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心路历程
另一个新的城市，孙无情背着手站在市政府大楼之中，俯视着楼下草坪的普通民众，好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
“新的生产设备已经启动了。”苏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拿着白色的手帕擦了擦手，探头看了一眼楼下。食物和饮水正在从后台的生产基地中送到人们的手里，人们对当权者的憎恨，很快就会变成对失落绿洲的爱戴。
“我们消耗了多少资源？”孙无情没有回头，直接问了一句。
“根本不多。”苏尽说道：“我们只是再建了一个临时的计算中枢，这个计算中枢不归任何计算机管理，只是为了给他们生产食物。”
“如果是这样，不怕教堂重新把这份算力夺走？”
“行了吧，这对于他们的实力来说就是九牛一毛。”苏尽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楼下的民众，感慨道：“但对于我们来说，大概值九百头牛。”
孙无情没再说话，只是不露痕迹地眨了眨眼，稍微缓解了一下疲惫。真正的大战还在后面，他可不想因为杵在这当门神而影响了他的精力。
但这又是必要的，他心想，于是继续挺直了腰板。
“这种做法和东国的理念很像，和我们千百年对待人民的方法很像。”苏尽藏到幕后，坐在孙无情后面的桌子上说道：“让饿着的人吃饱，用虚假的信息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然后他们就会被你们驱使，并且在他们眼里，这还是顺应民意。”
“我没觉得这有什么错，我们拥有同样的目标。”孙无情听着他嘲讽的语气：“这个理念也不是东国申请的专利，这只是人之常情。如果我想让他们变成我的剑，那么所谓真实是剑身，而最外层的剑刃，则是一点修饰后的信息。”
“你不应该是那么虚伪的人。”苏尽说道：“我们第一次在木伊那克见面，你还不是这样子。”
“哼。”
“他比我还话痨。”“朋友”在孙无情的脑海里说：“都是和他爸学的。”
“你也闭嘴。”孙无情顿时感觉一阵心累。
就在这时，林琼露从身后走了过来。虽然现在这些城镇的资源有些紧张，但是几件干净的衣服，还是可以找出来的。短暂的休息后，她又变成了还在学院时的清纯模样，穿着鹅黄色的衣裙，一只手扶着雪白的大理石柱子，站在后面看着。
但苏尽却把椅子往后挪了挪，这个女人跟云芊流可不一样，平时看起来怯生生的，打起架却比云芊流要猛。后者是无时无刻的绝对冷静，但林琼露上场杀敌，就和打了鸡血一样。
和现在判若两人。
孙无情离开了露台，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自己完全看不见楼下的普通民众，这才回头。
“怎么了？”他问道。
“只是来看看。”林琼露好奇地往前走了两步，也像刚才苏尽那样探头往楼下看了一眼。她自然是没见过这种阵仗，平时都是为了打仗杀人，但这一次
，她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人潮的力量。
虽然这些普通人对战斗起不了太多作用，甚至带着他们都是一种累赘。但就这样一路走过三四个城市，人数竟然慢慢积累起来，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甚至别的城市的人也都慕名而来，据说，孙无情的演讲配上“朋友”的投影，失落绿洲和学院的联合，让整个欧洲，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普通人第一次接触执法者，云芊流向他们展现了真正的恩赐，非但没有使他们反感，反倒得到了疯狂的爱戴。他们把自己在游戏内的期望转移到了孙无情等人身上，面前的失落绿洲，就是真正的开拓者。
而孙无情本人更是向他们许诺，只要教堂倒下，真正的自由和民主将会回归欧洲大陆，每个人都有资格享受恩赐的祝福。
上帝的恩泽，将遍及所有人。
他们也不得不信，因为只有孙无情才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食物和饮水。他们暂时抛弃了自己的家园，集中在挪威南部奥斯陆的附近，从这里到不列颠岛只隔着不到八百公里的北海。往南是丹麦和哥本哈根，如果真要进军，可能就会选择在爱丁堡攻入。
连行军路线，他们都想好了。
