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6章 底线
屠隆父母为了女儿一直在隐忍，甚至怕她知道后发作熊骄，最初几年他们一直将各种情况都瞒得死死的。但终归纸包不住火，何况熊家本身就是为了让屠隆知难而退，后来闹的每一件事情都会有人主动通过各种方式让她知道。
“事情演变成今天这样，可以说，就算他们不做那种极端举动，我也已经准备放弃了。我不希望我爸妈因为我的婚事一而再再而三地伏低做小。
熊骄是很好，对我更是好上加好，可是他不可能为了我而割舍整个熊家。他可以抵抗，可他不可能做到抛弃‘熊’这个姓氏。我也不愿意强人所难，因为立场对调的话，我没有信心可以做到比他更好。
我不如他坚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没有他这么好。他能够成长得这么好，背后肯定离不开熊家对他的培养。可这些年来，因为我的存在，他和熊家长辈们渐行渐远，甚至也引起了很多熊家年轻人的非议不满。
他是少族长，一旦不能处理好私人感情，就会威信全无。现在是有上面的长辈们压着，所以他能够安然无恙。
可等长辈们老了之后呢？
他还是不能全然依靠自身的力量在熊家立足的话，鉴于他的身份地位，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架空，甚至边缘化。”
凤殊听得出来，屠隆是真的很为熊骄感到担心。
“你有没有想过，熊骄元帅本人可能并不在意这些身份地位。
他应该是心性特别豁达的人，这种人对于荣华富贵等等即便不是不屑一顾，基本上也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只要能够维持基本生活，不会对生活造成困扰，他们对于这些外物很少会汲汲以求。
就算热衷于此，恐怕更多的层面也是因为觉得好玩，或者说具备挑战性，而不是为了最终获得多少财富，为了攫取多大的权势。
熊家能够将自己的继承人培养成这么赤诚无垢的地步，不是长辈们有自信可以一直护着他到老，就是有信心将下一代培养得更加坚强，又或者，可能一早就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联姻人选，知道对方家族能够让熊骄元帅安然无恙。
这些都是有可能的。他们说到底也是一个大世家，不可能这一点事情都想不到。维持得越久的大家族，盘算得就越周密长远。
可能是屠元帅你真的表现太过光芒四射了，主意又正，独立性也是从小就培养出来的，骨子里就是巾帼不让须眉，和熊骄元帅一对比，你是刚，他反倒是柔了。他们可能会担心给世人造成误会，或者，不惧流言蜚语，却是真的担心熊骄元帅将来会被你欺负，而他们毫无办法。”
凤殊的推测让屠隆愣了愣，越发苦笑不已。
“也许吧。就像你所说的一样，凡事都有可能。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满意什么样的儿媳妇。可能全宇宙的父母都是一样的，不管儿媳妇再好，也配不上自己的儿子，不管女婿再厉害，也同样配不上自己的女儿。”
凤殊莞尔。
“的确是这样。对于尤其宠爱子女的家族，不管嫁给谁娶了谁，在长辈们眼里，都是配不起他们看着长大的宝贝的。
所以你看，关键在于如何让他们明白，你已经体会得到他们为人父母的艰辛，也请他们看在熊骄和你都不容易的份上，让你们俩试着往前走一步看看。就算最后真的应了他们的看法，你们俩完全不合适，那也可以更加干脆的分手，不会再熬来熬去的熬成仇。
就算他们不体谅你的立场，也要顾及熊骄元帅的立场，是不是？
拿得起要放得下，都是需要过程的。他拿得起这一个过程耗费了一百多年，现在让他立刻放下，如果没有足够猛的剂量，那完全是天方夜谭。拉锯战会造成许多无谓的矛盾，以及消耗，到了最后，各方的损失都是无可计量的。”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又何必？尤其是他们根本就不是仇人。这种做法真的不够聪明。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好事多磨，多磨的却未必是好事。
我不忍心看到熊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我更不愿意看到父母忍气吞声。他们一辈子都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可这几十年，却因为我而年年受气，年年愁眉苦脸，心里不安稳，生活又怎么可能闲适开心？他们不应该动我的爸妈。”
屠隆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们认为我动了熊骄，是我先出的手，是我先有了野心，所以现在这种惩罚只是一报还一报。我有时候真的有种错觉，无法相信熊骄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生出来的，是他们亲手带大的。真的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你知道吗？”
凤殊都有点同情她了。
本来是可以皆大欢喜的，但是很显然各方面都缺了那么一点点。
熊骄对她不是不好，她对熊骄也不是不动心，但喜欢却因为各方面的因素而无法情到深处。天长日久的努力，换来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熊骄没有直击要害的决心，熊家却有慢刀子割肉的动作。屠家有配合的良好意图，屠隆却已经逐渐失去耐心，难以容忍他们对自己父母的冒犯。
“元帅有没有想过，和熊骄元帅好好地聊一聊？
我是指，先暂时不要想着一定要离开联邦，一定要到他没有办法到达的地方去，而是将你的全部想法告诉他，问他要怎么处理。
告诉他你对他现在的处理方式不满意，你对你们的感情现状不满意，你希望有所改变，而你认为可以改变的地方在哪里，你们两个分别需要作出什么样的新的努力。
如果你提出的他不理解，又或者理解了却认为自己难以达到你的要求而没有任何行动支持，又或者理解了也努力了却依旧没有办法符合你的期望，那么到时候再做打算。也许到了某个阶段，他也累了，他也认为分开才是最好的结局，那么你们便好聚好散。
当然了，也很有可能因为看到你们共同努力，熊家改变了态度，最终接纳了你们，并且给予祝福，这就皆大欢喜了。”
屠隆耸了耸肩。
