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霸气
今天一直在下雨。
在基地市的人们大都在关注那场远在洛阳惊骇世俗的闪电战时，郑城的所有高层却大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另一件事上。
因为今天有一辆普普通通的越野驶入了这座中原第一雄城。
早就接到命令的守城士兵眼巴巴地看着那辆丝毫没有减速意向的狂野越野驶入城门，没有任何动作。
一个撑着大黑伞的老人站在入城的官道上，笑眯眯的看着那辆越行越近的钢铁怪兽。
越野车在离老人不到一米的骤然停下，劲风吹着冰凉的雨丝溅到老人藏青色的布褂儿上。
“你就不怕我碾过去？”车内传来一个清冷的女音。
“你就不准备请我进去坐坐？”老人反问道。
“我跟你不熟。”女子冰冷道，不给这个老家伙一丁点儿套近乎的机会。
“但我跟你熟啊，小甜心，”老人笑眯眯道，“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过来，饿不饿？要不伯伯带你去吃个饭?”
车内传出一道冷哼。
“吃饱了才有力气杀人不是？”老人说。
“……”车内女人沉默片刻，冷声道，“上车！”
老人慢慢走到车前，拉开城门，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位上。
“小甜心——”
“再这么恶心我我就把你踹出去。”一身细鳞黑甲的唐心平静道，她猛地一踩油门，越野车发出一阵轰鸣，犹如一只咆哮的钢铁怪兽猛地疾驰而去。
“咳，侄女儿，”老头儿干咳一声，总算是改了口，“你知道，京都那老家伙让我来——”
唐心没等他说完，直截了当道，
“下车！”
“没，没，”老头急忙讪笑地道，“没打算劝你，我比那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老东西要了解你，实际上，我要是年轻上几十岁，说不定比你还极端些，现在嘛，说来惭愧，拖家带口的，顾虑这顾虑那的，早就没了当初的锐气，只能当起缩头乌龟了……”
老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突然间话锋一转，
“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不需要回答我，权衡好之后你再做什么我全然不会再管。”
唐心默然不应，双眼注视着挡风玻璃上的凌乱雨滴。
“肖家必定有王座坐镇毋庸置疑，而其他两家虽没有王级存在，但保不准那些怕死的家伙会不会花费巨大代价请王级猎人出手，总之，第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把握从一个王座手下逃生？”
这个之前笑眯眯的老头儿脸上难得的凝重，他不等回答，继续问道，
“第二，报仇很多方式，古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你的资质，三年甚至用不了三年，你就能晋境封王，而现在跟那如同惊弓之鸟的三家撕破脸皮，强行把自己拖入九死一生的境地，弄不好断了自己的封王路，你真的舍得？”
“第三，假如说你真的成功了，你明不明白以后你面临的将会是什么局面？”
“第四，如果你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你怎么安排小雨？他可没有你的天赋，也没有你的心性。”
“第五，也是最后一个，”老人长出一口气，把视线投向玻璃窗外向后飞速流去的模糊雨幕，轻声道，“你明白真正害死你哥的是什么吗？”
唐心的神情并没有因为老人的问题有丝毫的变化，她只是默默的开着车，一言不发。
老人把后背贴近背后的座椅，缓缓出了口气，宛如一个刚从地里回到家的疲惫老农，他苦笑着说，
“你的路啊，很难走的。”
唐心空出一只手，轻轻摩挲着那柄无名黑剑光滑的剑面。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车内的空气无形中如布满了水露，压抑而沉重。
老人猛地直坐起来，忙道，
“不说了，不说了，不是请你吃饭的吗，走，前面那家康帅傅烩面馆就不错，以前你老哥可是经常拉我来的，都快跟那老板厮混熟了……”
老人搓了搓手，说道，“让宋伯伯请你一次。”
“……最后一次。”
……
郑城作为中原地区唯一的A级基地市，其势力错综复杂程度还要远超洛阳，但总体架构区别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一脉相承，小小的圆桌之上，家族势力、缉查局、猎人协会、军方、代表商人阶级的神星商盟、再加上来自京都的监察使，六大势力将权柄如同分大饼一般精准切分，这种架构基本与底下的小基地市并无二致，但其中的勾心与斗角、矛盾与反制，却如同真正的战场硝烟，远非一个局外人所能想象。
