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忽而，一切消散了，这个世界像山崩般瓦解，黑暗笼罩住一切，它们肆意地吞食光明，将楚京墨也吃了进去。
淡紫色的内丹渐渐黯淡，它掉落，消失在无尽深渊之中，凑巧，被手甲接住，那手甲迅速膨胀，爆裂，扭曲，弯折，最后变成了——楚京墨的模样，他在黑暗中飞翔，诡异地笑着，为自己戴上那张鬼面。
然而这一切，楚京墨再也无法看到。
“啊！”
下坠的感觉震醒楚京墨，他浑身一颤，发现自己正仰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席绒毯。
皇思麟坐在书案前写字，山林染在旁边熟睡，一切貌似又回归正常。
楚京墨连忙去推山林染，生怕他万劫不复，灵魂永远封印在那本书中。
“痛痛痛……”山林染于睡梦中苏醒，朦胧的双眼满是不解之意。
楚京墨大喜过望，他紧紧抱住山林染痛哭不止，侧过头，又见到一头雾水的皇思麟。
“皇思麟，你刚才上哪去了？”楚京墨焦急询问。
皇思麟搔头道：“我哪也没去啊。”
“你没跟我进到书中的心境里吗？”
皇思麟更加迷惑，他解释道：“我读了那本书，什么感觉也没有，看你睡了，就给你盖上毯子，来读书了啊。”
如五雷轰顶，楚京墨目瞪口呆，那刚才心境中的山林染、皇思麟，又是谁？
“京墨。”鹤云阁骑着乌龟在门口，他和蔼笑道：“随我来。”
楚京墨掀开绒毯，在两人质疑的目光中，跟随鹤云阁在山中游逛。
“风竹子师兄，为什么……”
“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心境什么的，根本不存在。”鹤云阁两眼弯的像月牙，他在小溪旁停住，附身看着水下游鱼。
楚京墨震惊道：“不存在？怎么可能呢！我见到了山林染、皇思麟，还有……魏道延。”
“那皆是幻象。”鹤云阁撒出一把米屑，天冷，鱼不动，只是静静看着美食在眼前坠落，再没有翻腾景象。
鹤云阁笑道：“先你默背静心诀，说眼前所见心境，我便心生疑惑，后来想起你来晔台山，是为了除却心魔，可心魔这东西，除你自己，他人无法插手，我便猜想，你定是自己在脑中幻想，但此时魔已占据身心。”
“那金光神咒，还有我的内丹……”楚京墨更加疑虑。
“皆是我所为，这金光神咒并非上乘心法，只能修身养性，仅是与道家经典，一般书籍，至于内丹，是我将纯阳内力灌入你的体内，将内丹中的杂质逼出，这确实不假。”鹤云阁扬起鱼竿，无钩的鱼线缓缓沉下水。
楚京墨质疑道：“那心境中的鬼怪，怎么解释？”
“你都见到了什么鬼怪？”
“红驼鬼、牙山猪、八爪天耳虫、蓝焰金鳞蟒、石人，还有阎鬼修罗。”
鹤云阁细细一想：“这些在《金光神咒》中确有记载，不过都是前人杜撰罢了，若是非要为鬼怪划出类别，红驼鬼天性嗜杀，代表你心中的罪恶；牙山猪性情暴躁，代表你心中的愤怒；八爪天耳虫口吐粘液可溶坚石，代表你的毒舌辱骂；蓝焰金鳞蟒寻金沐浴，代表你心中的贪婪；石人胆怯无知，代表你心中的恐惧；而阎鬼修罗，可一刀毁天灭地，应是为真正的心魔，它可死掉？”
楚京墨点头。
忽然有鲤鱼平白无故咬住鱼线，鹤云阁哈哈大笑，他将鱼竿甩起，那条草鲤飞上半空，噗通又落回水里。
“心魔已除，你来我晔台山，算是来对了，哈哈哈！”
鹤云阁又洒了一把米屑，悠哉悠哉地骑着乌龟走远，他仰头笑道：“你可现在下山，也可观完雪景再下，一切随你，心魔已除，再无大碍喽！”
楚京墨低头思虑：“那我的心魔到底是谁……”
