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邪灵蛊雕

  漳水清清,推着一叶竹筏顺水飘荡,渡过了几转蜿蜒,紫琊仙君与阿青已撑筏来到了下游,却见上游清澈泛碧的漳水在皎洁的月光之中落至下游,竟在河岸转为了沉浊的灰黑之色。阿青素衣白裳,立于筏上,但见滚滚浊流,涛涛不绝的向下游冲去,与上游明镜止水般的波光显得泾渭分明。
  漳浊之水,浑澈如一,就如同这片风尘蔼蔼的纷纭世界一般含清蕴浊。纷纷攘攘的世人夹杂在其中,浊者居于下游而不上溯自清,清者不见下游而转为沉浊。
  阿青在竹筏上向远方眺望,脚下竹筏划过万重空山,身临美景之中,不由得感怀千古,学古人以《诗》中韵律作歌,歌声清澈嘹亮,在山泽水畔,翠竹斜横之间,好似穿越千年岁月,与前人相合。
  紫琊仙君以竹杆点水,听她唱起《诗》中那古老的曲调,空山广水间,不由得心旷神怡,只听她唱道:
  漳水清兮,林下荨桑。环佩流响,寘我何方。
  漳水浊兮,箦尘千顷。湍溯浮沉,明月无影。
  五石之瓠,系为腰舟。携云在水,离汜遨游。
  随迁移兮,黄粱清秋。遄缓清浊,胡言于忧。
  她唱到动人之处,仙君不仅抚掌长叹,人生天地之间,难免经渡一番俗世污浊,但真正的悟道之人,不在乎俗世的清与浊,而是以慧眼观之,身居浮世之中而飘悠于红尘之外。不染迷乱之世,逍遥自在,随性坦然而游。
  漳浊之水悠悠流向远方,小舟渡过无数远山,水流依旧,但在两岸之间,已无人再会唱起这空灵绝美的歌谣。残烟迷蒙,月色清雅,将这美如诗画的山水悄然遮掩而入。
  ……
  竹筏穿行在水色之中,已近堤岸,借着群斗辉光,仙君二人渡过了漳浊之水,已入得湘西深处,只见远方月色清辉,洒遍峻岭,足有无数巨人般的群峰摩肩接踵。那群山皆被高耸之处的云雾所蒙,此时在绯月映照之下,万顷空山银波翻滚,气象磅礴。
  传说湘西境中,有着十万大山从此而起,诚不欺世人也。纵然踏破铁鞋,行穿天海,也难以翻过这一望无尽的万里山峦。可仙君二人皆超凡出俗,相视一笑,执手踏空而去,化为明亮的流光,穿梭进入了山间云岚雾绕之中。
  仙君在踏入此方异境之后,一直都以仙术追寻着混沌之气的源头,这股邪恶的气息好似一条张牙舞爪的怒龙隐现在各域之中,时刻都欲席卷山海,覆灭洪荒。而当他遁入十万大山之时,心绪便一直不安起来,好似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会令他陷入危机四伏的险绝境地。
  但紫琊仙君心意已决,此一去定要找出混沌魔气的源头,令其永远断绝生长,不再危害三界。
  “夫君,你看那里!”驾云逐雾在前的阿青一声惊呼,打乱了仙君的思绪。
  紫琊仙君按住云头,自云端遥遥望去,但见下方云岚雾绕的远山之中,有着一座星点也似的古老城郭,在群山广水之间显现出了轮廓。这座古城,正是那:
  清江流辰,虹桥拱月。苔痕染古绿如阴,烟光照重檐似梦。石板街常怀沧桑,吊脚楼时念旧忆。芦笙奏起,酣飞畅舞欢不尽;银铃摇荡,踏歌逐水见情郎。正是潇湘苗家祥瑞地,凤凰来仪护佑城。
  而仙君以慧眼观之,在古城上空,有无数邪恶的黑色魔气,自那其中升腾而起,正是那充斥着邪恶与恐怖的混沌之气!
  此时,在古城上空,有巨怪掀起妖风,在那其中肆无忌惮的毁灭着,破坏着。那是一种生长着摩天巨翼的怪鸟,被那黑雾所操控,在袭击人类的聚居地!
  “阿青,我们下去看看,保护好自己。”仙君拉着阿青的手,不忘关怀心牵之人。却见阿青美目中亦是满含秋波盈盈,与仙君怀着同样的心思。
  ……
  魔影纵横,掠过下方世界,将一栋高大的吊脚楼轰然掀倒。这吊脚楼乃是翠竹所建,此时倾塌下来,倒也没有造成如何重大的损失,而城中的苗民却早已乱作一团,在那邪恶巨影的袭击之下,纷纷奔走逃窜。
  这怪物名唤蛊雕,乃是洪荒传说之中的异兽,生得身长数十丈,鹰身牛首,背生一对宽阔的黑翼,专一好吞食人畜。相传蛊雕乃是凶灵所化,本就狞恶非常,此时竟不知为何,竟似狂性大发。
  只见它周身翻腾着滚滚黑雾,巨喙一张,便将一个奔走不迭的苗民衔了起来,凌空一甩,那苗民人在半空,手足无措,只惊得周身都酸软了,被蛊雕接在下方,一口便吞入了腹中。
  “阿妹,你怎么样!”
