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轻重缓急

  太阳落山了,远离人类文明的荒野,黑夜来的很快。
  影影绰绰的黑影,因为安静而格外清晰的“碦嚓嚓”的咀嚼声,上百双绿油油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睛,浓郁到刺鼻的血腥味儿——这是一幅在城市里永远不可能看到的恐怖场景。
  荒野清道夫——尸犬腐狼。
  这对难兄难弟因为这简直是上天恩赐的食物而出奇的和谐,你吃你的,我吃我的,连一点最基本的争执也没有。
  “沙——”
  一只尸犬突然抬起头,宛如剥了皮似的丑陋头颅转向不远处的一个灌木丛,血红色的眼睛里有些疑惑。
  从这只尸犬一犬独占三只黑斑羊来看,它是一只妖。
  但它依旧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不过生性谨慎的犬妖依旧向族群中间挪了几个身位,被打扰进餐的尸犬们一看是自己老大,立刻把吠叫咽到了肚子里,反倒变成了低低的呜咽,就算是生性更加凶残的腐狼,也同样是敢怒不敢言,甚至主动把自己嘴下的猎物也给让了出来。
  妖兽妖兽,妖永远在兽之前,这便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道理的道理。
  这场饕餮盛宴直到月上柳梢才堪堪罢休。
  清冷的月光下,残血,残骨,残宴。
  低矮的灌木阴影里再次传来了可疑的沙沙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然后重重松了口气,他撅着屁股在地上扒了一会儿,竟扒出一个棺材大小的坑来。
  女子吃力的从坑里坐起来,胸口重重的起伏着,一半是因为闷的,另一半是因为气的。
  被活埋不说,身上面还压上个人,她什么时候有过这见鬼的待遇!
  “咳,你别这样看我,你嫌我沉,我还嫌你身上臭呢!”唐雨有些心虚的开始恶人先告状。
  姜微不言不语,只是胸脯起伏愈发明显起来。
  唐雨尴尬的左看看右看看,遇到这么个沉默寡言的主儿,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交流,雨曦那妮子都比这女人好说话。
  “刚才,是源晶?”姜微突然问。
  唐雨不知道这女人是真的好奇还是刻意转移话题,他佯装自然地反问道,“要不呢,离这么近你以为那些东西傻啊?”
  姜微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朝唐雨伸出一只手,冷硬道,“把兵器还给我。”
  唐雨抱紧了背包,“你翻脸不认人啊?”
  开玩笑,把那两把大杀器还给你岂不是给我自己找不痛快?尽管不想承认,但论贴身近战,他真的是被这个变态女人吊起来打,练了那么多年的军体格斗都他么的练到狗身上去了……
  “我要回去。”姜微说
  唐雨指了指头顶明晃晃的月亮,撇了撇嘴道,“我可不记得那个基地市敢在大晚上让人通行的。”
  姜微身体微僵,也不怪她,当初出城的时候打死她都想不到会有现在的境遇,也是实在被弄得有些神经衰弱了……
  意识到无路可去且无事可做的姜微坐在“棺材沿”开始发呆。
  “给!”唐雨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一只短刃直接撂了过去。
  姜微疑惑地看着这个家伙,有些搞不懂这个反复无常的家伙。
  “挖坑。”唐雨叹了口气说。“帮忙!”
  姜微捡起自己的短刃,下意识就直接藏进了右手的袖管里。
  唐雨原本看她并没有反水的打算先是小小松了口气,紧接着却见到了她自然到极点的收刀动作,他太阳穴处的血管凸凸的跳了几下,咬牙切齿的重复道,
  “帮忙挖坑!在外面过夜你就不怕睡觉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给叼走了?!”
  姜微再次伸出短刃,有些犹豫。
  银亮的刃面反射着月亮清冷的光,不染丝毫血迹,就像一把做工精美的艺术品。
  用来……挖坑?
  唐雨把夕雨一把插进混杂着石块的泥土里,直接剜出一大块石头,他没好气的道,
  “你是觉得咱俩刚才窝棺材的姿势很舒服对吧,再来一次?”
  姜微蓦然抬头,像一下子被人戳到了痛楚,清亮的双眸中杀气毕露。
  ……
  杭州城,陆家大院。
  陆嘉铭湿漉漉的从浴缸里爬出来,刚裹上浴巾,与室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徐不疾的敲门声,一次三下,隔上两秒又是三下,精准的就像一台机器。
  整个大院里能在这时候打扰陆大少爷的人不多,就一位。
  几乎是赤身裸体的陆嘉铭赶忙以最快的速度胡乱擦了擦,披上睡衣就去开门。
  不出意料,事实上,也没什么意料可出。
  站在浴室门口的是个戴着副黑框眼镜的高挑女子,惹眼的一头灰发高高盘起,这个最不像是秘书的秘书,仿佛永远都是这副知性打扮,像个刚从某所大学毕业的女学者。
  陆嘉琪看到门被打开,微微蹙着眉说道,“我教过你,洗澡最好不要超过二十分钟。”
  “我的亲——”
  女子双眼眯起,冷冷的打量着他。
  “嘉——嘉琪,”陆嘉铭讪讪的改了口,“那个,今天陪那位太子爷跑那么远,多泡会儿……”
  “于是你泡了四十多分钟。”女子微讽地道。
  “我认错,我改正。”陆嘉铭很有觉悟。
  “过来。”女子没好气儿地说。
  陆嘉铭跟在她屁股后老老实实的跟着向客厅走去,从小到大尤其是他母亲死后,陆家大少爷一直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换个词儿来说就是纨绔,但这位天字号却不知为何偏偏见了自己这个不能相认的姐姐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坐。”陆嘉琪说。
  陆嘉铭老老实实坐到沙发上。
  女子站在他身旁,反倒像是一位真真正正秘书。
  “洛婴今天有什么异常?”“秘书”开始了对老板的“审问”。
  陆嘉铭撇撇嘴,“他能有什么异常,什么蓝铃花,就是他跑出城的一个由头。”
  “你觉得他是去荒野找乐子的?”女子轻轻眯起眼。
  陆嘉铭确实感觉洛婴是去找乐子的,但他从女人语气中嗅到了很熟悉的质疑味道,于是陆大少爷很明智地把心里的想法憋在了心里。
  女人对陆嘉铭的沉默很满意,她手中转动着一只银色的圆珠笔,继续说道,“如果我感觉没错的话,那位太子爷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可不会干什么没有意义的事情。”
  “可他确实是在外面瞎逛了一晌……”陆嘉铭小声说。
  女子手中的那支圆珠笔转的越来越快,那葱白修长的指尖仿佛永远都能找得到那个变幻地越来越迅速的平衡点。
  “他为什么来杭州?”女子突然说,“为什么不是天津、魔都或是长安什么的?”
  陆嘉铭摇了摇头。
  “他为什么刚到杭州来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去踏青散心?”
  “两天时间不到不至于让这位太子爷腻歪了吧?”
  “蓝铃花……”
  “他为什么知道或者说确定杭州城周围有蓝铃花?”
  女子越说越快,与其说在问陆嘉铭,倒不如说她在自说自话,陆嘉铭看着那只银色的圆珠笔恐怖的转速悄悄咽了口唾沫,连摇头都忘了……
  “那个还有个事儿……今天在荒野,有人刺杀……”陆嘉铭小声补充说。
  “啪!”
  银色的圆珠笔终于失了平衡,掉在了地上……
  陆嘉琪平静地捡起那只圆珠笔,语气吓人的平淡。
  “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做轻重缓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