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回 庐陵来信
一阵风过,吹透了无尘汗津津的脊背,他狠狠打了个寒噤,颤声道“在下,在下只知道这些,都告诉,告诉仙上了,仙上,可否可否放过在下了。”
苏凌泉冷冷一笑“在你们这些正阳道的仙师面前,在下如何敢自称仙上,还是大魔头听起来更加顺耳一些。”
无尘垂首道“不,不,在下不敢。”
苏凌泉遥望已恢复了平静的流坑村,村口处巨大的阵法中那十数人或坐或躺,已是狼狈不堪,他收回眸光,瞧也不瞧无尘一眼,只淡淡道“你抓了诸国诸派的要紧人物,想来是有大用处的,不过这用处已被本座搅和了,留着他们也没甚么用处了。”
无尘眸光一转,识趣道“是,在下知道该如何做,在下这就撤去阵法,放他们离开。”
言罢,他双手掐诀,一道绿芒从指间跃出,在竹海上空打了个转,激而去。
旋即村口处一枚枚绿色阵旗破土而出,巨大的爆破声顿时惊醒了已疲累不堪的众人,如惊弓之鸟般纷纷跳了起来,周亮起暗淡的各色光华,小心翼翼的望向四围,唯恐这巨响是阵法主动攻击前的丧钟。
巨响过后,地上飘动的巨大符文闪了闪,顷刻间便没了踪影,而上头的红色光幕亦是哀鸣一声,转瞬便化为虚无。
阵法中的众人原本已心生绝望,乍见这形,不由的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大着胆子试探着飞而出,并未遭到任何阻拦,便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随后,阵法中人终于回过神来,纷纷亮出法器,缓慢而小心翼翼的离开此地,见真的无一丝异样,旋即如同后跟了只恶鬼狂咬一般,使劲了浑解数,一路狂奔而去。
竹海中寂静一片,晨光流转,映照的整片竹海熠熠生辉,如同一块翠色美玉。
见众人终于消失不见,逃之夭夭了,苏凌泉这才松下一口气,转眸望住无尘,微微一笑,笑的他心生寒意,才声音低沉幽冷道“本座说到做到,绝不伤你命,只不过本座走后,你怕是不会留着这分坛了罢。”
无尘素来心细如发,转瞬就明白了苏凌泉此话之意,忙躬道“在下明白仙上的意思,在下绝不会动此处村民分毫的。”
听得此言,苏凌泉飞而起,如一道惊鸿掠过竹海,随即一枚竹叶飞快掠过无尘的脖颈,留下深深的血痕,他心头一凉,只听得远远的有轻笑传来“你可记着今此言,本座,会一直盯着你的。”
余音袅袅,在竹海上空盘
旋,和着哗哗作响的竹声,那人分明已经走的极远,可声音却仍在耳畔,犹如黄泉来音,十分可怖。
无尘长长吁了口气,腿脚发软有些挪不动步子,一转就望见村民所住的村中一隅,眸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只想抬手毁了那处,以解心头之恨,可垂眸却见自己被一剑斩断的左手,再一抹脖颈上潺潺流出的血,顿时心下一慌,手忙脚乱的收了法诀,飞回了分坛。
随后,庐陵城传出消息,嗜血道大魔头苏凌泉再度现世,一举重创了万毒宗庐陵分坛,还凶神恶煞的剁下了灵犀无尘的左手,至于剁下来是喂了狗还是喂了狼,却不得而知了,总之此事是大魔头苏凌泉对正阳道犯下的又一血案。
此事一出,正阳道有人拉起讨伐魔头的大旗,想要借着万毒宗之事,再行围剿苏凌泉,谁料大旗拉了起来,却是孤零零的无人响应,连吃了如此一个大亏的万毒宗,都变成了个哑巴,只是跳脚怒骂了几句,便偃旗息鼓了。
只是此事虽然不了了之,但最终引出了另一桩震惊江湖的血案,且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尽数扣到了苏凌泉的头上。
这些自然是后话,就在苏凌泉在庐陵搅起血雨腥风之时,落葵与江蓠却在梁州百般焦急,千般为难。
梁州城地处边陲,夏少雨,秋冬干旱,老天爷一连数月不赏一滴雨更是寻常,山川田地并青石板路都干涸的能凭空燃起一把火,入目皆是干裂的缝隙,扑面呛人的轻尘。这城中唯一的一条河流,水浅的刚刚能淹没河,而河面上冻了结结实实的一层冰,有人在上头小心翼翼的凿开厚冰,取水捞鱼。
