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不过是工具
墨雪舞当然懂,就只是叹了口气:“我一向认为讨论如果没有任何意义,再说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对你这种男人来说,任何女人的分量都不足以与家国天下相提并论,你不会为了女人放弃天下。”
凌浅月微笑:“为了别的女人我的确不会,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在我这里,你就是唯一的例外,我可以为了你放弃天下。所以我要你正面回答我,如果我肯放弃狐族大业,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然后墨雪舞就笑了,笑容陡然变得有些尖锐:“所以凌太子其实是想为你将来的杀戮找一个完美的借口,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杀人放火了?因为你可以告诉自己,世人原本有一次得到救赎的机会,是我把他们推到了你的屠刀底下,是吗?”
这话无疑不那么好听,凌浅月却仍然只是微笑:“你的意思是,拒绝?”
墨雪舞居然摇了摇头:“不,我答应。”
凌浅月这才真正有些意外:“你答应?你做得到?”
墨雪舞重新浅笑:“我做得到,因为我知道,你做不到。我不会成为你的例外,女人和天下之间,你的选择一定是天下。”
凌浅月看着她,片刻后转身而去:“不要太低估了你在我心里的分量,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让你知道,你就是我的例外。”
墨雪舞默默地叹气,她相信昨夜那些话才是凌浅月内心真实的想法,所以但凡有可能,她还是想尽量劝凌浅月放弃所谓的大业。但是很显然,难于上青天啊!
为了寸步不离地守着凌落月,两人的早饭和午饭都是在床前解决的。凌浅月没有再给墨雪舞用药,说是方便照顾凌落月。反正她没了内力,落月阁内又机关重重,周围还有重兵把守,不怕她整什么幺蛾子。
墨雪舞是善于用毒,关键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毛都没有半根,怎么用毒?
日头渐渐西斜,凌落月依然在昏睡,不过根据墨雪舞观察,他应该快醒了,或许不用等到十二个时辰过去。
可就在这时,齐磊敲响了房门:“殿下,陛下和王后娘娘过来了,快要走到门口了!”
凌浅月皱眉,还是吩咐了一句:“关闭落月阁的机关,带他们上来。”
齐磊答应一声照做,不多时,楼梯口便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跟着房门被他推开:“陛下,娘娘请!”
凌月初进门,没走到床前就重重地哼了一声:“那个孽子呢?死了没有?死了可就耽误我狐族大业了!”
只这一句话,墨雪舞瞬间想一鞋底盖到他的脸上去,顺便狠狠碾几脚!
作为一个父亲,居然用这样的话说自己的亲生儿子,狗屁大业!确定这是亲爹?
江月紫随后入内,看向凌落月的目光也满是厌恶:“这种不忠不孝的孽子,留着倒也无用。不过既然事关狐族大业,还是不要出事比较好。浅月,他怎么样了?”
凌浅月行了一礼,目光微冷:“还在昏迷,应该性命无碍,只是……不知有没有其他状况……”
话未说完,突然听到床上的凌落月似乎动了动,他立刻回头,语气里难掩惊喜:“落月?”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口,正好洒在了凌落月的脸上,氤氲开一层淡淡的、金色的光辉,令他本就精致如玉的脸容更加晶莹柔美。在众人的目光中,他先是动了动脑袋,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带着茫然的目光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落月!”凌浅月早已扑了过去,唇角的笑那么美,那么暖,“你醒了?”
凌落月脑中发晕,隔了一会儿才张了张嘴:“……”
什么都没说出来,却陡然感到了一股剧痛,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咽喉。
“别动。”凌浅月握住他的手,柔声说着,“你咽喉处受了点伤,已经包扎好了,但伤口还未愈合,不能乱碰。”
话说得温柔,他的一颗心却不自觉地沉了沉:果然不能说话了吗?落月,你够狠,对自己真下得去手!
大概也是因为这股剧痛,凌落月的意识很快恢复清醒,自然也记起了之前的一切,立刻用力甩开他的手,微微冷笑:“……”
可惜,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终于意识到了症结之所在,早已猛地翻身坐起,到底还是一把抓住了咽喉——准确地说,是抓住了包着伤口的纱布:难道……
“没事,乖。”凌浅月再度把他咽喉上的手拿下来,握在了自己手里,“现在伤口还未愈合,你先别说话。等你好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凌落月挣扎,却始终抽不出被他握着的手,目光已变得冰冷,以唇语说了两个字:放手!
凌浅月微笑:“答应我别动伤口,我就放手,否则我宁愿一辈子这样抓着你。”
当然知道这位太子哥哥向来说到做到,凌落月咬牙,却不得不点了点头。
凌浅月慢慢放开了手,又叮嘱了一句:“不许乱动。”
凌落月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突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凌月初和江月紫,便挣扎着起身下床,行了一礼。
“落月,你很好啊!”凌月初冷笑,目光森寒,“你以为自我封印记忆,就可以逃避这一切了?做梦!该你做的,你永远逃避不了!”
