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盟决裂

  李绝情眼睛瞬时圆瞪,手直往后压,那黑影也在这时终于被人看清了,居然是青阳子。
  这一招既出,喧哗的人声像煎开了的滚水那样鼎沸:
  “这是什么招数?”
  “居然能在数里之外隔空取物这得是何等的修为啊”
  武当山上众人,老也好,少也罢。都不禁为李绝情的实力喝彩和叫好。青年人暗暗起誓一定要继承他的衣钵,年长的则纷纷自惭形秽,徒自黯然伤神。
  而各派的掌门却深知,像李绝情这样的人才背后,有的绝不仅仅是努力或天赋。因此,一没必要嫉妒或自卑,二没必要将他做为榜样来要求自己。毕竟神州五千万热血男儿,不乏智谋超群和勤勉克己之人,出头的却只有那么一个。
  古往今来,野心过盛而自知不足者,往往是万事俱空,修文习武者,自不需强求圆满,倘若对功名利禄怀有过分执念,便极易堕入业障、作茧自缚,甚至走火入魔也是可能。这样一来,岂非是舍本而逐末耶?
  各派掌门抱着这样的想法,纷纷开始整顿纪律。声浪在到达顶点之后又开始缓慢衰落下去,相对之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静静地看着李绝情下一步意欲何为。
  李绝情手上还隔空虚托着青阳子,他眼睛一闪。看到了摆在那儿从来也没安分下来过的三张椅子,狠下心。将手奋力向正前方一扬,青阳子就好像和他的手系了绳索一般,身体不加任何缓冲,直直地飞向三张椅子。
  田小娟看着,她知道摔在椅子上最多会让人晕厥或骨折,想来李绝情应该只是想将青阳子小小的教训一下吧!这样想着,她微笑着看着李绝情:
  他此刻神情极为专注,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青阳子,操控他的那只胳膊也是一直向前伸着。
  突然,李绝情的鼻子微微抽了一下,他的嘴角也因愤怒上扬。田小娟有些奇怪,紧接着,她看见李绝情的胳膊向上抬了抬,还在飞行着的青阳子的身体也慢慢高过了那本来可以作为缓冲的椅背,他的头,在此时瞄准的是一堵高墙。
  “啪!”的一声闷响,三张椅子不偏不倚地好好放在地上,青阳子一头撞上了在椅子后面的墙,脑浆登时迸裂开来。血溅当场,他的尸体从墙上慢慢地滑了下来,摔在地上。
  此情此景,不少人貌似作呕,捏住鼻子背过身去,哇哇的吐个不停。
  松全获更是面色苍白,趁着原本押解他的两名弟子不注意,用力挣脱开他们的胳膊。却不逃跑,而是死命的、犯了疯癫一样的,不断向着李绝情的背影磕头。直到他的额头在平滑光洁的石阶上,撞出一道道鲜血。
  田小娟倒有些麻木,她看看李绝情。他的那张脸上,此时居然出现了一种自己在之前相处日子中从来也没有见过的表情: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泛着森森寒光,令她不寒而栗。他的眉毛是上挑着的,眼睛则充满了一种残忍和冷酷,那是一种挑衅,是一种对生命底线的挑衅:
  是权力者视人命如草芥以此来彰显地位的不自量力,是凶劣者通过嗜杀残害而交换得到的致命快感,是最大的邪恶。
  在它面前,所有的劣根性都好像能被原谅。
  田小娟颤着声音道:
  “绝情你你怎么了?”
  李绝情转过头来,此时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明澄清澈的少年,似乎刚才那个痛下杀手的人根本也不是他一样。
  他睁大眼睛道:“怎么了?”
  田小娟看他若无其事地这样问自己,似乎刚才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一样。
  田小娟心里慌乱,安慰自己道:“我都尚且做过不少蠢事绝情会不会只是对‘无用神功’的掌握还不够精熟?才会出现这样的无心之过?对,这一定是他不小心的!”
  这样想想,她强颜欢笑道:“没没什么。”
  就在这时,明通从队伍中站了出来,一手摩挲着念珠,另一手指着李绝情。义正言辞地道:“李施主!你今天为何要对青阳子掌门下此毒手?有什么事我们大可以商议后再做定论么!”
  李绝情此时心性虽然大变,但是是非恩怨一向分的清楚。明通昔日曾点化过他,也在群雄面前放他一马。这等恩情,不说回报,再此加害,岂不是沦为了道德败坏、天良丧尽之人?
  李绝情十分得体地向明通深鞠一躬,道:“明通方丈,您对晚辈有再造之恩,晚辈万万不敢忘记。只是这青阳子”,说到这儿,用手一指那坨已经被重创到看不出形状的烂肉。露出半是鄙夷半是厌恶的表情,道:“这青阳子,明面上是光明正大的名门正派,实则在背地里联手松全获勾结宦官,今日武当山山脚下的大军便是他们两人叫来,准备在取我命后,再杀害各位的!”
  明通大惊失色,道:“施主此话可作得真?”
