉落。
  李绝情刚除下这姑娘兵器,却不致使它脱落,手衬在剑下,只消得轻轻一托,便将那剑牢牢握在手中。李绝情反握住它,又将剑递还给了那女子。
  这一番举动可谓是大大的出了风头而不至于峨眉派的名声受损,实谓一举多得。
  那女子面色红润,却和羞态无半点关联,显来是嗔怒未消,连那剑看也不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过头站回到队伍里了。
  李绝情有些尴尬,但也不准备再做追究,冲着那群女弟子,刚要抱拳行礼,忽记得自己已经不是武林中初出茅庐的后生俊秀了。忙袖手一旁,那几个峨眉女弟子看见他这样,都觉得面前这人和意象中天下无敌的御国军将领出入太大,不住低头笑了起来。就连刚才的那姑娘,也作态莞尔。
  李绝情自觉得尴尬,清清嗓子道:“咳咳,这个几位都是峨眉派中弟子,今天遇见,料定是有事要寻李某相助,却不知是何因何故?”
  那为首的女弟子怒容满面地站出来,喝道:“你还有脸说!本派掌门离了峨眉山后,已有一月不见得她了!她出门前自述是要来找你的,我们就循着踪迹找来了!你把我们掌门怎么样了?她现在在何处?”
  她说这话时,神态娇横无礼,语气咄咄逼人,一问紧似一问,好像浑没把李绝情这个威震四方的人物放在眼里。
  她先后数次对李绝情不敬,李绝情就算是再好的脾气性子也容不得她这样胡来,当下只见袍袖挥闪,一只手成掌击出,速度不疾不徐,却横行无阻,直取那女弟子面门。那女弟子娇呼一声,只感觉耳边两道叱咤罡风擦过,众人站在她旁边,纷纷吃惊不已,有女弟子更是拔剑出来,对准了李绝情。
  李绝情睥睨的眼神瞅她们一眼,丹田中真力自行酝酿,过了半天,李绝情一声长啸,那些女弟子被震的再难往前一步,其中更有内力不支者,单膝跪倒在地,一手扶剑,好让自己不要被震的掉落。
  过了半晌,李绝情停了腔,伸手一指那为首女弟子的后方,朗声道:“看你背后。”
  那女弟子早已被这变故吓得花容失色,现在听到李绝情的指令,居然不作斟酌,而是像受到了指令的机器一般,极其缓慢地掉转过头,看向身后那棵大树,却难以在初见那一刻沉住气,叫出了声来。
  那棵在她身后的树木,已被李绝情用内力震为了两段,树叶铺满一地。想来也知是刚才两股气流所致。
  李绝情冷不丁地道:“我已经是十分的留情了,若是刚才其中一股气力击到你,你脏腑早已被震碎流血了,峨眉本佛门清净地,盼你能管束口德,莫要妄动无明。”
  其他女弟子也都在这一刻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她们的心中现在充满了恐惧和向往,自然还有女子对男子的倾慕。可是人人却都把这份情感压抑在了心底不开口说。
  李绝情道:“你派掌门在何处眼下我并不知道,我也在竭力的寻找,唯盼你们能助我一臂之力来着,哎不曾想,不曾想,峨眉后继无人呐!”
  他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许多女弟子面有惭色,站了起来,却也个个都显得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
  李绝情无奈地摇摇手,道:“话已至此,告辞,祖卑荣,金二龙,我们走!”语毕,他将手一扬,二人立刻就跟了他前去,分别伴随他左右两边。
  他刚从那女子身边走过,却听她娇呼一声,道:“把我的剑还给我!”
  李绝情一愣,低头看,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夺下她的兵刃,一直握在手里,并未来得及还,当下有些歉意,可是前行的步伐却不停,只是将剑回掷,喊道:“还你啦!”
  “嗖—”的一声,那剑飞来,连着鞘,以那并无尖锋的钝头,一并深深插入木头。
  众峨眉弟子瞧见他这样,连连为他神功称奇,队伍间登时议论纷纷,大意便是指责那女弟子意气用事云云,那女弟子脸憋的涨红,大声喊道:
  “你们干什么呀!这个人可是我峨眉的敌人他可是绑走师傅了!”
  “可是我听他说他也是在找师傅来着”
  “他还夺我兵刃呢!”
  “要是师姐你把语气放缓点说不定也不会”
  “哎呀够了够了!”那女弟子气的不轻,道:“你们就是怨我,是吧?好啊,我去找他赔礼道歉去,这样总行了吧?!”