“我和你们书院是一起过来的，我记得失落绿洲并没有率领普通人的经验。”林琼露不愿意待在房间里就是因为那边都是失落绿洲的人，或者说，都是钟离望的人。
一个单纯由执法者构成的军队是失落绿洲的标志，他们仅凭着一台超级计算机和十几名执法者，就有了和一个国家叫板的能力。但现在，钟离望似乎默认了孙无情的做法，把这些普通人，重新化为他们的力量。
“经验不是问题，现在你的学长脑子里有学院最强大计算机，指挥的工作，完全可以交给他。联邦乐于做这件事，借刀杀人。”苏尽见她明显换了一副语气，下意识地坐直道：“但钟离望本人以前领导过另一只队伍，里面全是受过训练的士兵，这点，可能无情比我更清楚。”
“‘无名’吗？”孙无情的脑海里又浮现出白梦河的身影，那些士兵在他的领导下奋战到了最后一刻。他用自己的恩赐欺骗了所有人几十年，而现在，这个担子落在了孙无情的头上。
他清楚的记得，在阿什隆市的时候，那些士兵也曾打算背叛他。人心永远不可能接受考验，白梦河唯一能做的，就是欺骗他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欺骗自己，欺骗其他人，这或许就是这个恩赐带给执法者的无奈。
他甚至担心，自己就是钟离望手中的第二个白梦河。
“他们有他们的用处，再说了，我们还等着阿尔卑斯山的战斗结束。”孙无情站在林琼露的身边说道：“我和学院的人沟通过了，这些普通人，他们会拿来用。只要给足武器和装备，不可能不让教堂感到棘手。他们现在，没什么人了。”
“但你最终是不可能把恩赐给到所有人的。”林琼露轻轻皱着眉头，眨着大眼睛看着孙无情道。
“是的。”孙无情毫
不避讳说出真相，但也没有过多解释。
林琼露没再往下问了，乖巧地点点头，又探出脑袋往楼下看了一眼。欢呼声忽然就猛烈起来，这栋大楼只划给失落绿洲的执法者居住，门口甚至贴上了游戏的海报。尽管他们并不会待太久，但也没有精力管理这份狂热。
除了孙无情会出来露面，其余的所有人，都在养精蓄锐。
负责煽动民众的主要是“朋友”，孙无情只是一个被扶持出来的象征，只需要把他的样貌和演讲散播到整个欧洲，聚集民众的目标，就可以轻松的达成。
“只要乔治最后也不解除‘伊甸园’的自主决策权，我相信我们可以打赢这场战争。”苏尽说道。
“但这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吗？”孙无情不解：“消除这些底层限制的脚本肯定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步骤。就像以前核|武器的按钮，被乔治拿在手里，寸步不离。”
“是啊，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苏尽忽然压低了声音：“但背后的人好像都不在乎这一点。”
“你是说……”
“我父亲，还有钟离望他们。”苏尽说道：“想一想就清楚了，他们怎么可能打一场必输的战争？把学院扯进来的确实是钟离望，但……哎不对，我忘了‘朋友’和你一起的。”
看着孙无情凑近的脑袋，苏尽慌忙把他拍走。现在这个人连通了联邦最强大的计算机，而且看起来，对方还很乐意为他服务。不仅是一些秘而不宣的机密，还能保证他面对任何袭击，都可以应对自如。
“我想不通，但就算我能想明白，我也没有话语权。”孙无情直起身子，转过头看着澄澈的天空，感慨道：“我需要更多的真相，每个人背后的行事动机，以及有听命于我的队伍……”
“你要这些干什么呢？”苏尽饶有兴致的问道：“如果钟离望能把你拉过来，你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就像我和我父亲一样。”
有这么一个瞬间，孙无情似乎愣了一下，但随即说道：“如果学院不能待，而钟离先生也只是在利用我，那我总要有点自保的念头。”
“啧。”苏尽对这个答案似乎有些不满意，但说完这句话的孙无情已经重新转过身背对着他。即使对方真的有了二心，但没有更明确的说辞，看来还是在防着他这名书院的公子。
很快，苏尽离开了露台。
“有些话让他们听到是不是不太好？”林琼露似乎也有点小心思，眼珠子一转，立刻问道。
他们，指的怕不单单是苏尽。
“我确定不想回联邦了。”孙无情说话的速度有点慢：“但我还希望你能回去。不过如果你也回不去，我们就需要积累一点力量。我相信，‘朋友’会很乐意帮我们这个忙。”
“只怕到头来，我们还是别人的傀儡。”林琼露往孙无情的身边靠了一步，后者似乎也没有抗拒。
总有一天会不是的，这句话只在孙无情的心里回荡，并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