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回 螳螂捕蝉
二人身后燃了个炭盆,里头火星迸裂,黑漆漆的铁壶中发出咕嘟嘟轻响,一丝丝淡白热气从壶口溢了出来,那炭火烧的滚烫,暖意四散,驱散了深重的寒意。
江蓠一手扶着落葵的身子,一手提过铁壶,斟了盏热水徐徐吹着,待水温热适口后,放到了她的唇边:“喝点水,暖一暖。”
落葵微微张开干涸的唇,抿了一小口,便摇了摇头,紧闭双眸一言不发。
江蓠愁容满面的望了望她,即便是他不精脉理,昨夜一搭脉,也觉察出了那伤势形同破竹,已难以控制了,而再三打听之下才得知,此处离黄芩隐居之所,尚有一整日的路程,他小心捏住她的手,冷的入骨,不禁心生绝望,唯恐她的身子难以为继下去。
河面上的风虽然大,但也只掀起了细小的波浪,小舟在水中轻轻晃动,尚算平稳的顺水前行。而就在此时,小舟后面蓦然涌过一层层巨大的波浪,将这一叶扁舟打的来回摇晃,几欲倾覆。落葵一个不防,重重向后倒去,眼看着就要跌进燃烧的正旺的炭盆中。
江蓠忙伸手一捞,将她捞进怀中,但头发梢仍是被火燎过,滋啦一声,散发出焦糊的气息。
老船夫倒是处变不惊的撑杆摇船,躲开浪花,待船身平静下来后,三人才松了口气,齐齐向后望去。
晨曦中,缓缓驶来一艘巨大画舫,那船雕梁画栋,廊檐卷翘,高悬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华美异常。行进间,船体荡漾开澄碧的河水,层层波浪飞快的涌过,哗啦啦的水声震耳欲聋。那船上建起一座两层小楼,一楼为屋,透过半开的雕花窗,隐约可见屋内的芙蓉色帐幔曳地蜿蜒,而朱红的立柱撑起了阔大的二楼,四面十二扇轩窗打开,雕花铜钩勾起秋香色团花帐幔,立在二楼,一望无际的丹霞河尽收眼底。
这是丹霞河上最为常见的画舫,乘船渡河,春日踏青,听莺啼婉转;夏日避暑,看芙蕖连天,秋日伤怀,赏红叶依依,冬日温酒,观万山红遍。
此时的花林山,着实应了花林二字,皑皑白雪间满是怒放的山茶花,漫山遍野的浅粉深红,越是苦寒越是娇艳,引得无数人趋之如骛。
那画舫上,有妙龄少女并锦衣男子立在船头,冲着远处指指点点,脂粉香气迎风飘得极远,更有人看到前头扁舟几欲倾覆的情景,笑的前仰后合。
“后头是来花林山看茶花的画舫,二位客官,抓牢坐稳了。”老船夫猛摇了几下长杆,躲开了再度涌来的巨浪。
江蓠瞪着那艘画舫怒目相视,不禁张口骂道:“看茶花,看水鬼罢。”若非眼下形势不明,不宜生事,他早一剑劈过去,将那碍眼的船劈到水底,叫他们都掉到
河里灌个水饱,叫他们到河底下看个够。
“客官不必与他们置气,大好时节的,无谓起甚么口舌之争,平白气坏了自己。”老船夫十分豁达,朗声笑着,摇着船前行。
而此时,一道惊鸿掠过水面,直冲画舫而去。
而那惊鸿后头,追过来一道愤怒异常的大吼:“小贼,敢抢老夫的东西,老夫看你是活腻了罢。”
那声音虽怒气冲冲,却并不见有人追过来,只是一道白光冲着那惊鸿飞卷,狠厉而血腥气十足。
那惊鸿听到了身后的犀利风声,忙扭动身躯,诡异的一个闪动,便落到了扁舟之上,身子晃了晃,笑容满面的冲着江蓠二人拱了拱手:“在下黄大,借兄台的船一用,唐突二位了。”
江蓠满脸戒备的起身,挡在落葵前面,还未说话,一道黑色的人影如闪电掠过,在河面上激起丈许高的浪花,而他广袖一挥,一簇流星状的白芒飞旋着,发出锵锵之声,疯狂的冲着扁舟砸了过来。
若被这些白芒击中,小舟定难逃倾覆,千钧一发之际,江蓠身上剑芒闪过,一柄长剑横在了白芒之前。
叮铃哐啷之声过后,白芒尽数沉沉落入水中,激起无尽的浪花,将小舟顿时剧烈的摇晃起来。
那名叫黄大的男子哈哈一笑,在舟上狠狠跺了跺脚,小舟诡异的平静下来,他冲着黑色人影朗声道:“老子就抢了,有种的你就来追老子,丹,你以为你是劫道的祖宗,就没人敢抢了么,你别忘了,你那傻丫头可还在我们手里呢。”