  众弟子不语,但是好像已经默许了这个对策,那被称之为“师姐”的女弟子抬起头,望着李绝情们远走的路,暗暗握紧了拳头
  李绝情三人们走出数里,祖卑荣问道:“将军,我们下一步去往哪里?”
  李绝情目视着前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道:“我也不好说,这西域偌大,找起人麻烦得很”
  他话音刚落,突然站住了。笑一笑,大声道:“别藏了,出来吧,再被发现第二次不是很别扭么?”
  祖卑荣金二龙原本还在不解地看着他,却见李绝情嘴角牵动向后扯,他二人便也就随着他的所指看去,发现背后土路两旁的草丛果然在李绝情这声下,“窸窸窣窣”的动了起来,过了半晌,走出一个女子,而她的模样瞧得正熟悉,却是刚才被李绝情教训过的女子。
  祖卑荣皱皱眉,扯着嗓子喊道:“你又来干么?我们将军不是已经宽恕你了么?”
  那女子却不搭他的话,只是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便在祖卑荣震惊万分的眼光中跑到了他们三人前面。
  她鬈发微曲,呼吸也急促,脸色发红,却难说是羞还是怒。李绝情不解地想:
  “这女子怎么搞的?这一段路程绝对算不得长,她竟何以累成这样?”
  话虽如此说,但李绝情还是一眼就瞧出了她的紧张,可她却非要故作镇定地道:
  “我是想问你,你不是要去找我们掌门么,如何印证你话里是真还是假呢?”
  李绝情心里暗暗发笑,却顺着她的话道:“那你瞧该怎么个办法呢?”
  她急的跺脚,道:“哎呀,我是在问你!你你自己想好啦!”说完这话,将头扭到一边去,满是忸怩。
  李绝情沉思良久,道:“不如,就请姑娘带着人与一旁监督,我们事无巨细,必定详尽与你。你觉得如何?”
  这番话正中她心窝,她高兴地拍手,道:“好!这样就好了!”
  李绝情凝视着她的双眼,笑道:“我叫李绝情。”
  她愣一愣,脸色红的更厉害了,低下头把玩着手指,居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金二龙见样,不忍她如此失态,清清嗓子道:“姑娘,江湖上先报姓名的意思,就是要让对方也报上自己的名字。”
  那姑娘自然不会不知道这规矩,只是少女怀春,见到欢喜的人,便会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曲解为别的意思,引而感动自己。现经金二龙这一番言语提示,她方知是自己犯了不该犯的错,大窘之余抱拳行礼,道:
  “峨眉派第九代弟子,林梓安。”
  李绝情这才露出笑容,心想:“老子要好容易等到江湖上后辈行礼的一天了,这以后只要我不退出江湖,只怕还会越来越多吧?若大事当成,我开宗立派,也是很好的”
  他思绪万千,林梓安瞧了他两眼,试探地道:“将军?”
  李绝情回转过神来,挑起眉毛道:“什么?”
  “我能不能现在去把我的师妹们叫来?”
  李绝情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一旁的祖卑荣急不可耐地开了口道:“快去快去!叫的人越多越好!快点!”
  林梓安白他一眼,并不行动,而是静立在原地,等待着李绝情的指示。
  李绝情倒也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顺口道:“你去吧,路上小心点。”
  他这“路上小心点”这五个字本是寒暄用语,任凭谁听了也不会感觉异样,但此情此景,这短短五个字轻飘飘地飘入到林梓安耳朵里,使得她心中说不出来的受用。她喜滋滋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去了。
  李绝情看她远去,低头看了看脚下,随即蹲坐在地上道:“我们是不是还得在这儿再等她一会儿?”
  祖卑荣却在这时,将身子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开口道:“将军,你难道竟看不出,这姑娘欢喜你么?”
  “看得出啊。”李绝情轻描淡写的一句。
  他这个回答倒是把祖卑荣和金二龙给整蒙了,二人感觉一头雾水。金二龙更是不解地开口道:“您看得出,为什么不将自己的态度示下呢?”