  一座倒塌的吊脚楼将阿妹压在了下面。年轻的阿哥尚还未奔得过去救援阿妹,便有着一团乌黑色的巨影横空而下,迎面便挡住了去路,那狞恶的巨兽如同炼狱中的恶魔,双目含煞,贪婪的望着满面惊恐的阿哥,腥臭的口水顺口流出,淌了满地。如何形容这怪物丑恶的模样?正是那:
  喙能噬月,翼善凌霄。腥风阵阵如泼墨,惨雾冥冥似黄泉。扶摇九天皆震,俯落洪荒俱荡。四象魔爪,城楼破败鬼神惊;乾坤独角,穹苍击雷天地动。一夕雨骤降恶灵,万载古城蒙劫难。
  但苗家阿哥年轻力壮,此时阿妹还在等着他前去搭救,只见他从鞘中‘嗖’的掣出了银亮亮的苗刀,横身挡在了恶灵蛊雕,那自两翼间探下的狞恶头颅之前。死死的凝视着它的双眼。但是,在那头顶上空的天际之上,又有三团偌大的黑云,宛如浩劫一般当空飞掠直下,将阿哥一人团团围在垓心,只是畏惧阿哥手中那把锃亮的苗刀,它们在寻找机会,环伺而动。
  “阿妹,不要怕,阿哥会保护你的!”苗家阿哥站在那里,挺起胸膛,手握苗刀,颇显得威风凛凛。但在四头恶兽的围攻之下,却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之感,油然而生。
  “阿哥,不要再管阿妹了!你快逃吧!”阿妹声嘶力竭的呼喊着阿哥的名字,清眸之间,大滴的泪水自粉颊之间滚滚而下,但是,在那呼啸的狂风中,却只能听得阿哥铿锵有力的话语,如此的坚定。
  “孽畜,想要毁了我们的家园,便跨过我的尸体吧!”
  阿哥发出了愤怒的呼吼,仿佛雷鼓大作,响彻了整片凤凰古城。他矫健的身影跃身而起,直窜上了恶灵蛊雕宽阔的脊背,将手中苗刀向蛊雕的头颅之中贯去。但只听得‘锵啷’一声,阿哥的苗刀,竟然没有贯穿蛊雕的头颅,反倒是阿哥被一股巨大的排斥力,震得倒飞了出去,大口的喷着鲜红的血,染红了脚下的古旧青砖。
  这恶灵蛊雕,乃是上古凶兽,单凭苗家阿哥的粗浅修为与那把镶银苗刀。根本无法刺穿蛊雕坚厚的皮层,它与三个伙伴一同当空飞起,长喙一展,便将阿哥衔至空中。
  但苗家阿哥奋起神勇,拼力以手中苗刀刺入了蛊雕的鹰眼之内,只痛得这恶灵蛊雕惨嚎一声,挥舞双翼,四下里不住的疯狂乱窜。阿哥见这怪物太过猛恶凶悍,亦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见它巨大的身躯向云霄中呼啸冲去,当即翻身一摆,踏着蛊雕的翅翼,在半空之中,探手便抓住了它双翅下有力的巨爪!
  阿哥悬挂在蛊雕的翅翼之下,整个人无处借力,但在半空之中,却有蛊雕的两头同伴正巧当风截住,其中一头蛊雕展翼嘶鸣,扬首啄去,竟将阿哥悬空的左臂硬生生的撕扯了下来!
  下方的世界中,阿妹眼见这般凄惨景象,不由得满心悲怆,涕泪横流,不住的呼喊着阿哥的名字。可是她的阿哥,此时已经听不到了。
  苗家阿哥乃是刚强铁汉,虽然失了一臂,却亦是不皱眉头。它奋力抓住蛊雕的魔爪,将手中浸满了鲜血的长刀向着蛊雕最柔软的肚腹之中捅去。一连捅了十数刀,那蛊雕纵然狞恶无边,但却亦是在苗刀之下,肚破肠流。它巨大的身躯奋力挣扎着,数十丈长的魔躯横生怪力,将阿哥伤痕累累的身躯朝下一捽,直贯下了地面,连那古城中铺就的,坚韧的青石板,都在蛊雕巨力之下,寸寸崩裂。
  “阿哥!你怎么样!阿哥!”阿妹自吊脚楼的废墟中爬了出来,声泪俱下,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去,将阿哥残破的身躯拥在了怀里,但见怀中情郎,早已满是血痕,喉中所剩余的气息,亦是如若游丝。
  在那若即若离的气息将要断绝的最后一刻,他伸出残破的手掌,抚摸着阿妹的脸颊,擦干了,她眼角的泪痕。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苗家汉子,却只怕他心爱的阿妹,为他而悲伤。
  “阿哥!你不会有事情的!我们约定过的……我的阿哥啊!”阿妹怀抱着阿哥的尸身,声嘶力竭的哭喊着,但天际之上的那一轮明月,已被四头恶灵蛊雕的庞大阴影所占据。更无人理会,她心中的绝望与悲痛。
  黑暗的天空中,阿妹的泪水和着阿哥的鲜血,滴落在土地上,绽放出一对凄美的血红色花朵。这相依偎的,两朵鲜艳的花,在黑暗的世界之中显得格外灼眼,仿佛,那是一双手,在向天祈愿,将阿妹的心声,传达给洪荒上神,让善良之人,得以被神灵护佑。
  “无所不能的天神啊,请你降下神力,救救阿妹,与古城的苗家百姓吧!”
  阿妹绝望中的心声,传达到了沧溟莽莽,那拥有着紫色眼瞳之人的心中,使得这个男子的内心,掀起了狂涛怒浪,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夫君,那是恶灵蛊雕,咱们要拯救下面的苗民!”阿青呼喊道。
  他点了点头,紫色的眼眸中华光大放,青铜古剑破空飞出,在仙君手决的引导之下,化身成为一道分裂天海的流星之刃。紫琊仙君与阿青二人踏着阵阵流风,宛如掠影般的划过了天际,御剑冲入进了,下方被劫厄所席卷的古城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