  李绝情冷笑一声,漫步走向还在磕头的松全获,将他背心一把揪住,随后一举,像捉小鸡仔那样将松全获举在手里。另一手拿出早已准备了多时的密函,朗声道:
  “诸位英雄!今天你们上得武当山,皆是受了松全获这厮的邀请。我便在群雄面前,揭穿了他的真面!”
  他实力着实到了可以一人之力平百人齐心的境界。这几句话说出去,端的是声如洪钟,所有人都齐齐地坐在位子上。若是有心存异议的,也只消得瞧一眼惨死不久的青阳子和被抓在手上、手舞足蹈的武当派掌门。便也将在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说着,一手将密函拆开,开始朗声念道:
  “夏兄九月初九重阳节那天,在武当山上会有一场盛宴。届时我会和青阳子联手起来,以我手头上的一份书信做媒介,制衡住同上武当的其余四大派。请务必带人前来,将羊皮和群雄一网打尽,同理,这件事若是办成后,还望夏兄能替我在铎公公处多多美言几句
  弟全获。”
  李绝情以不急不缓的语速,将这封书信一字不差的念完。松全获大叫一声,紧接着手脚一软,从李绝情手上滚落下来了。
  李绝情一惊,俯下身去察看松全获情况,发现他由于畏罪,咬舌自尽了。
  武当派众人失声叫道:“掌门!”立刻就有五六个弟子奔赴了上来,在察看着松全获的伤势。可却也有那么几人,似乎是忌惮李绝情,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好像是长在地里一样。
  张鸿辉再也忍耐不住,怒道:“啊啊!你这么短时间内居然有两位掌门直接或间接地命丧你手中!你凭的是什么?这么一封莫须有的书信吗?”
  李绝情也不气,将那书信延展开来。高声道:“诸位!既然你们不服,李某现在就找个武当弟子!请他来验证这封书信上的字迹,究竟是真是假吧!”
  随即将手一探,随意地从松全获的遗体旁抓来个武当弟子。年龄似乎十一二岁的样子,李绝情将那书信交付到他手里,朗声道:“就请这位小兄弟,来替我们做个公道的决断吧!”
  明通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你自用作出公平公正的决断。”
  酉阳真人也在角落里,冷不丁地插一句嘴道:“没错,倘若这封信真的是松兄所写,那么李兄弟所做的任何事,便也不能被称为是滥杀无辜。同样,假如这封信上的字迹,你认不出来。那便是这位李兄弟在这儿信口开河,老道大不了一死,为挚友报仇便是了。”
  那武当弟子接过书信,眼睛开始从头至尾地阅览。但愈看,他的身体便抖得越厉害。因为他发现,这字迹真是松全获所写,一字不差。
  李绝情见他表情不对,志得意满地道:“怎么样啊小兄弟?实话实说吧?”
  那武当弟子慢慢抬起头,他不过是一个刚拜师没有几年的小雏儿。虽然年龄和李绝情相差无几,但是经历过的事情和李绝情相比,可就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冷汗像吐了信子的毒蛇一样,慢慢爬上他的脊背。他浑身冰冷如芒刺在背,一边将求助的眼光投向师兄们,在收不到反馈后,又去看了看人群中的明通。
  耳边这时响起了他的话语:
  “自用作出公平公正的决断。”
  可是,将真相说出去。师傅便会在全天下英雄面前身败名裂,遭万人唾弃。武当派自然也会从此再无出头之日,可是,如果不说实话,自己会受到良心的谴责,身边的这个大哥哥,也不一定能放了自己
  “怎么办怎么办”他的脑袋嗡嗡作响,简直快要炸掉一般。
  于情?于理?
  当真是左右为难。
  突然间;他抬起头,毅然决然地瞧了一眼松全获的遗体。接着做出了一个,让满山人都大惊失色的举动:
  他以极快的速度将那信函揉成了纸团,随后便喂到了自己的嘴里。上下两排牙齿一张一合,喉头上下一动,很快便把那纸团给吞咽了下去。
  李绝情看着小孩如此举动,刹那间当真是怒不可遏,几乎就要抬起一手拍在这小孩儿的天灵盖上了。但过了没一会儿,等他将怒气克制下来后,才意识到此乃人之常情,加上这小孩儿也没做什么伤天背理的事。他犹豫半晌,手终于收了回去。此后,他无奈地耸耸肩,拍拍胸脯道:
  “诸位,刚才如你们亲眼所见。这位武当小兄弟将纸条吃掉了,眼下唯一能证明我的清白的东西也已经没有。当真是死无对证了。”
  说完这些话,他又伸手分别指了指松全获和青阳子。道:“这两位掌门,是武林中名声在外的高人!他们可能是在座诸位的前辈、师傅、知己、同道!可李某今天已经动手,木已成舟矣。既然事情真相不能水落石出,那便请想和李某一决恩仇的各位朋友站出来!”
  他这样说了两句话,众人却都没有回应。事实上,他们也早就清楚,松全获和青阳子若不是真的有罪,怎么会一个自杀一个逃跑未遂呢?
