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万分朋友

  “修行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每个人都是争先恐后,你追我赶的,就是为了自己不再被别人欺负”
  赵凯歌摇了摇头,即便是他,有些事情也总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三十便入元婴,逢王不礼,遇皇不拜;成婴之后,别说什么下拜,连皇宫都再没有迈进去一步。
  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也一直厌烦那座雄伟巍峨,却又异常恐怖的宫殿。
  他心中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很是微妙。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即便不是墙头草,也总是瞻前顾后。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娘娘不亲,舅舅不爱。
  娘娘自然是宫中的太后娘娘了。
  舅舅嗯,资深国舅虞青山勉勉强强也配得上。
  他毫无怨言。
  毕竟他一直都在左顾右盼。
  谁都不是傻子,既然你东推西就,那谁都没有义务对你推心置腹,也自然都对你若即若离。
  所以这些年里,他为了耳聪目明,刻意安排下了两个重要眼线。
  “不服练练”付练练。
  “头头是道”邹是道。
  邹是道是江南邹家的二公子,和早早继承家业而四处奔走经商的哥哥不同,他从小苦读诗书,素有才名。
  十年前虞红裙失宠之后,被她亲自提携成为皇商的邹家自然受到了很大的波及,又因为丢了一本御赐的“化骨绵掌”,惹得玄帝龙颜大怒。
  峰商万宝堂又适时出手,邹家家主一时间失了根基与依靠,最后竟然被捉拿下狱。
  峰商自然就是世世代代都与通天峰陈家做生意的商人;而万宝堂,自然就是那个逢赌必输,逢商必亏的天下第一妙人万宝堂。
  十年前趁着虞红裙失势,着实挤兑坑了邹家一把。
  失掉了主心骨的大公子顿时如同没了头的苍蝇,在江南各处奔走筹款借钱。
  那本化骨绵掌丢了,最多也就是邹家家主受罪;而在万宝堂的挤兑打压之下,整个邹氏家族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大厦将倾的地步
  而身为二公子的邹是道也是慌了手脚,再不能继续躲在家里读圣贤书,便独自进京打点门路
  可是他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自然是四处碰壁。
  就是连虞红裙都没有施以援手。
  邹是道苦苦哀求,虞红裙终于见了他一面,在他痛哭流涕的乞求之中,虞红裙犹豫再三,最后却表示爱莫能助。
  她不是不能帮他,只是她不想得罪峰商万宝堂,她那时几乎已经自身难保了,如果再得罪了陈兵百万,那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邹家毕竟只是一家子凡间商人,倒不倒,败不败,关系不大。
  邹是道万般无奈,只好病急乱投医,最后竟然一个人偷偷求到了他的府上。
  按理说,做为玄帝的心腹,他本来应该像身边那些人一样,根本不会理睬邹是道的。当时连玄帝本人都远远搬到了东郊的明月别院里,虞红裙明显已经过气,谁还会主动去触那个霉头
  可是他最后却借给了邹是道一半,全部家产的一半。
  嗯,做为威震天下的一半元婴,他最多只借一半。
  然后又偷偷在玄帝面前劝解了几句,最后邹家家主大事化小。
  嗯,也没有全救,那不是他的风格,他只救一半就行了。
  世上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之所以做这些,就是因为在他的内心里,始终都觉得虞红裙不会输。
  至少在八年之前,他绝对是这样认为的。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很准。
  一直都很准。
  邹家后来度过了难关,而虞红裙也成为了太后。
  不知道是因为心里有愧,还是被邹是道才学所打动的原因,虞红裙七年前一道懿旨,便把他从江南召到了京师,并委以重任。
  嗯,一介书生,杀人放火什么的是做不来的;不过邹是道眼明心细,做个明察秋毫的巡查使,却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而邹是道一步登天之后,私下里第一个见得人就是他。
  虽然头头是道,却也知道有恩必报。
  他和邹是道商量好了联络方法之后,给他唯一的命令就是,只要事关月明楼的生死之事,必须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邹是道当时似乎很不理解,不过也没问什么。
  而在一年之前,邹是道终于第一次向他发出了示警信息。
  他自然知道邹是道在发出那条信息之后会被井丼怀疑愤恨,如今肯定是处境微妙,不过他相信邹是道的才能。
