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楚云苓
‘嗡……’
一枝羽箭被轿子上那人攥在手心之中,阿常可以看见他白皙如牛奶的手正向外渗出丝丝血珠,轿子上那人瞧向城墙,只见有个死里逃生的家伙,不知好歹地持着弓箭,他的目标是轿子上的人,但因为距离太远,这箭便飞向阿常。
轿子上的人只是抬抬手指,那人便被尸体们撕咬成碎片,化作一滩血水。
“楚云苓。”轿子上的人丢下羽箭,他伸出染血的手扶起阿常,阿常目瞪口呆,他站在原地双腿颤抖道:“阿常……可是你真的与楚京墨很像。”
“我知道。”楚云苓默默回答:“他是我的哥哥。”
一声号角吹响,楚云苓的尸体大军再度向前开进,这次吊桥落下,数以万计的尸体便从大门走入,阿常与陈朱严则目瞪口呆地坐在楚云苓摆满头骨的轿子上,那轿子下的尸体站的笔直,却总有一些被重量压弯,届时就会有另一头尸体丢下武器代替那个被抛弃的行尸。
“它们是什么?”阿常将脚缩回来,他宁愿与头骨为伴,也不愿碰那些粘腻的尸体一下,因为他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只是内心的恐惧让他尽量远离,陈朱严则不这么想,他现在发着高烧,而尸体的身上凉如寒冰,若不是有阿常在一旁,他就要跳下去拥抱这些尸体了。
“坤尸。”楚云苓回答道。
“坤尸……”阿常默默地重复一遍,他从不知道楚京墨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弟弟,虽然楚京墨总是和他夸耀自己的武功有多高,但阿常知道楚京墨那都是信口胡言的,可是他的弟弟楚云苓却是有真本事,这么多的坤尸,莫说攻占这小小的城池了,就算是整个天朝说不定都可以成功夺下。
虽是楚云苓说他与楚京墨是兄弟关系,可是在阿常眼里两人一点都不一样,特别是性格,楚京墨是个每日花天酒地、谈情说爱唱歌写诗的放浪公子,但在他那随意的身体下却是一颗善良的心脏,而这位楚云苓,他无时不刻地抱着那只红眼睛的小白鼠,面容苍白冷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阿常还不清楚这些坤尸是根据楚云苓的指令办事还是有自己的意识,若是楚云苓指挥坤尸,那楚云苓还要再加一条——麻木不仁、杀人如麻。
但很快阿常便知道楚云苓是否麻木不仁了。
城破,存活下来的士兵带着老弱妇孺跪在地上投降,他们的面前摆了数十套盔甲与铁剑,而他们的身旁则站满了死气沉沉的坤尸,楚云苓被带到他们的面前,他鲜红的双目不带一丝感情地掠过一遍,
他开口询问:“谁想活命?”
几名老人想动身离开,却被一名守卫拉住,他恶狠狠地开口道:“我们绝不会向他、妈的元尊魔祖投降!若是想让我投降,吾宁死!”
楚云苓低着头抚摸着白老鼠,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听他道:“满足你。”
突然五六只坤尸冲上前,它们的力量大得出奇,只是稍稍一碰那守卫的胳膊,整条臂膀便被撕扯下来,鲜血好似洪水倾泄开来,守卫的哀嚎求饶并不能阻止坤尸的暴行,最后这名守卫被卸成七八块,然后被坤尸撕食吞入肚中,仅是几秒,地上面仅存留一滩污血。
所有人都在哭泣与颤抖,其中也包括阿常,他的年纪尚小,虽是凭借一身武艺杀过几头鹿与几个人之外,还没碰见过如此凶残的场面。
他们静静地看着地上的污血,有一名坡脚士兵怒斥道:“去你、妈的元尊魔祖!你就是个该死的废物!佛祖与诸神会让你下地狱去!”
楚云苓还是懒得抬起头,只瞧他伸出一根手指,便有坤尸上前,拖着他去到房屋的后面,刚开始那名士兵还在叫骂,但没过几秒叫骂声便转为了凄惨的哀嚎。
阿常全身颤抖,他仿佛跟错了人,这个楚云苓简直是一个恶魔!还是个面无表情的恶魔!但阿常还在思考,这些人只是不服从楚云苓的指挥,或许他们死有余辜,但接下来楚云苓的做法却颠覆了他的想象。
没有人再叫骂,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甚至襁褓中的婴儿也停止了哭泣,他们瞪着大大的眼睛瞧着楚云苓,而楚云苓也心满意足地望着他。
僵持了片刻,有一位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他的脸上满是雀斑,笑容如同山涧的沟壑一般可怖,扶起他的是两个健壮的年轻人,一个是屠夫,一个则是包子铺的老板。
“请放过我们,元尊魔祖,我们将供奉您,这座城市归您了,我们这些人也听候您的吩咐,但我相信每一个城主都不希望自己的城市全是死人,所以我请求饶我们一命,我们将为您创造金钱与食物,供养您与——您的朋友。”这位老人迅速地扫视了阿常与陈朱严一眼,仿佛他两人是楚云苓的朋友一般,然而这种言论为时尚早,因为阿常搞不清楚应不应该与这位大魔头做朋友。
楚云苓终于抬起来他的脸,阳光下的他更显白皙,仿佛他的脸皮之下没有一根血管——或许真的是如此。
楚云苓勾勾手指,便有两个坤尸推开扶着老人的年轻人,并粗暴地将老人拎到楚云苓的面前,楚云苓审视着那位老人的脸庞,忽
而他说道:“你的年纪应该比我父亲大出许多。”说着楚云苓俯下身,在这位老人的脸庞上印下轻轻的一吻,但这一吻却让老人颤抖无比。
“你们没有参加这场战争,按理说我应该释放你们,还给你们自由,但是我想问一件事,你们,渴望永生吗?”
