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

  远远望向莱州城,只见那城墙之上满是白色布条,就连寒雪十狼骑的刀柄上也拴着,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海相平便知道楚祠主的尸首已经运回来了。
  海相平骑着那马行了两步,忽然几根箭矢落在他的脚前,抬眼一瞧城墙之上三名寒雪十狼骑撑开弓弦呵斥道:“来将何人?敢留下姓名?”
  海相平不知是气还是笑,只是张开口怒啸一声:“睁大了你们的眼睛瞧瞧我是谁!”
  这时那三人眯着双眼细细看了一阵,忽而兴高采烈道:“原是海将军!快快快!速速放下城门,让海将军进城歇息!”
  话音刚落城门徐徐落下,轰隆一声巨响遮掩住宽阔湍急的护城河,海相平骑着瘦马走入城中,不见一名平民百姓,唯有寒雪十狼骑和三雅祠子弟带械巡逻,其中一人为海相平引路:“海将军,楚祠主的尸首前两日已经安葬,现在少主与夫人正在府邸中商量对策,您若是去了万万不可多言,现在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
  “记得了。”海相平径直奔入府邸,只瞧楚京墨、楚紫苏、胡彦欣、经鸿信、方云乐、沈大壮团团围坐,瞧见海相平进来屋中,唯独方云乐与沈大壮有些喜色,其余四人皆是个愁眉苦脸。
  楚京墨愤愤地白了一眼海相平,却也没说什么,胡彦欣意会道:“海相平,你本是我夫君的亲侍,为何我夫君已死,你却安然无恙?”
  “夫人……陈昭霖率兵攻占三雅祠,不知为何放了我一条性命,我也是……”
  “放肆!”楚京墨拍桌而起呵斥道:“放你回来,你就回来?若是我随父亲前往顺京城,就不会让那些奸臣逆子伤他一根汗毛!”
  海相平反驳道:“那日皇思麟不让我等入皇宫!待到事发之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经鸿信见事态越来越严重,连忙劝阻道:“如今楚祠主已逝,我们不可再窝里斗,海相平你说陈昭霖放你一条性命,可观察身后是否有追兵暗探?”
  “经鸿信,我本是一介武夫,哪里能顾得上这么多的事情,只是想回来保护夫人和少主……”
  “够了!”楚京墨提起鬼屠刀,甩开上面的缠布,那鬼屠刀锋利的光芒刺人眼球,楚京墨气道:“若是他们来正合我意!莱州城中有寒雪十狼骑两千,三雅祠子弟五千,还能怕小小的陈昭霖不成!我这就去砍了这厮的项上人头!”
  胡彦欣快步上前,一甩手抽在楚京墨的脸上呵斥道:“楚京墨!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现在不光是陈昭霖想要杀你,而是整个天朝都要与你为敌,您能杀了陈昭霖,但你能杀得了皇思麟吗!”
  胡彦欣涕泪纵横,忽而她一旋身,跪倒在经鸿信面前,在场所有人纷纷掩面不再去看,经鸿信也是满脸震惊。
  只听胡彦欣说道:“雅风经鸿信,您是我夫君指派的三雅之一,如今我夫君已死,您是否还是三雅祠之人。”
  经鸿信立刻点头回答道:“自然!”
  “那好!”胡彦欣伏身求道:“我这一双儿女虽是娇生惯养,性情刚烈,但我胡彦欣相信您教导有方,能教他二人早日独立,如今形势巨变,哪怕三雅祠倾巢出动也抵挡不了皇思麟的进攻,请先生带着他们逃走吧。”
  “去西域?”经鸿信猜出了胡彦欣的个中意思。
  胡彦欣点点头肯定道:“没错,去西域!”
  海相平搀扶起胡彦欣道:“可是三雅祠已成为天朝悬赏的祠门,况且我军如此庞大,如何才能去西域?”
  经鸿信回到:“只能听天由命,夫人,我们速速动身,一刻不能延误!”
  胡彦欣推开海相平的手,嘴角上扬满眼泪花道:“我的夫君如今葬在这莱州城中,他死后必定要回顺京城的,我怕他路上孤单,不如让我随他而去,你们且逃走吧,小翠!备一条三尺白绫!”
  侍女立刻下去准备,楚京墨与楚紫苏哭成了泪人,苦苦哀求母亲一起逃往西域,但胡彦欣去意已决,催促着经鸿信带二人逃走。
  胡彦欣抚摸着楚京墨的头发笑道:“你是楚淮的长子,相貌却随了我,但我相信你的骨子里流淌着楚淮的血液,答应我,从西域回来以后,一定要砍下皇思麟那厮的人头,清明那日为你父亲献祭!”