凌落月垂首站着,保持着淡淡的沉默。当然,不沉默也不行,他现在是有口不能言。
凌月初见状早已皱眉,目光转向凌浅月:“浅月,他不能说话了?”
凌浅月含笑摇头:“只是暂时。等他的伤口完全愈合,就没事了。”
凌月初了然,跟着却又一声冷笑:“不能说话也没事,咱们狐族的唇读术也是一绝!落月,抬起头来,看着我!”
凌落月咬了咬唇,到底还是慢慢抬起了头。凌月初不仅是他父亲,更是狐族的王,无论以哪个身份命令他,他都不能不听。
凌月初完全无视他苍白的脸,因为他最想知道的只有一点:“落月,如何才能穿越幽冥深渊?”
凌落月目光冰冷,居然立刻回答:修为够高就可以。
“这是废话!”凌月初脸上怒气一闪,眼中已有隐隐的杀气,“我是问你,修为若是不够高,如何穿越有幽冥深渊?”
凌落月轻轻摇头,神情反而渐渐平静:我不知道。真的,你以为我知道,其实是误会……
“落月!你敢欺瞒于我?”凌月初猛地踏上一步,刷的一伸手,居然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是不是以为你连死都不怕,我就奈何不了你?”
凌落月的咽喉本来就有伤,他用的力气又太大,一句话没说完,鲜红的血便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凌落月更是因为那股剧痛,瞬间额头见汗!
“落月!”墨雪舞又惊又怒,虽然内力全无,却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混蛋!放手……啊!”
刚扑到中途,凌浅月便衣袖一挥,将她整个人推了回去。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在凌月初的脉门上轻轻一拂:“父王,冷静些。”
凌月初只觉得手一麻,已不自觉地放开,凌浅月已将凌落月搂进了怀里,眉头微皱:“怎样?”
也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其他,凌落月的身躯在微微颤抖,目光却更加幽冷:没事。
看着他咽喉上原本雪白的纱布渐渐被鲜血染红,凌浅月的目光在这一瞬间闪过了一抹冷意,然后便淡淡地笑了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浅月,你何必为这个孽子心疼,他不配!”凌月初毫不留情地重重一甩衣袖,冷冷地说着,“身为狐族皇子,却置狐族大业于不顾,死有余辜!”
凌浅月笑了笑:“落月刚刚清醒,身子还虚,怕是经不起折腾,父王不如等他好一些再……”
“我等不了,也没有那个必要!”凌月初又是一甩手,冷笑连连,“落月,负隅顽抗是没用的!我刚才说了,你以为你不怕死,我就奈何不了你?我不能让你像月未宁一样,生不如死吗?”
如果不是因为月未宁的刺激,凌落月还未必那么快选择自我了断。眼前瞬间浮现出母妃不人不鬼、宛如骷髅的样子,尤其是她那双千疮百孔的腿,凌落月浑身剧颤,嘴唇更是剧烈地颤抖着:你怎么下得去手?她是你的妃子,你……
凌月初满脸不屑和鄙夷,仿佛谈论着一件随手可弃的物品:“什么妃子,不过就是个完成狐族大业的工……”
“陛下,不必多说了!”江月紫突然踏上一步打断他的话,满脸义正言辞,“咱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狐族大业,是为了所有狐族人!落月,你真的忍心让所有族人永远不见天日、不得自由吗?”
凌落月不是傻子,凌月初那句话基本上已经说完了,他怎么可能不懂。短暂的愕然之后,他本就冰冷的眸子更加幽冷:父王,你刚才这句话什么意思?说清楚!
凌月初多少有些不自在,故意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厉声呵斥:“大胆!你敢对我无礼?小心族规伺候!说!方法究竟是什么?”
凌落月挣脱凌浅月的怀抱,猛地踏上了两步:父王!你……
然而刚刚说了三个字,他突然感到脑中一阵晕眩,身躯先是一僵,跟着往旁就倒。凌浅月踏上一步,一把搂住了他:“落月!”
然而凌落月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惨白的脸色衬着咽喉处鲜红的血,越发触目惊心!
凌月初冷哼,半点怜惜或担心之意都没有:“装死就没事了?浅月,把他弄醒,我要接着问!”
凌浅月轻抿唇,淡淡地笑了笑:“他本就重伤未愈,方才被父王所伤,创口重新崩裂,能不能活还是两说。先让雪舞给他看看,万一真的死了,就什么都完了。”
说完,他抱起凌落月,轻轻放在了床上,回头看着墨雪舞,眸子有些深:“雪舞,看看他。”
墨雪舞确定,她看懂了凌浅月的眼神,立刻点头上前,仔仔细细地给凌落月做了个检查,末了眉头紧皱:“凌太子说的没错,他创口重新崩裂,流出的血阻塞了气管,我必须马上重新给他治疗,否则他会窒息而死。”
凌月初皱眉,很是不满:“真有那么严重?”