  李绝情叹了口气,道:“我想不出如何拒绝的方法,只能以平常人那样对待她,希望有一天她能回心转意,发现自己并不如何特别。到那时应该就好了。”
  祖卑荣恍然大悟,作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单手作掌,四根指头齐齐冲着李绝情道:“啊呀!将军果然是身经百战呐!久病成良医果然不假,你看看,我这老鳏夫,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对待姑娘,可你看将军,这就叫驾轻就熟、熟能生巧。”
  李绝情白他一眼,略带无奈地道:“你来中原这些年,尽练一张嘴皮子了。”
  祖卑荣逢人最喜欢吹嘘他的口才,是以在用词中有事没事的老是喜欢引经据典,现在听见李绝情这番并不如何纯正的夸赞,心中高兴,正要说几句话来自谦,却听金二龙开口道:“祖卑荣人长得丑,不如将军这般挺拔,武功也不过关,还断了只手。哎,这也怨不得姑娘们看不上你了。”
  祖卑荣脸涨得通红,辩驳道:“这我年轻时候也是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容貌并不在将军之下。咱我在我家乡,那也是人人倾慕的奇男子”
  他说到后来自己也编不下去了,金二龙这番拆台实在是不留一丝情面。他二人哈哈大笑,独留祖卑荣一人在那竭力分说。
  过了会儿,林梓安带着那些女弟子都到了,在清点完众人数目后。李绝情们便立刻启程,由于西域人迹罕至,昆仑山更是一年死人比活人多。因此他们若是想要真的打探到些有用的情报,须得寻着个城镇乡屯一类的。
  众人走出几里地,但觉周身回暖,将寒人冻骨的昆仑山,甩在了背后去。
  李绝情走在头里,祖卑荣和金二龙依然像左右护法那样分立他两侧。三人并排而行,身后则是十二名峨眉女弟子。
  李绝情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问林梓安一句,道:“你们这次出来寻掌门,可是派遣了峨眉所有人马么?”
  林梓安摇摇头,道:“这次出来找寻掌门是我一人策划的,我身为峨眉派里的大师姐,目的就是为了能尽快将掌门找回以稳定派中弟子情绪,而这事往往要办的越隐秘越好,所以只带了十一名师妹出来,剩下驻扎在峨眉山的,应该还有二三十人这样。”
  李绝情有些惊讶,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林梓安若是三言两语糊弄过去,那也没什么。却万万想不到林梓安居然会把这事情说得如此详细,甚至连驻扎的人数什么的也一股脑告诉他。顿觉得这姑娘是个直烈性子,最好不要招惹为妙。
  他问了这问题,便即闭口不言。林梓安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在他身边像只鹦哥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你从哪学的功夫呀?”
  “你大闹华山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呀?”
  “你和我们掌门认识多久啦?”
  她无论问什么,李绝情都只是嗯嗯啊啊地搪塞过去,他一来觉得这姑娘性子刚烈,勿要招惹,二也觉得这些问题都已成往事,说多也是无益,索性不示真心为好。
  林梓安连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被李绝情以极巧妙的方式推搪或躲过了。林梓安却也不生气,直到她忽然开口问了李绝情这么个问题:
  “你来这西域,为的是什么呀?”
  李绝情一愣,思忖再三后还是决定趁这个问题向林梓安吐露心声,这样便不会使自己必须开口说些绝情的话语,便郑重其事地道:
  “我来西域,是为了一位姑娘,她是李某此生的挚爱,她岁数大你不少,但她模样却漂亮美丽,犹胜于你,因为我没有保护好她,一时疏忽,使得她惨遭奸人迫害,中了一种奇毒,天下间除了祛毒雪莲再无能解救她的办法可我还是想再试试,我来西域的目的,便是为此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言语中隐隐含有不少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值得人细细琢磨的话,诸如“此生挚爱”、“犹胜于你”此类。这些言辞无一不透露传达着一股情绪,便是告诉林梓安,自己已有了久伴眷侣,劝她莫再徒为自己伤神费心了。
  可奇怪的是,林梓安听完这些话后,根本也没有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反而显得十分兴奋,道:“你果然是个痴情的人,看来江湖传闻都不是假的呀?那那位姐姐,应该是叫做田小娟是吧?你可一定要找到能解她毒的良药哟!”
  李绝情大感意外,在心里嘀咕道:“莫非是我想多了?这姑娘实际上并不喜欢我?”
  他想到这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了句话,道:“梓安你短我些岁数,我就自认你的兄长了,你看好么?”
  “好呀好呀!”林梓安兴奋雀跃地拍着手,道:“太好了!能给你不是绝情大侠这样的人作妹子,真是我的福气。”
  李绝情吁了口气,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林梓安看见他这样,关切地道:“哥,你怎么了?”
  “啊可能是染了风寒吧。”
  林梓安“哦”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李绝情道:“大哥喜欢谢直的词么?”
  “啊我还没听过有这么个人”
  “哈哈哈哈,没事的时候也找找书卷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