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权衡
“什么……”宫恒瞬间愣住了，似乎有些看不穿百原祉现在的想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玄暮……你要保我？”
疑问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但这沉默比回答来的更要冰冷刺骨，硬生生又是加大了他的罪恶感，忍不住嗤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知道吗？你宁愿为了王命赴死，也不愿意一朝为红颜，这个时候了还保持着那份薄凉，或许伤的不止是你自己。”
他有揣测过，百原祉这个人是非分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保持着理智的态度，就如现在，往往这份理智会让他变得更加痛苦，不管是错过了苏青娆，还是违背了百原侑，于他百原祉而言，或是于他宫恒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百原祉自然也很清楚，他已经错过一回，这一回再松手，或许就再也抓不住了。
当初从五灵派仓皇而归，他才得知混在兽潮中魔修就是因他而来，本应愤怒相对，可当百原侑将他带到宫恒面前时，他还是妥协了。
该怎么说呢？胆小，孱弱，根本不像个君王该有的样子，明明穿金戴银身份不凡，却比普通人还要懦弱不堪，那种遇事就会躲闪的模样，让他不由得会想起苏青娆。相处时间越长，他才越明白他的自卑，是其他人强加给他的，那些当着他面给他脸色瞧的侍者，那些朝堂之上不遵守王威的大臣，教会他的就是任人摆布才能活的更久。
犹记第一次见到他洋溢着笑容的时候，是在第一次亲自下令处死偷盗宫物的侍者时，那是他作为堂堂一代魔王，第一次使用到自己的权力。此后的十余年，朝夕相伴，他便下定决心，要真正的辅佐他成为魔王，这或许也是一种目的，当宫恒能够掌握大权，那就不会再需要他这个百原大司，他便可以全身而退，去五灵派，去魔界之外的任何地方。
权衡利弊，眼下救宫恒，也是为了以后而做打算，但唯独，苏青娆是这打算之中的例外。
“真是可惜了，我倒也很想切身体会一下，喜欢一个人会是怎样的感觉……”宫恒忽然笑了起来，眉目宛若璀璨的星光，“只不过我不喜欢你这种是非分明的喜欢，这让喜欢你的人太没有安全感了，我还记得，昨日我与她谈笑时，她说你不喜权位，要跟你一起逍遥自在的过日子，说起来简直让人羡慕……”
见百原祉的神色突然晦暗下来，宫恒不由得笑得更灿烂了些，继续说道，“你的确不喜欢权位，可是万万没想到，她没有料到你会为了君命而放弃她，玄暮你什么都好，才华，谋略，皆是在我之上，但是唯独爱这一点，我敢说你真是差到了极致。”
“是。”当听到苏青娆昨日说的话时，心就已经微微痛了一下，可他终究不是神，无法能够两全其美。
“不过君王性情薄凉是一件好事，你说呢？”宫恒突然收起笑意，撑着脑袋，若有所思的看着百原祉道，“玄暮，我样样都不如你，要不是你在一旁扶持我，说不定现在我依旧是躲在角落里哭的懦弱昏君，你的言行举止比我更像君王，百原侑或许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要谋划这么一出的吧……”
“你都知道了。”
“喂……你可别把我当傻子啊，这件事其实我早就想过了，说实话，百原侑的感觉是对的，你淡漠冷静，睿智敏捷，由你继承魔界之主的责任，是最为适合不过的。”
“朝明，我不会动你的。”百原祉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手也跟着握成了拳头，“令不虚行，我是臣子，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为你解决所有人。”
“可是你也清楚，烂泥终是扶不上墙，或许我就是这种。”宽大华服下的手微微动了动，将东西握的更紧了些，“还有一事，我一直有些不解，玄暮，既然王命你不得不从，那今日可要老实告诉我，倘若遇到困难，亦或是你恐惧的事情，好比今日兵临城下，四面楚歌，百原侑教会你的，是该怎么做？”
百原祉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还是诚实的吐露四个字，“迎难而上。”
“这样啊……”宫恒微微一笑，抬起头来，似是追忆一般。
