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拦路
几个呼吸之后,一个穿明黄色道衣的道人,出现在道人的面前,这道人身上,明黄色的道衣上,有用丝线编织的纵横的线条,将那道衣分作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格子,每一个格子中,都绣的有一些符文,随着那道人衣袂的飘舞,那道衣上无数的符文,亦是摇曳着,似乎是在灼灼生辉,叫人目眩神迷,眼前,都似乎是一片迷茫,分不清东西南北一般。
而在这道人的头顶,则是一只简简单单的玉簪,将头发挽了起来——在这道人的背后背着的,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匣子的边缘,用朱砂混合着鲜血,勾描了玄妙的符文。
剑匣——毫无疑问,那匣子,必然便是一个剑匣。
剑匣,顾名思义,便是放置剑器的容器——一般而言,修行者的飞剑,都是没有剑柄的,为了滋养飞剑的锋芒,叫自己手中的剑器,威能更胜一份,修行者们往往便是会在祭炼了剑器之后,再打造一个剑匣,再将能够滋养剑器锋芒的东西,置入剑匣之内,和飞剑放在一起,以随时随地砥砺剑器的锋芒。
当然,剑匣除了这个用处之外,还有一个用处——那便是其他修行者所借出去的,成就了法宝,乃至于灵宝的飞剑,也都是用这剑匣盛放,毕竟,这些飞剑的锋芒实在是太过于的锐利,除了剑匣之外,便很难有其他的东西,能够收敛这些飞剑。
在见到那剑匣的时候,太攀便是皱起了眉头,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来——元神修士所祭炼的法器,千奇百怪,妙用无穷,但这无数的法器当中,毫无疑问,飞剑绝对是最具代表性,同时也是威能最强的一种之一。
一柄飞剑在手,再有上乘的剑术,便足够一个修行者纵横往来——从某一个方面来说,飞剑,绝对是修行者在法术和法器,修习兵刃搏杀之术以及锤炼法术之间,所找到的最为完美的一个平衡。
飞剑的两种制式,有剑柄的且不提,而没有剑柄的那一种,其既兼顾兵刃的搏杀之利,又兼顾法术制敌的往来从容,而且在兼顾两者的同时,更不曾叫彼此任何一方,做出牺牲来,对于修行者而言,这飞剑的出现,绝对是修行史上,最绝妙的创举之一。
不过话说回来,飞剑的两种制式,有柄和无柄,彼此之间,也是对立的——那些祭炼有柄的飞剑,精修兵刃搏杀之术,决胜于十丈之内的修行者,大多看不起那些祭炼无柄飞剑,‘只敢在背后暗箭伤人之徒’,反之,那些祭炼无柄飞剑,元神御剑,制敌于千里之外的修行者,也对那些动辄便见生死的‘莽夫’们,颇为不屑。
“云道友既然好不容易,才杀回长安。”
“如今又何必匆匆而去?”那道人在距离太攀数百丈的位置停下,脸上隐隐之间,似有笑意。
“天师府何书文,见过云道友。”
“云道友有礼。”这名为何书文的道人,一边说,一边将背后的剑匣解下,在身前扶住。
“何书文……”听到这道人的名字,太攀周身经络间的真元,都是缓缓的激荡了起来。
长安城外,天师府的元神修士不多,而在这些元神修士们当中,太攀最为忌惮的,便是这何书文——论其修为,何书文已经是八重天的存在,只差一步,便能够得证阳神,其修行的功法,更是从天师府的镇派功法,太平清领经中衍化而出,取那‘天下不平,以杀平之’的酷烈杀伐之真意,又经过几位合道半仙补全的太平七杀剑经,号称是天师府中,杀伐第一。
而这太平七杀剑经当中,能够与其相合的法器,只有一种,那便是截天七杀剑,这剑器,除开那锐利无比的锋芒之外,便没有其他的特点,而这剑器的锋芒锐利到什么地步——有传言说,这剑器的锋芒,锐利到便是将这剑器祭炼而出的主人,都无法承受,故此也无法将这剑器纳入经络当中,只能打造剑匣盛放,是以,天师府中,每一个修行太平七杀剑经的修行者,都是身背剑匣,而万灵山中的妖灵们,见了天师府中身背剑匣者,也同样会将内心的警惕,提到最高。
当然,这何书文令太攀最为忌惮的原因,不仅仅是他修行的太平七杀剑经,而是因为,何书文和死在他手上的刘云谷,乃是真正的生死之交。
“敢问何道兄拦下我,所为何事?”太攀定了定神,然后抬起目光,看着何书文面前的剑匣。
那剑匣,也不只是由什么材料打造而成,剑匣上,出了那些符文之外,还有两个半“殺”字。
也不知是不是修行太平七杀剑经的修行者,都有这个传统——总而言之,便是当第一个修行太平七杀剑经之人,每击杀一个神境大妖之后,便在自己的剑匣上,刻下‘殺’字的一笔以后,他后面所有修行太平七杀剑经之人,都是有样学样的,在自己的剑匣上,刻下自己的战果。
而这何书文的剑匣上,有两个半‘殺’字——一个‘殺’字,是十笔,两个半,便是二十五笔,这即意味着,整整二十五位神境大妖,是在了何书文的手上。
何书文的实力,以及斗战杀伐的手段,由此可见一般。
而同样的,何书文也是长安城外的元神修士们当中,极少数的,太攀没有把握战而胜之的对手之一——在太攀看来,便是死在他手上的,曾经以杀伐而得名的风道人,其实力也未必比得上何书文。
“我听说,刘师弟,是死在你的手上?”何书文所表现出来的性子,也是如同长剑一般,直来直去,没有丝毫的曲折蜿蜒。
“刘师弟于我,乃是生死之交。”
“刘师弟死于你手,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可能不闻不问。”何书文的双手,按在剑匣上,冷冷的看着太攀,“按照我本来的意思,是你我之间,必有一死。”
“不过你够机灵,才养好伤,就找到了常远,通过常远拜见了常师叔祖。”
“虽然不知,你用什么东西,得到了常师叔祖的承认,但你既然得到了常师叔祖的承认,那就算我天师府半个门人。”
“而既然是我天师府门人,我就不该向你出手。”说着,何书文也是的目光垂下,看着自己面前的剑匣,“但我心中一口郁结之气,难以宣泄。”
“你我身为同门,我不便为难你。”
“但刘师弟和你,同样也是同门,你却对他下了杀手。”
“这样如何,刘师弟陨落之后,我在刘师弟陨落之地,为他立了个衣冠冢。”
“看在当时情况特殊的份上,只要你愿意掉头,在刘师弟衣冠冢前,为刘师弟守墓八十载,这笔恩怨,便一笔勾销!”
