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雪上加霜
但此时的研究所，却不像往日里那样冷清。
全副武装的士兵守在研究所的周围，严阵以待。
不同于猎人协会，研究部的主体主要是位于地下，其错综复杂的程度宛如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蚁巢，如果不是那些常年待在里面的研究工作者，恐怕很难有人可以独自从里面摸索出一条路来。
高大魁梧的老将军站在研究所的门口，看了眼头顶雷云遍布的天空，沉声问道，
“救援工作进行的如何？”
“大多数市民已经被迁移到就近的避难所，但——”士兵迟疑了一下，继续道，“但是避难所终归空间有限，而且这种时候人心浮动，东区和南区的避难所内已经发生了一次动乱，不过好在规模不大，已经被压了下去，暂时还没有死人……”
赵鸿吉老将军神色不变，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这些他其实早有预料，这次毕竟不比上次，天上与东门两道防线接连出现纰漏这是历史上从未曾有过的，虽然流窜进来的妖兽数量相对于洛阳这么大的地方来说还不足以扭转战局，但对于那些一辈子生活在安全环境里的市民来说，造成末日临头的恐怖氛围实在再正常不过。
基地市的成立给了人类无与伦比的安全感，是不是也消磨掉了那好不容易从血色拓荒年代里积攒出来的血性？
这问题就让那些哲学家史学家去吵吵吧，赵鸿吉自嘲一笑，对旁边的士兵道，
“你们保护好这里。”
士兵身体挺直，向着这个年过花甲的老将军行了个军礼。
赵鸿吉正要离开，刚迈出去的脚步却又收了回来，因为研究所里跑出来一个气喘吁吁的白胡子老头儿。
“刘季？你不好好在地下躲着跑上来干什么？小心你那引以为傲的聪明脑袋被哪只路过的畜生摘了去。”赵鸿吉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苍老几分的老家伙打趣道。
“老夫不跟你们这帮匹夫斗嘴！”老人气喘吁吁，脸色难看地说，“赵鸿吉！御空系统的电力储备恐怕撑不过二十四小时！你比我更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现在那些飞行兽族还只是御空系统下的漏网之鱼，到时候御空系统告破，闯入城内的家伙恐怕还要再翻上五六倍！到时候你们还打个屁！城里普通人都他妈的死完了！”
“你之前不是说就算以最大电力消耗也能支撑上至少一个月吗？”赵鸿吉平静地发问。
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发现，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雪白的眉梢正以极为微小的幅度迅速震颤着。
“妈的被人给阴了！”姓刘的老人罕见的破口大骂起来，“不知道哪个孙子负责的御空系统的升级工程，能源维持居然还不到百分之十！还有！事后负责检查的人是猪吗！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事前跟我反映情况？！”
“刘辰。”赵鸿吉目光阴冷的吐出一个名字，缓缓道，“我现在确定当初李清河是被冤枉的了。”
他转身就走，干净利落的动作里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你干嘛去？”背后的老人喊道。
“死战！”老将军应声回答。
叫做刘季的老人摸了摸自己头顶的白发，他伫立在原地许久未动，走回地下时已是步履蹒跚，心想这何止是雪上加霜啊。
二十四小时，能不能退去那千万级别的庞大兽潮？
这个答案两人心知肚明，却又必须强迫自己不去相信。
因为一旦相信了，那真的什么都完了。
赵鸿吉说出的死战两个字，反过来——
不过就是战死而已。
因为自古人类与妖族的战争，从没有俘虏一说。
……
东城门的战争，已经如火如荼。
城墙上的士兵已经被遣散到了城内去阻截那些破城而入的妖兽。
因为接下来的战斗不属于他们。
十数个领主级的气机疯狂的缠斗在一起，到处是辐射出去的精神力场，尤其是处于中心的那恐怖的源力旋涡，恐怕都足以把一个伪领主绞成碎片。
现场只有四个生命独善其身。
一个是血肉模糊凄惨至极的魁梧男人，一个是银身紫纹的独角银狼，一个是脸色警惕的青年军官，还有一个是看上去孱弱不堪的白衣少女。
一边战斗进行的如火如荼，另一边却是诡异僵直下的沉默。
泾渭分明。
少女站在城头，海东青黝黑的枪口直指那个气息萎靡之极的魁梧男人。
程齐则护卫在少女身侧，眼睛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一直引而不发的夭月狼主。
“夭月已经死了，”少女平静的道，“我见过你。”
夭月没有丝毫的回应。
“你和他都不像是后天的冥族，你们来自丰都。”
“五年前阳炎与纹星选择袖手旁观，应该是因为当时的夭月和你有什么约定，可惜因为一个不要命的李青山和一个误打误撞的刘辰，你们失败了。”
“这些年所谓的千面狐只是被你推到前台用来吸引注意力的靶子，你觊觎洛阳城应该好多年了……”
少女也不在意夭月的避而不应，她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大多数都是仿佛自言自语的陈述语气。
“我好奇的是，你为何对洛阳这么上心？”少女忽然问。
“这个你不比我要清楚？要不然你为什么来这儿养病？”夭月终于开口讥讽地道，
“不过看来，你这些年的病倒是白养了，反倒是差点把自己给赔进去！”
“我们要一直这样耗下去吗？”夭月说，“好心提醒你一下，你们的时间可比我们宝贵很多。”
“不会的。”赵雨曦摇了摇头。
仿佛是在回应她的话似的，有一道黑影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笔直的从天而落。
如同一颗从星空里坠落下来的陨石，气焰嚣张。
“轰——”
正在纠缠的领主们终于四散分开，就像突然被一颗石子打散的鸟群。
普通商贩打扮男人的皮靴下，是龟裂如蛛网密密麻麻的巨大裂缝，在裂缝的中心，一具无头尸体横陈在男人的脚下。
那是一具铁甲地龙领主的尸体。
以防御著称的铁甲地龙脖子处的截面呈现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而那颗已经不存在的头颅在那个普普通通的黑色皮靴下连残渣都没能剩下。
男人慢吞吞地弯腰捡起脚边一颗棕黄色拳头大小的菱形晶体，他先是用小指弹了弹，然后在身上的衣服上抹干净沾染的血迹，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腰间的口袋。
那副神情，像极了路边市侩的羊肉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