那人周身黑芒敛尽,赫然正是蛮不讲理夺取了东海神珠的丹,此时的他略微有些狼狈,发髻微松,黑袍上还印着几枚发白的足印,他踩在浪头上如履平地,只转瞬的功夫,便走到了小舟上,一把薅住黄大的衣领,双眸赤红几欲喷火,怒道:“鹿儿呢,你们把鹿儿带到何处去了。”
听得此言,江蓠二人狠狠怔住了,眼前之人竟是个不要命的,竟然敢掳走丹的心肝儿肉,他定睛望住黄大,只见他相貌倒是生的端正,只是四肢细长,个子极高,瘦伶伶的像杆竹竿,比江蓠足足高出一个头来,原本江蓠便已是身形颀长,也与此人一比,竟成了五短身材。
黄大咧了咧唇角一笑,扯开丹的手,理了理衣领,不以为意的嬉笑道:“那丫头都蠢出天际了,就你还当个宝,老子可不稀罕,老子只要东海神珠,只要老子安安稳稳的将东海神珠交给黄芩,黄二和黄三自会将那傻丫头还给你。”
听得此言,江蓠与落葵对视了一眼,此人竟是赫赫有名的黄氏三凶之意的黄大,说起来这三兄弟的凶名,自然不及东海丹那般如雷贯耳,但胜在他们的干娘实在太过厉害,三十年前便成名于江湖,是个跺一跺脚,修仙者就要抱头鼠窜的狠角色,自从二十年前收养了这三兄弟,此人便从未
在江湖上露过面,只安心隐居在与扬州一山之隔的荆州。而二十年后,黄氏三凶名声鹤起,世人才知,原来这位奇女子从未金盆洗手过,只是用了二十年的光阴告诉世人她的本事,傻子到她手中,也能调教成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听得此言,丹顿时怒火冲天,他原是顾忌着黄氏三凶的干娘,不敢痛下杀手,可眼下也顾不了这许多了,他一把抓住黄大的衣裳,将他高高举起,顷刻间就要将他扔进河里。
谁料此时,岸上传来一声肆意张狂的大笑,和着风声如同惊雷:“丹,你若是敢将大哥扔进河里,我就将你这傻闺女撕成八块。”
丹脸色突变,狠狠将黄大扔到一旁,转头望去,只见两个与黄大生的极像的男子,一左一右架着鹿儿。而此时的鹿儿发髻散乱,头上的各色珠花全然没了踪迹,五花大绑着实狼狈,口中塞着团破布,冲着丹呜呜咽咽。
江蓠二人乍见岸上这三人,顿时吃惊的无以复加,这所谓的黄二和黄三,虽说与黄大生的一模一样,可这个子却大相径庭,一个比一个矮,黄二尚且算是个正常个头,而黄三却真正是个五短身材,与黄大遥遥相比,只是他的一半儿。
乍见这凶名赫赫,生的却又如此奇异的三人,江蓠与落葵相视一眼,险些笑出了声。
而丹却丝毫没有发笑之心,他身形一动,正欲冲到岸上,却见岸上寒光一闪,一柄刀架在了鹿儿脖颈上,而另一个男子做了个割颈的动作,他顿时举步不前,唯恐伤及鹿儿的性命。
黄大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大声笑道:“丹,我早说了,见到了黄芩,交了东海神珠,定是会放了那傻丫头的,咱们弟兄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头的,不会做那种出尔反尔之事。”
寒风肆虐,直吹到了人的心里,而河水呜呜咽咽,就像是在唱一曲丧歌,唱的丹烦躁不安,心生不祥,他虽然是劫道的祖宗,但向来言而有信,只要钱不要人命,将破财消灾四个字做的极为讲良心,听得黄大此言,他既不敢轻易动手,又不敢赌一赌鹿儿的性命。
他踟蹰着转头,一眼就望见了不远处的画舫,伫立着的众多看热闹的少女和公子,寒风送来低低的嬉笑声,夹杂着一声半声挑唆的打啊,打啊的喊声,他顿时恶向胆边生,大袖一展,袖中一根琴弦飞快的跃出,重重劈向画舫。
众人大声惊呼起来,只见琴弦光芒大作,发出悦耳的凤鸣之声,擦着画舫掠了过去,众人将将松了口气,轰的一声,画舫却从正中齐齐断裂,那雕梁画栋的二层小楼轰然坍塌,无数的木屑,碎瓷片从船上纷纷掉落,噼里啪啦没入河中,激起无尽浪花。
而原本看热闹看的心花怒放,直想挑唆着丹和黄大打上一架的一众看客们,皆连哭带叫的掉入水中,熟识水性的则奋力划水,往岸边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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