“如何!”
“若是我拒绝呢?”沉默片刻之后,太攀才是出声。
“那边不死不休!”何书文说着,声音不大,但却自有斩钉截铁,说一不二的坚定,而在这句话出口的时候,藏在何书文剑匣当中的那一柄剑器,也是随之嗡鸣起来,那剑匣上的‘殺’字,也似乎是在这嗡鸣当中,淌出了无数的血迹。
不死不休——太攀沉默了下来。
这何书文的表现,完全对得起他的名声——一套连消带打,软硬兼施的言语,给了常远道人,给了白云道人最大的脸面,更是令他自己,站到了一个‘理’字上,一字一句,一言一行,都是有理有据,叫人挑不出半点的疏漏和错误来。
而那最后的提议,更是既顾全了同门之意,又顾全了兄弟之义。
同门刘云谷死于太攀之手,而他因为太攀身为同门缘故,却无法出手复仇,只能以同门之义,逼迫太攀为刘云谷守墓八十年——八十年,对于神境修行者那至少五百年的寿命而言,虽不能说是不值一提,但也并非是不能接受,尤其是,太攀还足够的年轻。
是以,无论是从那个方面而言,这八十年的守墓,对于何书文而言,都已然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哪怕是白云道人亲自来谈,也不可能叫何书文再退一步了。
若是太攀,连这个条件,都不能接受,那就足以证明,太攀没有丝毫要和解的意思——这样的话,那不死不休,自然便是顺理成章!
而守墓八十年这个条件,太攀会不会同意?
当然是不会的!
不得不说,这何书文的言语,刚好就打在了太攀的七寸上……
若是寻常时候,守墓八十年,守也就守了,无非只是换了一个地方闭关而已,但在如今的局势下,不要说八十年,便是五十年,甚至二十年,十年,乃至于五年,等到太攀出山的时候,这天地之间的乱局,早就结束了,而结束了乱局之后,重新平稳下来的天地,又如何还会有太攀施为的余地。
而没有了辗转腾挪的余地,太攀便只能看着万灵山的痕迹,在这天地之间,一点一点的消失,最后连自己,也一起消失……
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而想要在如今的局势当中,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辗转腾挪的余地,太攀便必须要在这一场变局当中,获取足够的好处,令自己在这变局结束之后,最大限度的变强,拥有所能拥有的最大限度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而这一切,都离不开这一场变故。
若是接受了何书文的条件,那对于太攀而言,和死亡,没有区别。
是以,太攀几乎是没有任何斟酌犹豫,就已经决定要拒绝何书文的条件。
而拒绝,就意味着,彼此之间,不死不休!
“何书文这是察觉到什么了吗?”目光盯在何书文剑匣上那两个‘殺’字上,太攀的心中,不无疑惑——按照他本来的谋算,在得到了白云这位合道半仙的承认之后,他在天师府中,任何因为刘、张两人的性命而起的争端,都只能算是私人恩怨,于天师府无关,更不会叫人胡思乱想,心中存疑,但此刻,何书文所提出来的条件,却是叫太攀有些骑虎难下,将太攀的如意算盘,给彻彻底底的,敲碎打烂,这叫太攀不得不怀疑,自己面前的何书文,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略作一看思虑之后,太攀还是决定用一个拖字诀——“虽然立场不同,且不得不出手,但刘、张两位道兄,死于我手,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天师府不予追究,云行舟万分感激。”
“所谓投桃报李,天师府予我以仁,我亦当报之以义。”
“为刘道兄守墓,理所应当。”太攀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落到何书文的脸上,细细的看着何书文神色的变化,而在这一句说完的时候,太攀清清楚楚的察觉到了,何书文那故作平静的脸色,陡然间抽抽了一下。
显然,太攀应下这‘守墓八十年’的要求,出乎了他的预料。
“刘师弟他们,被牵扯进那风波当中,本来便是生死无尤。”
“若那云行舟依旧还是一个散修的话,哪怕是他背后有着徐求道,但我们将之杀了,也就杀了。”
“但如今,他却是快了一步,得到了白师叔祖的任何。”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认可,就是认可。”
“在白师叔祖认可了他之后,你我便不可能因为刘、张两位师弟的战死取他性命——可以伤,但不能杀。”这个时候,何书文的脑海当中,他临幸之前,另一个修行者和他交流之时,所说的一切,再度的浮现出来。
“难道就这样算了?”何书文目光冰冷,“刘师弟救过我一条命,换言之,便是我欠他一条命!”
“大不了,便是以命换命罢了。”
“当然不可能就这样算了!”何书文愤愤的出声之后,另一人便是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找到他,便先摆出一个和解的姿态来,再提一个他无法接受的条件。”
“此为,以退为进也。”
“他若是不应,便代表,他没有和解之意,既然不打算和解,那他死了,也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