万妖王庭有位妖族曾讥讽人类是最擅长窝里斗的种族，明面上团结的一塌糊涂，暗地里坑害起自己人那绝对是一点儿也不手软，当然，这话被一个老人一句“总好过你们妖族，明里暗里都是谈肉饮血的相互残杀。”给堵了回去。
但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位王庭元老级的大妖说的确实是实话，对于世上大多数人来说，A级基地市代表的是绝对的安全，而在没了姓命的后顾之忧后，所谓的人类团结，往往都是被排在切身利益之后的。
刚刚从烩面馆走出来的监察使大人，打了个饱嗝儿，如是想到。
都他娘的活该啊。
郑城的圆桌家族共五家，李肖高袁罗，其中李家与高家明显走的很近，袁罗两家则皆以肖家为马首是瞻，而众所周知的是，李家与肖家明显谁都看不对眼。
但最近李家三少与肖家大小姐的一纸婚约倒是被传的满城风雨，说者煞有其事，闻者又深信不疑，最后竟然小道消息居然传的沸沸扬扬，弄得城内大佬们一阵头大，这消息没有任何事实根据，但他们又偏偏不能置之不理，因为万一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是真的，那毫无疑问会是这些年圆桌上最骇人听闻的政治动向。
雨夜。
一处豪华的别墅内，正在进行着一场别开生面的生日晚会。
糟糕的天气并不能影响来宾们的热情，无非是由原定的室外移到了室内而已，这相比于晚会主人的身份来说，这种小事实在无关痛痒。
生日晚会固有的程序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致辞、许愿、切蛋糕都已经过去，正是自助晚餐的时间，衣着华贵精致的男男女女正在互相攀谈，人气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受到邀请的无疑是在各个领域出类拔萃的精英人物，这个小小的生日晚宴，无疑是个最天然的交际场。
按照肖家的传统，身为肖家继承人的肖家二公子会在他十八岁的成人礼那天选择他未来的妻子。
但一听说那位就露了一面的小公子在晚会之前就已经选定了未来的家主夫人，打扮靓丽的女孩们纷纷兴致缺缺，倒是和他们一起来的长辈们交谈的兴致极高，觥筹交错间，不知不觉竟已入了深夜。
三楼有坐着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双臂几乎及膝的精瘦汉子，年轻人面色阴柔衣着华贵，而长臂如猿的男子则是面容朴素，如同一个普通庄稼汉子。
“好歹是你的成人礼，怎么没带你那小媳妇儿过来？”男子问道。
“阿琴不适合这样的场景，”面色阴柔的年轻人脸上难得的温柔，他摇头道，“更何况她的眼睛问题，二叔你也不是不知道，就不让她来凑活了。”
“怎么，还是担心唐家丫头会找上你？”男人说道。
肖齐钰笑道，“不担心了，这不把您请过来了吗？”
“你担心过头了，以宋元那老东西和唐家的交情，肯定会劝她的，唐家丫头性子是直，但又不是傻，她明白其中利害，就算宋元那老东西劝不住她，她要找的也是袁家和罗家，那女孩年纪轻轻已是半步王座，舍不得与我们肖家撕破脸皮的。”男人突然猛灌了口酒，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到现在老爷子居然还以为当初做的是对的，唐无锋不该死啊，他死了，高兴地只有万妖王庭与北边那群野蛮子，更别说还得罪死了唐心这个未来有可能登临皇位的人族天才……”
肖齐钰给他又到了一杯白酒，笑道，“不论老爷子做得对不对，都已经做过了，站过的队没办法改的，至于唐家大小姐到底要找谁报仇……”
他幽幽说道，“小侄认为自己这个肖家继承人身份还是蛮招恨的。”
猿臂男子望向楼下突然鸦雀无声的人群，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看着那名拖剑而入的年轻女子，轻轻叹道，
“的确蛮招人恨的……”
唐心无视周围惊骇欲绝的人群，直接把视线投向了三楼那两个恰好望来的男人。
她轻轻一提，不知重量几何的巨剑被那张握着剑柄的纤白柔荑猛地抡起然后悬停半空，剑尖所指，如风雷骤生。
她今夜是为杀人而来。
王座如何，不一样是人？
年轻人的神色丝毫没有流露出异样，他兀自饮了口酒，然后居然一下子被度数高的吓人的白酒给呛的俊脸儿通红。
肖齐钰干咳一声，有些尴尬地放下酒杯，然后对着那个本就是要杀自己的女人树起了个大拇指，如实道，
“你这女人，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