“你以为我们没有做出过调整？实际上我们这一百多年来真的做了无数的调整。不管是他妥协还是我妥协甚至是我屠家妥协，都没用。熊家由始至终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分手。结婚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熊骄那家伙也很强硬，给出的信号也很明确，那就是他只要和我结婚，别的人通通不要，分手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因为和长辈扛上了，所以他才会对我难以割舍。不是有句老话叫做‘物极必反’吗？如果熊家没有一意反对，可能他对我不会这么执着。”
凤殊摸了摸鼻梁。
搞不好她现在因为骑虎难下而决定和君临共度一生的想法也是幼稚过头了。君临这么敏锐的人，肯定会很快察觉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恼羞成怒？又或者因为发现她的卑鄙无耻，而非常快地就转过身去，对她弃若敝屣。
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毕竟，他值得一个真正爱他的人，而不是她这种。
“你怎么也叹气了？你们夫妇永远都不会遇到这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处境吧？能够两个人一条心，而且两个家族也一条心，对你们的感情给予祝福和支持，这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人有时候真的是胳膊扭不过大腿的，大环境不好的话，个人的力量往往难以抗争。”
即使能够抗争成功，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得到和失去相比较，真的有可能会得不偿失。
她现在害怕的就是会两个人会沦落到那种不堪的结局，连带着两个家族也万劫不复。不，熊家可能不会遭遇这种沉重打击，但屠家，屠家却很有可能不仅仅是元气大伤而已。毕竟，她势单力薄。在家族这个层面上，她无法依靠熊骄给予庇护。
归根到底，还是实力问题。
假如她屠家也是同样的大世家，甚至比熊家还要实力雄厚，他熊家的人何至于此？哪怕不欢迎她，甚至是讨厌她，也不敢对她的父母下手。那些流言蜚语，很多都掺杂了锥心之词。那些背地里的小动作繁杂长久，犹如波浪源源不绝，让人心浮气躁难以忍受。
她的父母，在她看不到的日子里，到底替她承受了多少苦楚？哪怕和熊骄有过许多开心的瞬间，也不能因此无视掉因为她的不察而致使父母深受其辱的那些时光。他们从不提起的那些纷扰难堪，使得她没有办法再往熊骄靠近一步。
“每一个人都会有或大或小的烦恼，君临和我也不例外。婚姻是一门学问，进门之后会面临什么，谁都不清楚。只能说，随缘，尽力，自求多福吧。”
凤殊突然就觉得与其同情屠隆，还不如同情一下自己。屠隆当真能够挥剑斩情丝，那就很快可以从这个处境中解脱开来，而她呢，现在决心一条道走到黑，问题是君临未必会如她所愿。
他搞不好又会提什么条件之类，还是她很难拒绝可又很难答应的内容。她得想点办法才行，要不然他真的很有可能不配合，甚至会傲娇地另走他路。
“看来你们的婚姻也困难重重。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庆幸并没有着急进入婚姻？
想当年被他感动的无数瞬间里，我真的有过很多次恨不得抓了他立刻将结婚的事情办了的冲动。可惜我有先下手为强的决心，他却始终不愿意配合，总说没有必要将长辈们逼到绝路，现在看来，其实他很早之前就已经意思到了父母可能会有的过激言行。
反而是我在这件事情上太过天真了，直到真实的一面像拳头一样砸到了脸上，才明白自己遗忘了什么东西。”
万事都要讲究实在，踏踏实实的过日子，而不是漂浮在空中，不上不下的，这才是她习惯的作风，这才是她应该秉持的过日子的最适合她的方式。
她忘记了太久了。
但现在想起来也不迟。
“我想要尽快结束。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不能迟疑。哪怕事后会反悔，但也得先做了再说。不行动就永远不会有结果，只有行动了，才明白到底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再迟疑下去，可能我会真的控制不住去伤害他。现在看见他父母我就不由自主地烦躁，这不是好兆头。”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底线，那个底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别人践踏的。她的父母就是她的底线，而现在，她的底线明显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熊家人所冒犯。她怎么可能忍受？
不知道的时候还能勉强找借口说自己不知道，所以情有可原。可她现在知道了。她就一天都忍受不下去。从前父母教她忍耐，教她克制，她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并不是没有去忍耐，更不是没有去克制，但换来的只是越来越难以抒发的郁闷、苦恼、烦躁。
父母为了她能忍，她为了他们却不能忍。
“我打算这一次见面之后就直接和他摊开说。”
“还是等事情解决了再说比较好。现在正是联邦困难的时候。不管是哪家都没有空闲，所有人都需要绷紧了神经，以最高的警惕心应对。
李家能够发生这样的情况，说明问题很大。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后续会很难办。不管怎么说，在核心圈里，这事一曝光，他们肯定会名誉扫地。而名誉是非常难以恢复的，所以李家这一次真的会元气大伤。就算有更大的丑闻掩盖，也难以挽救他们接下来的颓势。”
李家是这样，其他世家也未必能够避免虫族这种伏击。明面上的攻击再猛烈，也是可以做好准备的。暗地里的这种陷阱，才真的防不胜防。一旦世家接连失守，高层名誉扫地，整个联邦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里。
帝国皇室如果也有相同遭遇，那么也必然会动荡不安。失去了两大政体的稳定支撑，外域甚至不需要虫族大举进攻，就有可能会陷入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