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话 荒宅 下

  江门二字一出,叶衡心中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就是铁指江南鹤?”
  江南鹤笑了笑,淡然答道:“所谓铁指,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胡乱吹捧两句罢了。”
  “我曾听说,江门门主江南鹤是赵贞元在武昌城里唯一的敌手……”叶衡低下头,轻声说道,“许多年前,你曾与赵贞元生死决战,却分不出胜负。这传闻,是真的吗?”
  听到这里,江南鹤像是堕入了对往昔的追忆中,微微抬首望向初升旭日,慨然叹道:“赵贞元是我江南鹤一生唯一没能胜过的对手。”
  听到这里,叶衡的嘴角却露出了邪魅的笑意。
  “那便好……”他冷冷地说道。
  江南鹤不解其意,正要转头询问,却只在眼角瞥见一道银光袭来。
  “不好!”他心中一紧,脚下急忙跳开身形。
  鲜血陡然溅出,洒在一片颓败的院落里。
  叶衡的长剑忽然舞起,划出一弧银光,在身前削断了一片风尘。他的剑起时,竟听不到半点声响,直到剑势扫过了江南鹤的耳边,才传去一阵嗡鸣。
  江南鹤看到,剑光闪过后,叶衡的脸上露出了骇人的笑容。
  刚才这一招偷袭,江南鹤全无防备,只借着脚尖的力道晃开身形,才避过了剑势最强处。但这两柄长剑来去无声,又吹毛断发,锋利无比,江南鹤的身子虽避过了这一击,手臂却来不及撤开,被剑梢削过了胳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血如泉涌。
  “暗剑伤人,卑鄙!”江南鹤急忙要跳开身形,却被叶衡那双杀气四溢的眼睛死死盯住。
  “刺客,也配说卑鄙?”长剑不作半点喘息,一端的利刃刚刚划过,另一端的长剑便向江南鹤脖颈刺来。
  这两头刃的长剑,招招紧凑,不留丁点空隙,纵如江南鹤这般高手也暗暗在心中吃紧。
  叶衡的长剑要快过江南鹤的身形,剑梢眼见要刺中江南鹤的脖颈,他眉眼一沉,右手将两只指环一磕,甩手探到身前。
  叶衡的剑虽快,来路却清楚明白。江南鹤双指一夹,虎口用力,竟扣下了那柄长剑的动势!这宝剑在江南鹤的铁指扣下,却不如往日江南鹤扣过的其他兵器那般沉稳。剑虽无力突刺,却能在那两只铁指环间颤动分毫。
  江南鹤暗暗赞叹,这剑果然是好剑,纵他这一双铁指扣,竟然也嵌不进剑身里去,以至不能扣得结实。他正要侧过身形让开剑势时,却看到叶衡的嘴角又是一阵扬起的冷笑。
  叶衡的身形继续向前突去,手却突然撤回一只,把那两柄连在一起的长剑断开作了双剑。他转过另一柄宝剑,也向江南鹤脖颈上刺来。
  江南鹤大惊,急忙探出那被砍中了臂膀的手,望准叶衡剑路,伸出二指将刺来的剑刃紧紧捏在指间。这只手上,没有指环助力,又加上手臂使不出力气,虽捏住了叶衡的剑刃,却挡不住那力道,被逼得步步退去,狠狠撞在了一株老树上。
  江南鹤借着老树稳住身形,两手竭力扣住叶衡的双剑,低声喝道:“剑客,你与我有什么仇怨?为何暗算我?”
  叶衡却冷笑道:“我与你无怨无仇,要怪,就怪你是江门门主。”
  “江门又与你有何仇怨?”
  “一力破了千总府的江月容,是不是你江门刺客?”
  “江月容?她早已不是江门子弟。你若要为千总府报仇,这笔帐无论如何算不到江门头上!”
  “算不算得到,与我无关。”叶衡脸上的笑意,渐渐扭曲起来,“我只要这么个借口杀你便好。怪你运气不好,我这趟出山,本是要杀了赵贞元,拿下力破千总府的名声。谁曾想我还没到,千总府却先让人破了。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也是天不负我,让我碰上了你。千总府我没机会破了,但若能破了江门,也是个不得了的名声。”
  “就为了名声?”
  “江湖中人,求财求名而已。你求财,我求名,谁也别怨谁!”
  说罢,叶衡两臂猛送出一股力道,直刺江南鹤而去。江南鹤铁指扣不住剑刃,伤臂挡不下力道,眼看这角力再难相持,便只好定下一个险策。他把伤臂一松,肩头顺势一沉,那长剑忽如电光一般刺到了江南鹤身后的树干中。剑刃擦过江南鹤脖颈一侧,蹭出了一抹血痕,却未伤及要害。
  叶衡未料到江南鹤有这般以死求生的招法,两肩一晃,另一只手臂一时失了力道,终于被江南鹤挣脱,侧出一步跳开了身形。
  叶衡见走脱了江南鹤,心中愤恨,猛抽出长剑,竟把那老树崩出一个窟窿来。
  江南鹤捂着伤臂,血流不止。他却并不慌张,站定了身形,冷眼望着叶衡。叶衡重又把双剑拼成一支长剑,在身前舞动起来,卷起一片狂风落叶。
  “江南鹤,这绝技本是我为赵贞元备下的,今日便用这招法送你上路。你到了黄泉,可要记得告诉赵贞元我这招法的厉害!”
  江南鹤摒住气息,压低了身形,把戴着铁指环的手臂伸到身前,冷冷道了声“来”。
  “看招!”
  叶衡卷起落叶沙尘无数,忽然剑身一抖,把一片杂屑向四方崩开。一时间,院落中飞沙走石,教人睁不开眼,看不清身形剑影。叶衡却趁着这沙尘的掩护,直取江南鹤首级而去。
  “这辈子的名声,就在这一剑了!”叶衡心中一阵狂喜,手中剑却不觉颤了一下。
  就是这一颤,让这原本听不到声响的偷袭有了破绽。江南鹤耳边一动,脚下移行换位,身子忽然如一道幻影般现于叶衡眼前!
  叶衡猝不及防,手中剑招还来不及撤回,便只见一道光向自己胸口上打开。直到他的口中涌出一口鲜血,他才看清那袭来的是江南鹤带着铁指环的重拳。
  他被江南鹤这一击冲出三五步远,重重摔到了地上。漫天的沙尘,也随着这一击散去,缓缓落向四方。
  叶衡急忙支起身子,却只觉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只得半蹲在地上,将双刃长剑横在身前,压抑着口中阵阵涌出的鲜血,死死盯住了江南鹤。
  “就凭你这招法,也想胜过赵贞元?”江南鹤的身形如一座高山,在清晨光影间冷冷笑道,“若不是你暗剑伤我,刚才那一招我已取了你的性命!”
  话音刚落,江南鹤的身形却也微微一晃。手臂上的血滚滚流出,看来对江南鹤是个不小的负担。
  叶衡的嘴角又是阴冷地一笑:“江南鹤,话不要说得太早。我们再打几合,今日分出个胜负如何?”
  江南鹤知道,这是叶衡看他难以持久,要骗他恋战。可叶衡虽如此说着,却不出招杀来,可见刚才受的一击也让他一时不能动弹。
  此刻,不是恋战的时候。
  江南鹤缓缓迈开步子,向千总府院墙边走去。
  “你若要与我分胜负,先打赢了江月容再说。”他只冷冷留下了这句话,便脚下一跃,翻出了院墙去,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