  若那字条上的笔迹和松全获并无关系,那弟子又为什么要将它吃掉呢?
  而事情的主使张鸿辉,不得不承认,生气是由于他对李绝情那幅盛气凌人的样子看不过眼。
  当一个人拥有了实力,他随即就会拥有烦恼。当这个人处于高峰的的时候,他要苦于无尽无休的攀关系,而当这人逐渐衰败下来,所有往日的朋友又都会变成仇家。
  狮子在临死之前的那一刻,他的身边围绕着的全是苍蝇。
  华山的青年才俊如是,临天顶的第一高手如是。
  今天在武当山上,自命不凡的天外来客同理。
  李绝情见他们不说话,拍拍袖子道:“恶人自该惨死,这是绝无异议的。我今天上武当山来,不是为了败坏诸位的性子。而是想告诉你们,眼下大军包山。各位如果还想平安无事的回去,最好是团结一心地抵御外敌!”
  一个武当派弟子站起来,擦擦眼泪。指着李绝情骂道:“狗贼!你杀我派掌门;我武当上下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想让我们和你一起,却是做梦!”
  李绝情脸上带着三分戏谑的意味,笑道:“好,那就都端坐下来。齐齐等着人家取你们武当人的项上首级好了!”
  一众武当弟子齐齐亮剑,和那与李绝情对峙的小孩儿站在一边,摆出了一副殊死一搏的架势。
  “等一等!”
  话音下,一群青城派弟子也从山下跑上来。和武当派弟子站在一起,也都齐齐亮剑出鞘。
  一时间,四十多把剑对准了李绝情。
  李绝情嘲弄地道:“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能伤到我吧?”
  “一定要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
  “对,你有本事,便将我们一起杀了!”
  李绝情摇摇头,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眼睛里乌云翻腾,提醒着众人:
  暴风雨,要来了。
  这时,不知是谁怂恿地喊了一句:“咱们一起上!”随后,四十多把剑像板上钢钉一般,向李绝情捅过去。
  李绝情一卷披风,脚步呈十字向后。他随即脸色一变,双手打开,一条胳膊极快地在众人面前从右至左地一带,四十多把剑的给他这么漫不经心地一撩。众弟子随即便看到了自己面前的剑应声断为两截,再一看,四十多柄断掉的剑锋都向李绝情飞去。
  李绝情在剑距自己半尺不到的时候,将双手高举,那些剑锋也滑翔上天,悬浮在李绝情头上。
  李绝情脸似寒霜,冷酷地道:“你们还不够格死在我手下,等再长个十几年再来吧!”随即将手一挥,剑锋纷纷直坠入下一旁山谷,摔落山涧里。
  李绝情高举拳头,道:“御国军的各位!随我杀下山去!咱们与他们决一死战!”
  御国军的众人自见到李绝情的那一刻,就不禁为他打动,均觉得若是能得此明主,前途堪称坦荡。而此时梦想成真,众人都激动不已,纷纷振臂高呼。
  李绝情又看了看一旁的田小娟和宇文一刀,笑道:“咱们走吧,小娟,大哥!”
  田小娟笑道:“你可真是威风,看看兄弟们全都听你的。”
  宇文一刀则是上前去拍了拍李绝情的肩膀,笑道:“二弟,你可算是回来了!”
  李绝情大受感动,笑着抱住了宇文一刀。道:“大哥咱们真是阔别许久了,待凯旋后;一定和三弟好好喝上一杯!”
  宇文一刀点点头,附和道:“好,不醉不归!”
  这时,李绝情又发现了樊志,他正一下下地搓着手,眼中闪着异样而炫目的光彩。
  李绝情觉得有趣,上去主动攀谈道:“怎么称呼啊,这位兄弟?”
  樊志忍住激动,退后一步。二话不说就开始磕头,李绝情对他没有印象,不知他此举是何,忙扶他起来,道:“兄弟,这如何受得住呢?”
  樊志迫切地道:“受得住受得住!倘若恩公受不住,这天底下再也没人受得了我樊志的一个响头了!”
  李绝情奇怪地道:“恩公?什么恩公?”
  樊志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恩公贵人多忘事了,十余年前在西域,恩公从赤衣帮单枪匹马地救出了当时被困的我。这份恩情,我记一辈子!”
  李绝情恍然大悟地道:“这样啊!嗯不如这样,樊志,你以后别叫我什么恩公了,你就和其他人一样叫我就行了。”
  樊志感激涕零,点头如捣蒜。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个向恩人当面道谢的机会,今天一见,当真是遂了毕生皓愿。
  李绝情随即向一众士卒们招招手,吆喝道:“兄弟们,咱们今天便和这群狗贼战个痛快!”随即踏起纵步,下山去了。其余人紧随其后,渐渐的,武当山上只剩下了六大派。
  李绝情率御国军这一走,御国军和武林各门派间原本就不是十分稳固的关系终于出现了裂痕。
  自此之后,御国军和武林各派交恶,其中又以武当和青城最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