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灼灼文言
崔浩来到明心斋,进入一间典雅古朴的房间,见拓跋晃端坐在一案几前,在其身后,八名身着金色袈裟、体型肥硕的和尚手握白玉禅珠,站立如松,并肩如林。
崔浩看见这八人,不仅眉头微皱,暗道:“八部天龙竟然全都来了。他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吗?”他走上前去,拱手行礼,道:“崔某拜见太子殿下。”
拓跋晃道:“崔司徒快请坐,您能赏脸前来,本宫深感荣幸。”
崔浩坐下后,道:“不知太子殿下请崔某前来,有何要事?”
拓跋晃道:“本宫听闻崔司徒才学绝世,故而向父皇推荐你续修国史。料想经崔司徒之手,这部鸿章钜字将来定能光耀寰宇。本王心怀希冀,故而请崔司徒请来,询问一下国史的编纂情况。”
崔浩道:“国史乃鸿篇巨制,崔某才刚刚接手编纂,岂可一蹴而就?”
拓跋晃暗道:“等到国史完成,看你还能不能如现在这般得意。”便言道:“当今天下才子醉心于金石文字。本宫久闻崔司徒才藻艳逸,大笔如椽,却从未见过崔司徒的文章。不知崔司徒为何不多著文章,以文华国,以诗传家?”
崔浩道:“纵使笔下文章沈博绝丽,震惊海内,终究不过是纸上浮云,有形无神,空误苍生。”
拓跋晃:“积万金于箧匮,虽俭乏而不用,则未知其有异于贫窭。怀逸藻于胸心,不寄意于翰素,则未知其有别于庸猥。”
崔浩道:“鸾凤竞粒于庭场,则受亵于鸡鹜;龙麟杂厕于刍豢,则见觌于六牲。是以商老栖峻以播邈世之操,卞随赴深以全遗物之声。”
拓跋晃暗道:“看来此人所图不小。”他略一思索,便道:“听闻崔司徒最近大肆收购粮食药材,已经收购了整个平城粮食药材的四五成之多。收购粮食本王尚且明白,但收购药材,所为何事?”
崔浩道:“崔某不过是为了给灾民治病罢了。”
拓跋晃道:“本王奉父皇旨意,救助西域流民,现下粮食紧缺,不知崔司徒可愿借助一些粮食于本王?”
崔浩眼泛寒意,冷声道:“太子想要从平城灾民口中夺得粮食,然后救助西域流民吗?”
拓跋晃道:“众生平等,并无二分,崔司徒有何必拘泥于门户之别?”
崔浩道:“倘若我不给呢?”
拓跋晃不言,在其身后的一名法号玄畅的和尚道:“檀越难道要置他人生死于不顾吗?”
崔浩懒得辩解,直接言道:“不顾又如何?”
玄畅道:“莫轻小恶,以为无殃。水滴虽微,渐盈大器。凡罪充满,从小积成。莫轻小善,以为无福。水滴虽微,渐盈大器。凡福充满,从纤纤积。檀越多行善事,方可求得来世福报。”
崔浩道:“原来你所求,是来世福报啊!”
玄畅道:“世间之正见,谁人若具足,彼于千劫中,不会堕恶趣。贫僧所求,乃是天下众生可以远离八苦,俱往西方极乐世界。”
崔浩道:“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国?”
玄畅道:“但心清净,即是自性西方,随其心净,即佛土净。”
崔浩道:“你口口声声‘西方极乐’,岂不是拘泥于东西之别?”
玄畅道:“西方极乐,乃庄严、清净、平等之所在,往生于该佛土者身上有如佛之三十二相,且具五眼六神通,在心中闻法,供养佛菩萨,即得开悟。”
崔浩道:“西方极乐与东方琉璃又有何分别?”
玄畅道:“佛土一向清净,无有女人,亦无恶趣及苦音声,琉璃为地,金绳界道,城阙宫阁,轩窗罗网,皆七宝成,亦如西方极乐世界,功德庄严,等无差别。”
崔浩道:“《大毗婆沙沦》有言:‘汝等谛听,一切女人其性多轻薄、多嫉妒、多诌媚、多悭念,只有大生主虽是女人,却能脱离女人一切过失,作丈夫事,得丈夫所得,我谓此辈为丈夫。’《菩萨诃色欲法经》有言:‘女人之相,其言如蜜,而其心如毒。室家不和,妇人之由。毁宗败族,妇人之罪。实是阴贼,灭人慧明,亦是猎围鲜得出者。’女人三障十恶,一不能成梵王,二不能成帝释,三不能成魔王,四不能成转圣王,五不能成佛道。佛教如何对女子如此鄙视?”
玄畅道:“龙女八岁便能成佛,又怎能言女子不能成佛?”
崔浩道:“龙女八岁便能成佛,是因为她将价值无比的宝珠献给了佛陀,而其成佛之后,便成为了男子。这还不能说明佛陀贪财鄙女吗?”
玄畅道:“佛说一切法,为众生脱苦故,为慈悲故,无有歧视性。”
崔浩道:“你向往西方极乐,何不动身前往,为何还要待在中原这个婆娑世界?”
玄畅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崔浩道:“你未曾去过西方极乐,又如何知道其确实存在?”
玄畅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
崔浩道:“灼灼文言,空拟般若。你倒还真是舌绽莲花,大吹法螺。”
拓跋晃道:“听崔司徒之意,是执意不能交出粮食了?”
崔浩道:“正是。”
拓跋晃道:“崔司徒贵为三朝元老,执意如此,本王也不便强求。既然如此,我们依据江湖手段,如何?”
崔浩道:“怎么个江湖手段?”
拓跋晃道:“崔司徒屡建奇功,父王赏赐甚厚,但您以一己之力收购平城粮食,家中积蓄应该已经消耗殆尽。不如我们进行一场江湖比试如何,若崔司徒赢了,我愿意奉上十万两白银,若本宫侥幸赢了,崔司徒将手中的粮食与药材分一半给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