一只鸟雀叽叽喳喳飞到楚京墨的肩膀上，它兴奋地拍打双翼，歪头鸣叫，可楚京墨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鹤云阁低头，大声提醒道：“你的心魔，是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自己。”
雪花慢慢飘落，它晶莹剔透，落在鹤云阁的鱼竿上，鹤云阁低头细看，看着上面的水晶纹路，不由得感叹：“晔台山的冬天，来的过早。”
一阵寒风呼啸，本还翠绿的树叶瞬间枯黄，它们太过柔嫩，抵不住风雪，枯黄之后便脱离树枝，洋洋洒洒，在空中起舞，霎时间，大地便穿了一身金黄鳞衣。
楚京墨抬头去看，不知何时，乌云压住晔台山，雪花倾泄而下，寒风在林间奔腾，将树叶卷入天空，叶雪风暴看的楚京墨如痴如醉，这等美景，在何处都是难得一见。
冷风藏进楚京墨的衣领，冰凉雪花在皮肤上溶解，楚京墨没有狐裘衣，遭不住这寒凉，便快步回了屋中。
屋内皇思麟也在赏雪，他将绒毯披在身上，冻的瑟瑟发抖，皇思麟自言自语道：“果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晔台山的冬，令人猝不及防啊。”
见到楚京墨入屋，皇思麟两步上前，抓住楚京墨冰凉小手道：“寒天已到，本皇子要随木琼下山回宫了，这山中无狐裘无火炉，我实在难呆下去，京墨可有想要的东西？我可让木琼上山时带来。”
楚京墨听闻皇思麟要走，伤心之情溢于言表，他走了，楚京墨祸害谁呢？山林染一碰便喊痛，程声默自那比武输了，就闭门不出，仅有皇思麟才能陪伴他过冬啊，但皇思麟身为皇子，一旦在山上冻坏了身子，也是不妙，楚京墨便请求到。
“我也别无他求，让木琼上山时，带一温酒炉，再带上两坛九坛春，我便无欲无求。”
皇思麟深思熟虑，回复道：“九坛春怕是难，不过荷花蕊倒是有两坛好的。”
“行行行！是酒就行！要是有烧驴肉、卤羊肉，最好也带上一些。”
“好，我这就去告诉木琼，不过你要快些吃，凌霄子回来若是发现了，冬日受罚滋味难受数百倍啊。”
皇思麟走到书案前，写下一封书信，塞入信筒，吹了声口哨，窗外白雪覆盖的树丛里，有个龙骁营弩手窜出，他持着弩，瞪大双眼，半蹲下身，缓慢走着。
“你！瞅啥呢！这！”皇思麟大叫。
那弩手匆匆爬起，奔到窗下跪道：“二皇子有何危险，我这便拉烟花令告知薛将军！”
皇思麟将信筒递出：“一惊一乍，就让你去给木琼送个信。”
弩手规规矩矩接过信筒，热泪盈眶道：“谢二皇子如此信任，属下这便去办！”
说罢，弩手又端起弩来，半蹲着身子，放着石阶大路不走，非要钻进树丛，窸窸窣窣艰难前进。
楚京墨乐道：“嘿嘿嘿，你这随从，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
皇思麟摇头叹气：“唉，职业病，没办法，京墨，明日清晨我便要离开晔台山，今日你我先行休息吧，我有些冷。”
“好好好。”楚京墨揽过皇思麟，两人将山林染向里推推，盖着绒毯相拥入眠。
没过一会儿，屋外两声铃响：“晚斋已开！请门客速速去吃！”
毛毯甩上半空，两人虽是冷，但肚子是更加饿，门仅容一人通过，两人挤在门框内，皇思麟大叫道：“我是皇子！应该我先去吃！”
楚京墨按着皇思麟的头骂道：“你放屁！皇子怎地？皇子就能有特权了？我先到的门前，我先去！”
“好，那你先去。”皇思麟忽而退了一步，看着楚京墨匆匆忙忙奔入鹅毛大雪中。
皇思麟搓着双手，嘿嘿笑道：“傻蛋，木琼午时就送来吃的了，就等你出门呢。”
他走到书案前，拖出竹笼，打开一瞧，里面居然满是残渣鸡骨，饭不知何时，都被人偷食了！
皇思麟向后仰去，摔了个屁股蹲，他眼角淌下泪水，嘴中嘟囔着：“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