刚刚继承王位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结果小侍只是冷冷的对他说了几句，便将他推进偌大的宫殿中，孑然一身，在那毫无灯火的黑暗中摸索，一时过于害怕，他躲在床角整整哭了一夜，第二日小侍过来拉他上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结果就等来了满脸笑容十分可靠的百原侑，问其原因后，他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劝慰他道，‘如果真害怕，那就躲起来，躲到我身后，我会带人帮你清除那些你害怕的东西。’
遇到凶神恶煞的大臣，他会躲，遇到可怕的战事，他会躲，后来他渐渐发觉，他害怕的黑暗，其实是最安全的地方，躲在黑暗的角落，眼前皆是一片黑暗，哪里还能找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只是现在，蜷缩的躯壳破裂，他整个人都暴露在阳光之下时，他突然又觉得，他躲累了，浑身疲惫，毫无力气，这一次，他不想躲了。
“玄暮，宫禅应该快来了吧，再不去救苏青娆，可就真的来不及了，既然喜欢，就不该放弃才是。”宫恒抬起头，思绪渐渐飘远，嘴角也跟着扬起了浅浅的笑意，“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百原侑逼你到如此地步，或许我也要说一声抱歉。”
宫恒的话十分含糊，倒是让百原祉皱起了眉，还未来得及琢磨，余光之中撇到一抹亮色瞬间扬起，接着就听见了利刃穿过血肉的闷声。
时间戛然而止，百原祉的眼眸跟着暗了下去，呼吸凝滞，连带着空气也冰冷下来，眼睁睁的看着座上之人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而双手却稳当当的握着一把匕首，正中心口，鲜血渐渐弥漫开，将那华服上仅有的金色都遮掩下去。
几乎是容不得百原祉阻止，等到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猛地冲上去想要挽救，却被宫恒那已经渐渐消失力气的手抓住了衣襟，只见他嘴角的笑容依旧未曾褪去，只是因为疼痛，呼吸变得急促，咬紧了牙关，弱弱的开口道，“抱歉……我也要逼你一次，东西已经齐全，只不过交予了她，你可一定要去救她……”
心口的疼痛，迫使宫恒的无关五官开始扭曲，挣扎之中，还是努力的解释道。
“如果我没有生在王室，该有多好……不会让自己活的这么辛苦，也不会让你这么为难，恰恰相反……你适合这把交椅，但适合归适合，可别因为它淡了你的心意……”
“平日里都是你教我，咳……今日……今日算是轮到我教你一回了，你可要好好学着去爱啊……”
“宫禅……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弥留之际，宫恒突然觉得，死貌似也并不可怕，眼前的人已经渐渐模糊，可感觉到那存在的气息，都会让他勇敢增加数，用尽力气握住了百原祉的手，紧接着便闭上了双眸，终是叹了口气，满意的勾起了一抹笑容，“好像有点疼，不过……玄暮啊，我……自由了。”
“朝明……”他习惯了人的死亡，习惯了那些冰冷的尸体，可唯独现在却反感起来了，不解，疑惑，皆在此时涌上心头，盖过了那无尽的痛处，淹没了无边的歉意。
他早该知道，百原侑让宫恒明白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他有自知之明，做出现在这种决断，他本就胆小，本就在乎这些个情深义重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会愿意伤害别人成就自己呢？他这么做，无非是在为他留有余地，让他能够施展拳脚，不至于像他一样，被束缚住手脚。
他微弱的呼吸，像是在极力的逃脱出这个世界所做的最后的挣扎，面色如纸，双眸紧闭，唯有嘴角的笑容是最为真实的，胸口的那把利刃，还是曾经用来交予他防身的物件，宽大的长袍笼罩着他瘦弱的身躯，好似一具躯壳保护着他，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再需要了。
“交出来吧。”
“交什么。”苏青娆冷冷的看着开口说话的百原辞道。
四周皆是侍卫，前面是满是刑具的大殿，而他们，就稳当当的被扣在了这院子的正中间，浑身困着绳索，无法逃脱，可旁边的百原辞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朝她笑了起来。
“你说呢？宫恒交予你的东西，难不成还要我亲自给你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