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女大不中留

  牛车慢,回去得早,坐汽车却还不到时间。
  何楚桃想着正好,给家里买些吃食带回去。
  这断时间,因着有大半日子都是她下厨,米面消耗得快。
  要是她不买,秦兰芝肯定舍不得。天天吃糠团子,她才不要。
  亏了什么,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胃,不是。
  买了些米粮,又割了几斤肉。何楚桃想着把肉腌了风干,平日里炒菜也能多沾些油水,解解馋。
  兜里有钱也不敢乱花,新鲜肉可不能天天吃。
  买完东西也差不多到了时间。两人一起去车站,车站里城中心不远,走二十分钟左右路就到了。
  车站不大,倒挺热闹,进进出出都是人。
  前面一幢二层高红瓦白墙的砖房是候车室,后面是停车的广场。坐长途得去窗口买票,短途不用。何楚桃两人是回村里,直接上车买票就成。
  候车室里不多,这年头坐长途的人少,大多是同何楚桃和徐常胜一样直接穿过候车室,走都后头的停车场。
  车子排列有序,徐常胜熟门熟路领着何楚桃在一辆白色车身的中巴车面前停下。
  何楚桃瞧了眼,挡风玻璃右侧贴的白纸上写着“芙蓉”两个大字,中间还另立了块木板。
  徐常胜把放下背上的竹筐,塞进敞开门的“车肚子”里,两人前后上了车,
  车门口站着的女售票员斜挎个军绿色布包,手里捏着一叠零散的毛钱。
  “去哪?”
  “何家村。”
  “一人一毛。”
  徐常胜给钱,女售票员随手接过,撕下两张车票。
  还没到发车时间,车上还有不少空位,何楚桃不想坐在前面跟人挤,便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又陆陆续续上来一些人,等车子发动,车上的座位已经坐得挺满。等上了路,路边有人招手,没座位便拉着车杆站着,出发没多久,整个车子就被挤得满满当当。
  从县城去何家村的路上,有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走走停停,不时有人上车下车,算下来竟也没比牛车快上多少。
  好在椅子舒服,空间宽敞,何楚桃闭着眼睛打了一路的盹。
  “何家,何家到了——”
  女售票员扯着嗓子喊,徐常胜轻唤了声何楚桃,“桃子,咱到了。”
  何楚桃迷迷糊糊睁眼,伸手擦了擦嘴角,赶忙起身下车。
  开了车底下门,取了竹筐,车子继续向前。何家村不是终点,下面还有好几个村呢。
  空气中悬浮着车轮扬起的黄沙,何楚桃捂嘴挥了挥手。
  时候不早,队上的活都歇了,大家伙陆陆续续回家。
  等到家,秦兰芝已经在厨房忙活上了。
  何楚桃让徐常胜吃了晚饭再回去,徐常胜摇头拒绝,“不了,我回家吃去,也好早点跟他们说下聘的事。明早我来找你,咱一起进城。”
  见徐常胜坚持,何楚桃作罢,目送他离开,提着竹筐自个儿进屋。
  何爱国坐在院里休息,见何楚桃回来,便道:“常胜呢,没跟你一起?”
  自从徐常胜回来后,他就对何楚桃放心许多。看她每天往城里跑也不管,想着让两小的多增进增进感情。
  有徐常胜在,谅那方文辉也不敢来打桃子的主意。
  “他送我到门后就回家去了。”
  “咋不留人吃晚饭。”
  何爱国语气稍有责备,手上却帮何楚桃抬竹筐,“又买啥了,这么重?”
  “买了些糯米、杂粮、玉米面,还有些红豆。”
  两人边说边进了厨房,灶头上忙活的秦兰芝见何楚桃从竹筐里一件一件拿东西,忍不住道:“咋又买这许多东西,花不少钱吧。”
  过惯了苦日子,见何楚桃这样乱花钱,忍不住要说两句。
  这段时间家里吃得好,几天就能抵往常将近一个月的伙食,她有些心疼。
  虽说花的不是她的钱,但这年头,赚钱可不容易。运气好得了些钱,攒起来才对,到时候有个病灾啥的再拿出来,心里也有底。
  这样大手大脚,以后习惯了要不得。
  “妈,你放心,我今儿又赚了些,虽然赚的不多,但够咱家花一阵了。”
  “你又弄着什么好东西了?”
  “就上回那果子还剩点,我今早上给摘了。”说到这儿,她想起李老头的事,赶忙问何爱国,“爸,你今天有没有看到外人进咱们村?”