  他这几十年不也是一直都处境微妙还不是挺过来了
  而那个付练练赵凯歌想着想着,嘴角却不由得泛起一丝微笑。
  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那个老家伙”当那一丝微笑在赵凯歌嘴角慢慢逝去之后,他又是不由自主地长叹了一声:“活着,真是辛苦啊”
  一直以来,他做得一切的一切,其实就只是为了一个目标。
  为了破空而去,为了长生不老。
  为了那个破空而去的终极目标,这些年来他为了生存,为了能够像一只小强般顽强地生存下去,过得真是无比辛苦
  瞻前望后,东张西望。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渐老的缘故,最近他总是在心中暗自纳闷:如果一直活得如此辛苦,即便最后能够长生不老了,那不是等于是永永远远地都要辛苦下去
  岂不是自讨苦吃
  所以,这一次,他有点厌倦了。
  真得已经厌倦了。
  厌倦了瞻前望后,东张西望。
  “一日王侯”。
  前几天独子赵叶飞鸽传给他的信中,就只有这四个字。
  他一看便知道这四字必然是出自于害人果之手。
  一日王者,上下摞将起来,自然是一个皇字。
  他竟然在向我打听战胜如今的修为火候他想做什么他想做什么
  难道那个害人果终于想开始行动了在真阳山上的那颗大松树上打了八年的瞌睡之后,终于想要开始下山害人了
  他今年才十六岁呀
  一直以来他都心中明镜:害人果身上一定有一个他所不知道的秘密,而且还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不然伍干戈和月三不会如此豪赌即便是舍命元婴,舍得也要绝对有价值
  伍干戈却从来都没和他说过。
  他心中虽然好奇,却不会问。
  这很正常,彼此只是一半朋友,人家凭什么对你和盘托出
  所以他让独子赵叶从小就跟着害人果混。
  几乎形影不离。
  伍干戈与妙连环,他们夫妻两个生得那个害人果,怎么能只做一半朋友
  必须是十分百分万分的朋友
  那个秘密,他知不知道无所谓,可是赵叶一定要知道
  因为只有赵叶知道了,才说明那个害死人不偿命的害人果终于拿赵叶当好朋友了
  而不再是他和伍干戈那样的一半朋友
  想着想着,赵凯歌又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
  害人果从小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点点的长大。
  本来他从小就是一直笑眯眯的,而那个害人果更是如此,而且笑得更甜,更灿烂。
  更加的天真无邪。
  一想到害人果小时候脸上那幅天真无邪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威震天下的一半元婴竟然也打了一个哆嗦
  其实这也正常,伍干戈和妙连环生得儿子,即便是想一想,都会情不自禁地打几个哆嗦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心里总是想起伍干戈与妙连环夫妻两个欣赏他们的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了追求心中的目标甘愿付出生命的代价;同时又羡慕他们的幸福,即使他们的幸福时光仿佛白驹过隙般的那么的短暂
  真正的追求,有一个就好;而真正的幸福,有一瞬便已足够
  而他呢多少年了,似乎从来都没有一个真正的目标;即便是有一个,也因为那个目标太过虚无飘渺,所以才一直都是顾虑太多
  可是和“八九元婴”凤仪亭相比,他八年前的舍命一半,绝对已是冉冉生辉。
  因为他的心中,除了那一杆衡量利益得失的秤盘之外,还有着一半热血。
  所以他当年在通天峰顶会第三个出手,即使左肩被陈兵百万前后贯穿的那一剑让他修为至今仍无寸进。
  他却从不后悔。因为他觉得为了伍干戈这个一半朋友,也曾经付出过一半。
  如此足矣。
  只不过性格使然,最后却也只能做一半朋友。
  世间之事,有人一往无前,有人瞻前顾后,其实这也很正常。
  谁都不必笑话谁。
  勇敢的人可以嘲讽胆怯者的懦弱,但是勇敢也绝不是哪个人自鸣得意的资本。
  活着,已属不易。
  能舍一半,更是大不易矣。
  所以他这个一半元婴,一往无前是绝对做不来的,马马虎虎地冲到一半就好了。
  赵凯歌一边想,一边走,猛一抬头,这才发觉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走到了巍峨雄壮的皇城之前
  “这个害死人不偿命的害人果也不知道他到底斗不斗得过那几位呢”赵凯歌凝神望着眼前那一片雄伟高墙与巍峨宫殿,心中五味陈杂,眼光也变得有些了迷离过了好久这才慢慢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哎真是老了呀就是连散步竟然也只走了一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