冻冰之下,浅浅的河水潺潺流动,从城外蜿蜒到城内,最后再东流出城。
一群鲤鱼在河中来回游弋,其中鲤鱼摆了摆泛着银光的鱼尾,游到一处河底乱石堆旁,张开鱼嘴吐出一枚蓝汪汪的圆珠,珠子咕噜噜滚进乱石堆里,蓝芒一闪,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鲤鱼随之摆了摆鱼尾,如常游开了。
黑漆漆的河之下,开了一道浅浅的沟壑,泛着银光的鹅卵石嵌在沟壑内壁上,触手如同寒冰一般光滑冰凉。
圆珠中裹着一汪深蓝色的水,咕噜噜在沟壑内滚动,那团蓝芒看似缓慢实则极快,不多时,便滚过深幽盘旋的长长沟壑,从黑漆漆的地下滚落明亮之处,轻轻落到一片浑圆的荷叶上,那荷叶翠绿,在水中盈盈,这寒冬时节竟能见到一片绿叶,着实难得。
这一池深潭碧水冒着滚滚白色烟雾,池水并没有半点凝结成冰的迹象,伸手一拂,点点水滴触手生温,没有半点冰冷寒凉,此地竟然是罕见的地之处,也难怪荷叶青翠如昔。
凝
碧的荷叶在池中密密匝匝,遮蔽了半池碧水,那枚圆珠落在荷叶上,荷叶随之轻轻晃了晃,向一侧倾斜而去,旋即圆珠滴溜溜打了个转儿,从这片荷叶上滑落到另一片荷叶上,最后滑落到在荷叶边悠悠晃动的圆盘中。
圆盘顿时随波浮动,打着旋流到池边。
池边早已落下一只巴掌大小的青鸟,眼眸转动,垂首一衔,将圆珠衔在了口中,咕噜一声,吞入了腹中。随后青鸟周的青光一敛,噗噗扇动双翅,化作一只寻常耐冬的鸟雀冲天而去。
这鸟雀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儿,最后向东飞去,落到了一户人家庭院的角落中,随后鸟嘴在雕花青砖上啄了三下。
被青鸟啄过那块寻常雕花青砖转瞬轻轻挪动,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青鸟张口一吐,将圆珠吐了进去。随后周青光一敛,重新化为一只寻常的鸟雀,在庭院中闲庭信步的逛起来。
圆珠顿时落进青砖之下的一根空心翠竹,在翠竹腹中滚滚滑落,落到密室中的一盏青鸟油灯中,随后,密室中的铜铃叮铃铃响了三声。
有人钻进密室,疾步上前查看,只见圆珠在油灯中已经化为一页薄纸,来人仔细看了一遍,登时脸色微变,随后将薄纸叠的齐齐整整塞入袖中。轻快的穿过回廊,出了垂花门,进入一家典当铺子的后门,将纸递给了在柜台前正在扒拉算盘珠子的川穹,轻声道“掌柜的,庐陵的货快到了,掌柜的得去验验货了。”
川穹接过薄纸,仔仔细细看了一眼,蓦然沉了脸色,点头道“好,我去后头拿银票,你盯着柜台。”
这一处川记当铺,是梁州城中最大的典当铺子,这铺子紧挨着川穹的宅子,从铺子后门出去,穿过一道狭长的甬道,便是川穹家宅的后门。
川穹一路急行,穿过九曲回廊,入目便是一个早已荷叶枯败的荷花池,和静立在池边喂鱼的落葵。
此时的落葵睡了绵长的一觉,这一觉是她颠沛流离这么些子后,睡的最安稳最踏实的一觉,醒来后精神奕奕。在香柏木雕花浴桶里好好泡了泡,挽着垂鬟分肖髻,只斜簪了那枚素银簪子,换上了月白色绣花小袄,配一条白底青花百褶裙,瞧着格外清爽。
川穹忙疾步上前,将纸递给落葵,轻声道“主子,庐陵出事了。”
落葵顿时将手里的鱼食撒到池中,引得鱼群越水而出,她拍了拍手,接过薄纸,扬眸“怎么了。”
川穹瞧了瞧左右,言又止。
落葵轻笑道“江蓠还在前头睡着呢,说罢。”
川穹轻声道“万毒宗庐陵分坛遇袭,损伤惨重,代堂主无尘重伤,左手被砍下来了。”
落葵边听边看,扑哧一笑“这苏子,救人就救人呗,干
嘛要毁了人家的分坛,剁了人家的手,这下可好了,够斑蝥心疼一阵子的了。“
川穹亦是摇头笑道“苏将军久未大开杀戒了,怕是此番杀得尽兴,没能及时收住手罢,无尘也定然认出苏将军了,怕是不妙,主子看,此事该怎么办。”
干燥寡淡的风穿过空落落的枝头,摇动枯败的枝头扑簌簌响个不停,这世上从来都是树静而风不止,躲是躲不过去的,既然躲不过去,那便迎头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