老人听见这番话,那张脸瞬间变得惨白犹如冰霜,阿常疑惑地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永生?那是什么?”
老人则迅速地回答道:“不,元尊魔祖,我们不需要永生,我们只是普通人,无福享受这种待遇。”
“请你不要再叫我元尊魔祖,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要取那种称号,我是为永生之神,来到这世间便是为了给你们永生。”
“永生之神……”老人的双目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灰色水膜,他呆呆地重复着楚云苓的话语,但看的出来他十分惧怕。
“我将赐予你们永生,你们精壮的男子将成为我的贴身护卫,婴儿则会享受泥土的芬芳,不出十日便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庞然大物,至于老人,你们的残疾与伤痛将会消失地无影无踪,无论你们相信与否,你会拿起长刀,加入到我的军队之中。”
楚云苓伸出手来,那白色老鼠便趴在他的手掌上瞧着老人,老人则胆怯地瞧着它那鲜红如血的双眼。
“动手。”楚云苓轻声说,那身后的金甲护卫迅速持起长矛,在这位老人的喉咙上刺穿一个血洞,同时聚在他们身旁的坤尸上前,他们抓住一个又一个人的头发,用手中早已生锈的弯刀铁剑割破他们的喉咙。
阿常大声哭嚎阻止:“不!他们已经投降了!你不能这么做!”
楚云苓稍稍地瞧了他一眼,随即冷冷道:“这是通往永生的必经之路,永生的媒介即是死亡,我在帮助他们。”
“不!你这是该死的屠杀!”阿常怒斥着楚云苓的行为,争辩让他面红耳赤,陈朱严坐在一旁呆呆傻傻,嘴中只是呢喃:“他们已经投降了啊……”
“你们只需看着便好,这样你们就会知道我所做的一切皆是正确的。”楚云苓静静地瞧着那场屠杀,男女老少无一例外被刀割破脖子,婴儿则被坤尸塞入狭小的陶瓷罐子中,然后填满泥土,哭喊与哀嚎持续了数秒,直到一切重归平静。
楚云苓的小白鼠钻入了他的衣领中,而楚云苓开始闭眼吟唱,那歌曲并不悦耳也不动听,全因楚云苓沙哑的声音。
阴派内力漆黑如夜,它们遮掩住太阳的光辉,自楚云苓的全身向外溢出,它们好似长蛇,钻入每具尸体的鼻子
之中,包括地上的这些降兵、平民,也包括城墙上战死的守卫。
阿常惊讶地张开了嘴巴,下巴几乎要掉落到胸口的高度,只听那些尸体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每个人的骨骼仿佛重新连接,断裂的脚开始接上,皮肉迅速地腐烂变成灰白的颜色,它们睁开了双眼,眼球是漆黑的模样,瞳孔则小如针眼,鲜红好似血池。
它们站起身来,不能开口说话,亦无主观意识,它们死气沉沉,尸体复活了,那还是尸体。
楚云苓稍稍地伸出手指,坤尸便从地上捡起刀剑,它们默默地走入楚云苓的军队之中,静静地立在那里,等待着楚云苓的命令。
“瞧见了吗?唯有尸体才是永恒。”
楚云苓诡异地笑着,他看了看阿常与陈朱严,随即吩咐道:“你们可以随意找一间屋子居住,这些坤尸无需睡觉也无需吃饭,它们会站在外面守护我们的安全。”
阿常低声细语:“我无法想象我们要靠一群该死的尸体来保护我们不变成尸体。”
楚云苓冷冷的眸子瞧着阿常,他耸耸肩:“那你们便睡在地上吧。”
说罢坤尸将阿常与陈朱严丢下轿子,随即护送着楚云苓找到一间府邸走了进去。
油灯忽明忽暗地闪烁,它照亮整间屋子,最后阿常与陈朱严没有选择睡在冰凉的地上,而是找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这家客栈有酒有菜,唯独少了人,没有人来收钱,也没有热情的旅客为他们讲述路上的故事,更没有人会因为醉汉的笑话而哄堂大笑,四层楼,只有阿常与陈朱严两人。
阿常瞧着窗外的坤尸,它们聚集在街道中纹丝不动,任凭寒风将他们的衣服掀开,也不会让他们的脚挪动半分。
“太可怕了……”阿常惊叹道:“这是一群真正的怪物。”
陈朱严倒是无所谓地翘起二郎腿,他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喝着美酒,整个脸都是红扑扑的,后脑勺因为酒精的原因暂时麻痹,他笑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要是想改变这个世界,靠这些坤尸就能办成。”
“不,你什么都不懂,这是一场屠杀,这个城市是这样,下个城市也会是这样,纵使我有这么多的军队又能如何?他们不会讲话,不会生火取暖,更不会做饭睡觉,你想让整个天朝死气沉沉的吗?”
