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猞猁

  江浙一带有一座无论是新历还是旧历都很有名的城市——杭州城。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古时的溢美之词放在新历虽有刻意夸大的嫌疑,但也并非是毫无根据的信口胡诌。
  杭州地处江南,自然也继承了江南的怡人气候。
  气候这种老天爷决定的东西对人类的意义,可不仅仅在于住的舒服不舒服,适宜的气候还意味着更多的粮食,更多的粮食就意味着更多的人口,而在这个说不清文明是进还是退的年代里,更多的人口往往意味着更强大的力量。
  人类总归是群居动物,同类越多,安全感也就最多。
  而杭州城作为江浙一带仅有的A级基地市,单论人口,甚至可以挤进前十之列,这样的一座基地市给人的安全感与诱惑力自然是无与伦比的。
  所以杭州城周围大大小小的流民聚居地的出现也就大致可以理解了。
  基地市的官员们对这种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不是可怜这些没有身份的流民们,否则也不会对那些试图偷渡的寒酸家伙实行类似于杀一儆百的严苛手段了。
  对于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而言,这些被基地市吸引而来的家伙就像是被蛋糕的香甜味吸引过来的虫子,如果一个人想要吃了这蛋糕,总要把这些烦人的虫子赶走或是拍死吧——难道这世上还有比这些流民更廉价的斥候吗?
  而一旦出了基地市,你就会明白荒野和鱼米之乡这种词是万万联系不得的,所有的荒野都有着同样的属性——
  妖兽,饥饿,杀戮……
  当然,还有流民和猎人。
  一群浑身雪色的如同猞猁一般的妖兽正在太阳下舒服的打着盹儿,一边还有着一个巨大的野牛尸体,野牛的尸体几乎已经被掏空,只剩下带着血迹的巨大骨架和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从那个不下五六米的巨大骨架来看,恐怕它生前的主人绝不是个只会引颈受戮的温驯家伙。
  这种被称为雪色猎手的白猞猁与狮群一样以家族为单位,一个族群少则八九只,多则数十只甚至近百。
  白猞猁继承了猫科动物特有的捕猎技巧,它们谨慎、耐心、倾向于一击功成,每一只白猞猁都是天生的杀手,而当这些杀手学会了团队之间如何协作时,它们就成了猎人口中当之无愧的雪色猎手。
  哪怕最老练的猎人,也很少有人愿意打这些家伙的注意。
  荒草间忽然有一道黑影不知为何朝猞猁群的方向极速“游”了过来,似乎是终于发现了前面正进行着午后“小憩”的白猞猁群,黑影身体一僵,他小心地停下,然后又忽然转身,动作由小心翼翼渐渐狂奔起来,颇有些慌不择路的味道。
  白猞猁们纷纷猛地抬首,眼神中的懒散慢慢变成了愤怒,然后它们不约而同的朝黑影追了过去。
  出色的听觉和嗅觉,让它们发现了那个冒失进入它们领地的老鼠!
  白猞猁和狮子的性情很像,吃饱喝足后,这群家伙其实并不愿意把体力耗费在无意义的事上,换句话说,它们相当的懒,这种不小心闯进它们视线的猎物,一般来说,并不会引起它们多少兴趣。
  但是那个人类老鼠不一样,它们从那只老鼠身上闻到了相当新鲜的血腥味儿!
  那是白猞猁的血!
  对于家族意识强烈的白猞猁来说,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白猞猁并不善于长途追袭,但那只是相对于它们凶猛的爆发力而言。
  当数十只白猞猁如同白色的流矢愤怒狂奔时,荒原上已是多了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白线。
  令人惊奇的是,那个明显是误闯入白猞猁领地的人影在经过最初的慌张后,竟然如有所觉似的朝着白猞猁还没形成的包围圈唯一的缺口方向逃了过去,而且速度竟丝毫不慢。
  白猞猁群死死地咬在人影的身后,不一会儿,那些白线就消失在了荒野的尽头。
  一个身穿黑甲的人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原来猞猁群的地方,他年轻的脸庞上秀气的鼻翼微微一动,然后脚尖一点,便朝一个方向悄无声息的掠去。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
  已是深秋时节,衰草连天,入眼处尽是枯黄。
  年轻人骤然停下,他微微眯眼,长刀轻轻撩起一处不起眼的荒草。
  一道白影变魔术般从下面骤然弹出,锋利的爪子从爪鞘中探出,带着刺眼寒芒的爪尖直指年轻猎人的咽喉。
  早有预料的年轻猎人猛地抬起持刀的右臂,长刀旋转九十度,贴近小臂,幽蓝的刀锋朝外。
  一击没有得手的白猞猁收势不及,被顺势撩起的幽蓝的刀芒一下子削去了半颗脑袋。
  血雨纷洒,溅在了年轻人干净的眉眼间,他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必须尽快了,同类的血腥气会吸引猞猁群的注意力。
  白猞猁是典型的“男尊女卑”妖兽,一般来说,雄性白猞猁是天生的妖族,而雌性白猞猁则普遍是妖眼中最低等的兽族,换句话说,一只或数只雄性妖王统领数十只雌性白猞猁正是白猞猁群的常态。
  但那只领主级的白猞猁妖王莫名其妙地死了,所以这时群龙无首的无脑兽群在这时候就是实打实的软柿子了。
  年轻猎人的任务是那些白猞猁幼崽。
  兽族因为血脉的猎杀本能当然不可能被人类驯养,但先天妖族的幼崽可不一样,一只先天妖族的幼崽在黑市的价格通常被炒的让人咋舌,毕竟先天妖族一旦成年,再弱也弱不到哪里去,尤其是领主级的妖族幼崽甚至是王级幼崽,那种东西一出现基本上是没有一阵腥风血雨下来是不会平息的……
  年轻猎人拨开掩盖的荒草,露出一个井口大小的地穴。
  他握紧手里的长刀,走了下去。
  相比于地面上的秋起寒意,地穴中洋溢着暖烘烘的气息。
  年轻猎人的双眼很快适应了黑暗,眼前的一幕让他被荒野渐渐磨练出来的冷硬神经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甚至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荒谬感。
  人类?!
  一个穿着破败白裙的女孩蜷缩在地穴的一个角落里,可能因为太累的缘故,女孩双手环膝,小脑袋抵在膝盖上,竟已是沉沉睡去。
  几个小脑袋从女孩背后探出来,好奇地盯着个不速之客,似乎是察觉到了年轻人身上来自同类的血腥味儿,小家伙们有些畏惧的把脑袋缩回了女孩的身后。
  年轻猎人深深呼吸了一口,心想难道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可怎么看——
  都似乎不太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