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女孩
享受了数十年“和平”的人们，对于那些为了金钱把自己献给荒野的猎人们，他们仍旧抱着三分不解、三分警惕、还有四分天然的惧意。
侠以武乱禁，何况猎人们可从来不会有作为“侠”的觉悟。
那座银灰色调的庞大建筑，是普通市民唯恐避之不及的血光之地。
姜家老家主本是商人出身，从事的还是妖兽材料甚至是源晶之类的生意，能从具有华夏官方背景的神星集团嘴底下抢到一块肉吃，已经足以证明老家主的腕力以及姜家这个新兴家族势力的强势，但对于如今迫切寻求政治地位的姜家来说，猎人协会这种庞然大物仍然是个可怕的存在，当然，这种可怕，和世俗对猎人这个职业带有偏见色彩的可怕是完全不同层面的东西。
但这个地段足够清静，也足够安全，所以为了瘫痪在床的某个家伙，姜微干脆直接从家里搬到了这里。
姜老爷子并不希望自己最心疼的孙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更不希望她跟猎人协会这种庞然大物有什么交集，但因为某个原因，刚刚从荒野死里逃生的孙女儿这次却倔强的像块石头，于是在姜微离家的当天下午，向来舍不得打骂孙女儿的年近八十的老爷子把刚刚参加商会回来的姜微父亲直接骂了个狗血淋头，当然，这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
古原推开门，对着正空明媚的太阳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人蓄无害的小眼睛瞧见了院子外的一幕，然后猫一样的眯成了一条狭小的细缝。
那里有两个女人正在对峙。
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女人与一个女孩。
姜微现在有种怪异的感觉，那个带着黄色鸭舌帽的小女孩年纪应该还不满十岁，稚嫩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些婴儿肥。
但她从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眼睛里，感受到了一种叫做压力的东西。
她很愤怒，甚至愤怒到想要杀了自己，并且——姜微甚至有些荒唐地想，她能够杀死自己……
女孩背后站着一队穿着统一黑色作战服的人，姜微可以从他们笔挺的站姿和特殊的肃杀氛围上判断出他们的身份——这些人是士兵，尤其是那名站在女孩身边面无表情的男人，凛冽的血腥气却明显区别于老练猎人的严肃与自律，特属于强悍军人的铁血气质与冷傲，那是任何服装都没办法遮掩的。
和将愤怒表现在脸上的女孩不同，姜微没有将心里的不安表现出来，她只是以一贯冷淡的神情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让我进去！”女孩说，稚嫩的语音里可以感受到浓烈的威胁味道，就像是一只蛰伏中磨牙的幼狼。
“这是我家。”姜微平静地反驳道。
“让开！”女孩直接大步向院里撞了过去。
姜微怔了片刻，皱眉伸手想要抓住这古怪女孩。
跟在女孩身后寸步不离的黑衣军人不动声色上前，姜微伸出的手抓在了男人的小臂上。
少女眼底有些怒意，她并没有松开手，反而以极快的速度往上捉住了男人的关节，但接下来她并没有使出力气来，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掰住了她的手指，在诡异的角力中，少女五指的骨节显得苍白起来。
“这是杭州城，”姜微咬牙说道，“你们华东军的人这样行事是想跟警察厅和侦查局讲讲规矩？”
男人面无表情地松开了精神桎梏，冷硬道歉道，“对不起。”
那个小丫头已经进了小院，姜微顾不得跟这人纠缠，匆忙转身跟了上去。
男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朝后面的士兵道了声“原地待命”，然后皱眉也跟了进去。
那个最先进去的小丫头正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可恶的老胖子——事实上除了这样死死看着他，她什么也做不到。
古原笑眯眯地捏了捏小姑娘圆圆的小脸，嘴里啧啧称奇，“这是谁家的妮子，长这么讨喜？”
小姑娘愤恨地看着他。
“师父。”看到古原，姜微终于微微松了口气，她并不认识这些华东军的军人，在她看来，这些军人的无礼甚至是蛮横的行为显然是察觉到了让她不安的某些“蛛丝马迹”。
现在有古原在旁边，事情或许还有可能蒙混过去，她心里这样想着，心里不免为房间里的某个人捏了把汗，不提那所谓的修罗悬赏，以唐雨的身份现在要是落到军队手里，下半辈子——至少是唐心的事情有着落之前，怕是不可能见到外面的天空了……
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走进来，他看了眼人蓄无害的老人，眉头微微皱了皱，然后向他行了个军礼，道，“古先生。”
“你叫，常——明？你们暗字营的来这儿干什么？到猎人协会眼皮子底下抓妖族奸细？啧啧，我倒想知道，哪一族的大妖这么神通广大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到我这儿？！”面对叫做常明的男子，古原原本笑呵呵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他的眼睛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按理说有些滑稽才是，可常明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的，只有难以言喻的威严和压力。
常明不去看对方的眼睛，他微微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却依旧不卑不亢，“中央军无权过问暗字营事务！”
古原目露厉芒，他松开女孩的脸颊，胖胖的身体欺进常明，厉声喝道，“这里没有什么中央军和华东军！单轮军衔，我是将军！你是士兵！士兵！我在问你话！”
天塌下来了，常明现在就是如此的观感，这个小小的院落像是一方井，随着古原的靠近，井口的那块天空，朝他压了下来，他甚至躲无可躲。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触怒了这个在中央军位高权重的老人，以至于刚见面就让对方如此不顾身份地针对自己，但军人的本能依然让他站直了身体，大声回道，“将军！暗字营只对杨司令负责！将军若有异议可亲自去找司令商议！”
古原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今年多大？”
“二十八！”。
“不错，是个人才，回去——”古原话没说完，忽然脸色一变，猛地向后看去。
女孩已经挣脱了他的精神力场束缚，像只矫健的野兔一下子窜入了里面的房间，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