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话 陈平关 上
众人围坐在院中吃着晚饭,气氛却不如正午时那么热闹了。大家都知道,夜晚才是武昌府衙最危险的时候。
知府没吃几口,便停下了碗筷,只望着院外斜照过来的霞光,轻声叹息着。
“今天,没有一个人到府衙来。”他低声说道。
杨亮笑道:“不是知府大人亲自下的命令,让衙役们休息半个月么?”
“我说的不单是衙役。”知府轻声道,“武昌府衙是做公事的地方,平日里就算没有百姓喊冤告状,也应当有公文偶尔送来才是。可今天到了日落时,竟没有一个人进府衙……”
“看来,府衙外已是兵马围城,水泄不通了。”钦差平静地说道。
众人心惊。
陈平关压低声音问道:“大人,是不是要派人去府衙外探探虚实?”
钦差点点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昨夜一战,是胜在以逸待劳,攻其不备,对手不会一再给我们这般机会。今后还需各位侠士通力合作,依计行事。”
饭桌上五个刀客放下碗筷,陈平关代众人向钦差行礼道:“听大人吩咐。”
“裴士林,你身手好,步法快,有个重任非你不可。”钦差小声说道,“你以后不要守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你可离开府衙,去外边探探虚实。切记,如遇敌手,不可交兵,先保自己安全,回府衙通报是第一要事。”
裴士林拱手道:“得令!”
钦差又看向其他四人,道:“各位侠士虽武艺高超,但毕竟是凡人,也需休息调养,不可夜夜守备,自损战力。今后守夜,需定个次序,除裴士林外,你们每人盯一个时辰。未遇敌袭便罢,若有状况,再喊醒众人迎敌。”
众刀客拱手道:“得令!”
陈平关放下手,对几位弟兄吩咐道:“子时和丑时最是凶险,这两个时辰交给我和江姑娘便好。三弟,你盯亥时,时辰过了便把我喊起来。二弟,你大伤初愈,早些休息,盯明早寅时便好。”
王泰杨亮抬手喊了声“明白”。
一旁的知府却低声问道:“大人,夜晚固然清楚了,白日里却如何应对?”
“我看这两日,白日里当不会有人打来。”钦差捋着胡须,缓缓道,“昨夜敌袭,只是十几个刺客杀来,却未见府衙外兵马合围,我猜测,是敌内部出了争执,江门想速战速决,却有另一个人想困死我们,不愿贸然进攻。昨日我们胜了一阵,江门必遭问罪,主围之声必压过主战,他们也不敢贸然袭来了。何况,他们要的,不是我死,而是我死得与他们无关。暗中杀了我,再掩盖我的死因,不让天下人起疑,这比我死本身要重要得多。白日里强攻武昌府衙,太过招摇。对方要是愿意如此大张旗鼓,我早就被大军围困,走不到武昌城了。”
众人听到这里,不再多言,只随意聊了几句岔开了话题。江月容心中有些疑惑,却忍下了,没有问出来。
要杀这位大人的,究竟是什么人?这大人又做了什么,招来这杀身之祸?这大人的身份又是何人?
江月容不细问,是因为她怕自己若了解了这大人,会坏了她自己的算计。她在饭桌上暗暗观察着这一桌人物,却发觉陈平关也正暗中盯着她。
二人冷眼相交了一瞬,便低下头,重又拿起了碗筷。
深夜时,男人们睡在了小屋中,江月容和孩子睡在仓库里。院落外点着一盏油灯,与明月遥遥相对。府衙屋顶上系着密密麻麻的绳索,绳上的小铃在风中微微晃荡着,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响动。院落地上洒满的铁钉在藏在沙土落叶间,露出点点的寒光,如星辰一般。
小屋里的陈平关倚墙坐着,望着那屋外的光影,若有所思。远远地,他听到屋外传来了巡夜人打更的声响——丑时到了。
陈平关起身,缓缓拉开小屋的木门,走到院落里。他看到这一排小屋和仓库上被他砍出的窟窿,都用些木条木板凌乱地封住了,虽然杂乱了些,却也教他安心。地上的砖石坑坑洼洼,碎石屑落在地上无人清理,一脚踩上去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反倒成了一道御敌的手段。他又向院中举目望去,见月色祥和,秋风惬意,是个叫人心醉的夜晚。他却皱着眉头,提着钢刀,迈步向前走去。
走到仓库外,陈平关轻轻叩响了仓库的大门。
这叩门声刚落,门便开了。江月容早做好了准备,手提着长刀,束起了头发,在月色灯火下绽开了一张英气的面容。
“辛苦陈大哥了,快回去歇息吧。”江月容随意地说了声,便要关上木门。陈平关却忽然将关山刀提起,用刀柄挡住了门板。
“江姑娘,我有话问你。”他的声音阴冷着。
江月容却似乎早已料到了一般,冷笑一声道:“陈大哥想问什么?”
“你究竟为何来保我家大人?”
“我与江门是仇敌,江门的敌人便是我的朋友,如此而已。”
陈平关微微皱起了眉:“那我换个问题好了。江姑娘,你真的是来保我家大人的么?”
江月容的眼神凌厉起来:“我不明白陈大哥这话什么意思。”
“昨夜我们围住那黑衣头领时,你曾说了一句话。”陈平关低声道,“你说,你要杀的人不是他。”
“我说过,又如何?”
“那人是江门刺客的头领,你说自己与江门有仇,却又不杀他。”陈平关把脸凑到江月容眼前,阴森问道,“请问江姑娘,你要杀的人,是谁?”
江月容却不慌张,只带些傲慢地笑道:“陈大哥,你以为那黑衣人就是江门门主了么?”
陈平关一惊。
“我们两次与江门遭遇,都是那黑衣人发令。我与那黑衣人交过手,他也确实是第一流的高手。怎么,他难道不是江南鹤么?”
江月容冷笑道:“不,江南鹤的本领远在昨夜那人之上。”
“你怎么知道?”
“因为江南鹤是我父亲。”江月容冷冷道,“我的武艺,就是他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