  “没有,咋了?”何爱国摇头,帮着何楚桃整理东西。
  打开荷叶包着的肉,眼睛一亮,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他平日里在吃食上不挑,就爱吃口肉。以前逢年过节来一回过把瘾,算是不错,他也不记挂。
  可最近家里三不五时得就能吃上一口,他倒有些上瘾了,一闻到这肉香就嘴馋。
  “爸,等会儿给你割二两,弄个小炒肉。”
  何楚桃拎着肉放到案板上,又抓起把糯米,“过几天不端午了么,这些糯米拿来包粽子,今年咱多包些,给常胜哥家也送些。”
  包粽子是端午节的习俗,不过因着年景不好,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包。
  往年何楚桃也包过,但最近已经连续两年没包了。
  粽子种类多,何楚桃口味杂,咸的甜的都爱。甜的红豆馅,咸的肉馅儿,要是再有板栗或者蛋黄那就更好了。
  不过,这会儿已经过了栗子的时间,蛋黄又太奢侈,有肉已经不错。想着家里腌菜倒是不少,到时候放些腌菜混在肉里味道也好。
  想想都要流口水,何楚桃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么多肉,咱家最近吃的肉,比过去一年吃的还多。”
  见秦兰芝又要开始念叨,何楚桃忙道:“对了,爸妈,常胜哥说,明天进城买东西来咱家下聘,问我要些啥呢。”
  “啥,明天就下定?”何爱国问。
  两人的事,这几年提过不少回。但一直说说就算,没个准信,他作为女方家长也不好主动。这会儿突然说定,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何楚桃点头,“常胜哥说,明天下定顺便两家把办酒的日子定了,离他回部队也没剩几天。”
  “那咱这边得赶紧准备起来。”
  秦兰芝盘算着结婚要的东西。
  棉花前几年就已经攒着了,应该够做条新被子。不过,再要做棉衣就不了。幸好现在天气热,没有也不打紧。
  脸盆、热水壶、牙缸都得买新的,箱子就用自己的好了,她嫁过来也没几年,还新着呢。大柜子常胜那应该有,带个小的斗柜过去就成。
  还有衣服都做多做两套,到婆家换着穿也体面。就是百货商店的东西太贵了,这普通布料桃子又看不上。
  正想着,听何楚桃问,“妈,哪些是咱准备的呀?常胜哥说了,除了三转一响,剩下要买啥让我列个单子,我也不知道还需要些啥。”
  虽说前辈子结过一次婚,但其实何楚桃对这方面的事并不太清楚。
  前世,她和方文辉结婚的时候,何爱国生她气,差点和她断绝父女关系。秦兰芝偷塞给她钱,她也硬气不要,收拾自己的旧东西,就搬去方文辉那儿了。
  本还指望方文辉,没想到他写信给家里说结婚的事,结果怎么着,家里就寄来了三十块钱,连两人婚礼都没来个人参加。
  三十块钱,买啥啥不够,还得摆酒充门面,何楚桃连结婚时穿的衣服都是问人借的。
  所以徐常胜问其他还需要什么的时候,她是真不知道。
  秦兰芝一听,三转一响,那已经是最高规格了,不能贪心,便道:“除了三转一响,咱也没多要求的了,其他的随男家心意。”
  “这样啊,那咱要准备些啥你告诉我,我写个条子,明天跟常胜哥一起进城买。”
  秦兰芝笑道:“哪有女家跟男家一起买的,这不合适。明天我跟你一起去,他买他的,咱们买咱们的。”
  结婚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男家大方,她也不能小气。怎么着也得置办份相应的嫁妆,要是太寒酸,去了婆家要让人瞧不起。
  这些事用不着何爱国操心。他寻思了半天,猛一拍头,“我得去挑个好日子。”
  “爸,现在可不兴这个,你可是大队长,不能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再说了,也没剩几天,有啥好选的。”
  何爱国一时语塞,乡下人办大事小事都喜欢挑日子,这是祖辈传下来的习俗,说封信迷信有些过。
  不过,他知道何楚桃说的也有道理,自己作为大队长说话还是要注意。
  眼转一转,便想好说辞,“我的意思是,这结婚不得找人帮忙么,我看看,哪天咱队上活少,能匀出人来。”
  说完,他就出门回正屋翻日历。
  结婚可是大事,就算是只剩一个礼拜,他也得挑个最好的。
  作为一个父亲,他此刻的心很矛盾。既高兴,又有些惆怅。
  毕竟自己亲手养了二十年的孩子,就要送出去,谁能舍得。可你说舍不得留家里吧,又想些前段日子何楚桃做的那些糟心事。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想来想去还是赶紧把事办了才好。
  何爱国这头将日历几页来回翻,徐常胜才刚到家。
  狗子在院子里玩石头,见徐常胜进门,叫了声:“叔。”
  徐常胜点点头,掏出兜里油皮纸包裹的大饼遣他去洗手。
  狗子一看有好吃的,忙扔了手里的石子,跑到水缸边舀水冲了冲手,又忙不迭跑到徐常胜面前。
  一来一回,那速度,窜得比狗都快,也难怪叫他狗子了。
  见狗子咧着嘴咬饼,徐常胜笑着拍了拍他的头。
  “常胜回来啦。”何艳丽正在摆桌,听见声音,招呼道。
  何雨花端着饭锅从厨房出来,见徐常胜冷哼一声,“还知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