  楚京墨紧咬嘴唇,他未开口说话,忍着泪水转身走出屋子,去指挥那些部队去了,于是胡彦欣又叫来楚紫苏。
  胡彦欣用手指点了点楚紫苏的鼻子头,楚紫苏紧忍的泪水便哗哗向下流淌,胡彦欣笑道:“你呀,是我的孩子中最淘气的一个,爬树上房样样精通,若是说你哥哥的性格像我,那你的性格还真是随了楚淮,答应娘,以后少喝点酒,若是碰到如意郎君,可要好好对待他。”
  楚紫苏握住胡彦欣那冰凉的双手,她忽而想起什么,用那蝴蝶簪割下一缕头发放入胡彦欣的手中:“母亲,若是您觉得疼了,就攥住我的头发,这样或许能少些痛苦。”
  胡彦欣照办,她一手抱着眠霜,一手攥着那缕发丝,眠霜安然地睡在她的怀中,仿佛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事情,胡彦欣最疼爱的便是眠霜与那满屋子的乐器,如今乐器落尘,眠霜的毛色也不像以前那么油亮,或许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回忆起与楚淮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胡彦欣无所畏惧,她站起身来拿起那条三尺白绫,踮着脚尖去够房梁,可是个子不高,迟迟无法挂上。
  一双大手接过白绫,穿过房梁,系成死结,胡彦欣扭头一看,海相平正站在她的身后,胡彦欣泣笑道:“你怎么不和楚京墨一起走啊?”
  “吾乃雅正海相平,如今楚祠主已逝,我不可再活,既然您要随楚祠主仙逝,那我便护送您二人返回顺京城!夫人,您安心上路,待我杀两贼人,便能为少主减去两名敌人!”
  “好!”胡彦欣的嗓音清澈响亮,她的眼神坚毅有力,仿佛楚淮在她的双眼中一般,海相平点点头,提起那杆游龙方天戟匆匆走出府邸。
  楚京墨在那城墙之上遥望许久,望的便是顺京城的方向,他回想起自己年幼时在那偌大的顺京城中玩耍,不由得愁苦滋味涌上心头,他从未想过自己幼时的朋友都背叛了他,无论是楚云苓还是那皇弘治又或是皇思麟,都已变成了他的敌人,而曾经在晔台山上同床共枕的挚友,如今却成了想要取他性命的圣上。
  不知望了多久,经鸿信在城墙下叫道:“少主!该启程了!”
  楚京墨看了看远方胡彦欣的住所,心中越来越不是滋味,又见到海相平身穿铠甲,头戴狼盔,阔步走来,震得身上铁环哗啦啦响,他立在不远处,冲着楚京墨双手抱拳叫道:“少主!一路顺风!”
  楚京墨不禁动容,这海相平终于认可了他少主的位置,可是这一别,便是生与死之隔,多情自古伤别离,楚京墨也不想在这多逗留,于是他也双手抱拳道!:“海将军!一路走好!”
  说罢这楚京墨飞身下了那城墙,稳稳落在马背上,浩浩荡荡的五千人大军缓缓向西方行进,不知前路有多艰险,但既然走了,便要走到底才行。
  海相平没有拉上城门,他知道城中仅有他与胡彦欣二人,夫人的奴婢也已遣散回乡,一侍一夫人独守空城,何等悲壮!
  寒风萧瑟,令海相平容光焕发,对面鼓声隆隆,画有奔狼的旌旗冉冉升起,黑压压的人马如同乌云般令人窒息,海相平单脚与那游龙方天戟同时落地,暴喝一声:“谁敢再上前一步!”
  对方的行军戛然而止,就连鼓手也停止了击鼓,呆呆地看着孤零一人的海相平。
  陈昭霖从那大军之中悠闲走出,瞧见城墙之上空无一人,便知这楚京墨早已逃走了,不过这天朝到处都是整装待发的军队,也不差自己这一支,不如好好跟这海相平玩一玩,看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
  王二狗弯着腰请示道:“陈将军,速速擒下此人,去追杀楚京墨吧!”
  “不要着急,令五百长戟威虎骑出阵,我倒是要看看这海相平挡的住五个,挡不挡得住五百个!”
  王二狗哀声连连,却又不敢违抗陈昭霖的命令,于是便发号施令,命左军五百长戟威虎骑出战,鼓声滔天,蹄声嘈杂,五百骑兵刚一出阵,身上的铠甲便在阳光之下熠熠放彩,随着鼓点变换,这五百骑兵纷纷抽出飞戟,直奔海相平而去。
  海相平长吸口气,缓缓吐出,他瞪大了双眼,将那游龙方天戟横在手中,怒啸一声向那五百长戟威虎骑冲去。
  这五百人丝毫不吝啬,面对一人杀来,还是齐齐地将手中飞戟丢了出去,一时间天上、地下满是飞戟,犹如细雨般密集,海相平挥起游龙方天戟,一次便打落十数根,但还没来得及再挥,一根飞戟便刺穿了他的肩膀,一时间海相平再也无力抵挡,数十根飞戟轻松刺穿海相平的身体,从后背鱼贯而出。
  海相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吐出大量鲜血,可是那游龙方天戟还是紧紧握在手中没有放开。
  陈昭霖感叹一声:“糊涂啊!糊涂!真是可惜了,这些武将若是在我手中,必定能叫他发挥最大的作用,只可惜楚淮那个老家伙不会珍惜啊!”
  五百长戟威虎骑借势直奔莱州城而去,其中一人在经过海相平的尸体前不忘从他的后背上抽出一根飞戟,忽而海相平瞪大了双眼,借着那力道飞上半空,沉重的游龙方天戟最后一次在天空中画了一条弧线,两名长戟威虎骑连人带马被削成了两截,这时剩余的长戟威虎骑勒马不敢再上前,而海相平杵着那杆游龙方天戟,缓缓闭上了双眼,这回,他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