陈朱严笑道:“嘿嘿嘿!你还有我陪你说话呢啊!”
阿常没有心思去理他的滑稽玩笑,阿常只是在想那楚云苓到底与楚京墨是什么关系,两人虽是模样相像,但阿常不能因为这一点
便轻易相信楚云苓的话,毕竟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一只恶魔,那宠物也是令人作呕的小白鼠,阿常发誓,他从未见过有人会将老鼠做为宠物,就连行乞巷也没有这种人!
“我应该去和楚云苓说清楚!”阿常刚站起身却被陈朱严拉住一只手,陈朱严神情严肃地说:“你觉得那个楚云苓可能听你的话吗?他最有可能会剖开你的肚子,然后让你也变成那些怪物。”
“但我不能再放任他杀戮下去了!战争是战争,与手无寸铁的平民无关!”
“无关?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瞧一瞧,他的军队有一半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这个怪物的兵源就是来自平民!”
阿常瞪大了双眼,他挣脱了陈朱严的手跑了出去,陈朱严耸耸肩,他喝了一口闷酒骂道:“傻子!去吧去吧!等你回来让我瞧瞧你身上有几道口子!”
阿常推开客栈的大门,只瞧面前的街道上站了密密麻麻的坤尸,还有两只金甲护卫站在门口,阿常刚要出门,那两只坤尸便用长矛拦住阿常的去路,阿常怒道:“我要去见楚云苓!”
坤尸对此充耳不闻,它们似乎早已没有了听觉,那灰色的耳朵中满是紫色的血管,它们早已坏死了。
阿常只能退回到屋子中,他知道这些坤尸只是遵循楚云苓的命令,实则笨得如同石像,于是阿常随便找了一个窗子跳了出去,果然如他所想,窗外没有一只坤尸看守。
皎洁的月光洒在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坤尸们好似在睡觉,但它们没有呼吸,只是闭着眼睛静静地站着,阿常从它们的身旁经过,这些坤尸却没有一点感觉。
阿常很快便到了那座府邸,门口有两只金甲护卫看守,于是阿常从狗洞钻了进去,这府邸的院子比他想象的要大,金甲护卫正列成两队在院子中行走巡逻,它们并没有发现阿常,于是阿常瞧着那闪着金光的铠甲走向房后,阿常迅速地在草丛中窜出,他的脚步轻盈,犹如狐狸狡黠,他挨个房间寻找,终于在一间硕大的屋子中找到了楚云苓。
不过推开门之后,十多根长矛指着他的全身上下,差点没将他捅成刺猬,楚云苓坐在柔软的天鹅绒床上,他的头发上趴着那只小白鼠,楚云苓见到阿常也不显惊讶,只是询问:“何事?”
金甲护卫收回长矛,放阿常进去,阿常便蹑手蹑脚地走到楚云苓面前,生怕再惊扰那些金甲护卫:“我想跟你……谈谈改变这个世界的事。”
“哦?”楚云苓对此略显惊讶,他点点头道:“那你说吧。”
“我自行乞
巷而来。”
行乞巷,这个名字楚云苓还记得,小时候他没少与楚京墨去那里找一些孤儿玩耍,那些孤儿也丝毫不惧怕他们的身份,每次做完游戏,楚京墨总会留给他们一堆好吃的外加几枚铜钱。
“我知道这个世间的疾苦,富有的人一餐十菜,饥饿的人画饼充饥,所以我才想改变这个世界,让人人都能吃得起饭。”
“坤尸不需要吃饭。”楚云苓如此反驳,居然让阿常无言以对,但阿常立刻道:“可是坤尸没有思想,也没有感情,这些东西只会杀戮!”
“谁说的?”楚云苓疑惑道,他拍拍手:“九,给这位客人表演你的杂技。”
其中一名金甲护卫放下长矛,卸下盔甲,他上前一步,猛然一个后空翻看得阿常目瞪口呆,楚云苓则拍手大笑:“哈哈哈!看到了吗?九生前就是个杂耍戏子,他们虽是成了坤尸,但还会做他们会做的事,农民能去种地,厨师能去做饭。”
但阿常绝对不想尝尝一具尸体做出来的饭菜,光是想想就令他作呕,阿常突然痛哭流涕:“但他们不会伤感!你绝对没有尝过失去爱人的痛苦!他们只是你的玩具而已,或者只是你作战的兵器,你对他们没有感情,就算是他们被烈火焚烧,永世不得超生,你也不会感到一点心痛,而我的爱人死在顺京城,他被人活活吃掉,吞入了肚子里!”
“她的尸体……被焚烧了吗?”
阿常摇了摇头,他只见到绿儿被埋入坟墓之中。
只瞧楚云苓微微一笑:“我可以帮你,把她复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