“有。”墨雪舞低垂了眼睑,主要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杀意,“你若同意,我就治,你若不同意,就看着他死。”
“大胆!敢对陛下无礼?”江月紫上前几步,声色俱厉地呵斥,“你不过是个下贱的俘虏,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墨雪舞正在给凌落月做检查,电子芯片是处在工作状态的,她这一靠近,立刻进入了扫描范围。墨雪舞目光一闪,跟着笑得意味深长:“你最好先别说这样的话,否则万一将来求到我这个下贱的俘虏,会比较尴尬。”
“哈哈!笑话!哈哈哈!”江月紫仰天大笑了几声,又大笑了几声,好表达自己深深的不屑,“我堂堂狐族王后,会求到你?再敢无礼,定斩不饶!”
“父王,母后,你们先回去吧。”凌浅月终于开口,“落月若真的死了,对咱们什么好处都没有。无论如何,先保住他的命再说。”
凌月初虽然万分不甘不愿,却也知道这是事实,只得带着江月紫离开了。不过临走之前,他还看了墨雪舞一眼,冷冷地说道:“尽快让他醒过来,若是治死了,你也别想活命!”
墨雪舞嘴一张:“……”
然而凌浅月衣袖一挥,行了一礼:“父王母后慢走。”
一股内力将墨雪舞的话堵了回去,直到两人离开,凌浅月也收回内力,她才脱口骂了一句:“卧槽!什么东西!”
凌浅月看她一眼:“我还在这儿。”
“看见了。”墨雪舞冷笑,“我又不是说你。”
“可那是我父王母后。”凌浅月倒依然平静,没有生气的意思,“你当着我的面骂他们,我要是不对你做点什么,会显得我很不孝。可我要是对你做点什么,我又会心疼,你干嘛这么为难我?”
墨雪舞想了想,突然一脸若无其事:“我刚才说话了吗?有人听到吗?没有吧?所以这一页揭过去了。”
凌浅月眼里闪过几分笑意,只好转头看向凌落月:“快帮他看看,刚才……”
“我知道,你把他弄晕了。”墨雪舞微笑,虽然立刻上前解开了纱布,却并不如何担心,“创口虽然裂开了,但问题不大,很快就好。”
还好狐族的伤药的确无比灵验,她也是亲身体验过的,虽然隔了一日,创口却已好了大半,不然凌月初这一把非真的把凌落月掐个半死不可!
但饶是如此,看到重新崩裂的创口,墨雪舞还是忍不住咬牙:“这可是亲儿子!至于下手这么重吗?简直是个……”
后面的话好歹咽了回去,凌浅月说得对,那是他亲爹,好歹给他点面子。
凌浅月没接这个话,也没必要接。看着墨雪舞的侧脸,他挑了挑唇角:“你看出是我把他弄晕的了?”
“嗯。”墨雪舞重新清洗着创口的血污,得空回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懂你,没事。”
凌浅月沉默片刻,突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要是真的懂我,就好了。”
墨雪舞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清理创口,语气里已经别有深意:“反正这里没有别人,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和你父王联手,不是更容易从落月口中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吗?”
凌浅月再次沉默,隔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因为我突然想到,在父王的眼里,我和落月,跟宁妃会不会是一样的?”
墨雪舞愣了一下,才想起刚才凌月初顺口说的那句话:“什么妃子,不过就是完成狐族大业的工……”只从一句话,就可以判断出他对月未宁根本从来没有男女之情,夫妻之情,从头到尾,月未宁只是一个工具。那她这个工具可被利用的价值在哪里呢?难道月未宁身上也有秘密,或者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有助于他们冲破封印吗?
所以她想,凌浅月这句话并非全无道理,便浅浅地勾了勾唇角:“你之前说过,选出狐族太子就是为了在天劫之日冲击封印,若是从这个角度来说,你这么想倒不奇怪。”
“是啊!”凌浅月轻轻抚了抚额头,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叹息,“可能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我这个工具更高级一些,他对我这个工具更客气一些吧。”
墨雪舞终于重新将凌落月的创口包扎妥当,一边洗手一边若有所思地点头:“所以你觉得你跟落月同病相怜,就不忍心让你父王那么对他了?”
凌浅月微微闭了眼睛,仍然保持着手抚额头的姿势:“倒不是不忍心,为了狐族大业,付出一些代价、有所牺牲是正常的,也是必须的,这一点谁都无可奈何,只是……看到父王掐住落月的脖子,掐得他鲜血直流,我就是觉得……不忍心了。”
墨雪舞笑了笑:“你刚才说,不是不忍心。”
凌浅月轻轻一叹:“不说这些了。他真的没事吗?若是没什么大碍,我现在就可以让他醒过来。”
墨雪舞点了点头,倒是不曾再说什么,凌浅月便轻轻握住凌落月的手,将一股柔和的内力送入了他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