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懦夫
一个浑身脏扑扑的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蹲在巷子的一角，他把那支没了子弹的狩猎者随手扔到了一边，抽出了背后的长长的合金军刀，疲惫的脸庞上仍带着一丝愤恨。
“得，你也别跟那群家伙怄气了，开心点，就算下一秒被那群畜生咬掉脑袋你也不亏不是？”旁边一个看上去比年轻士兵大上不少的老兵扭头对着他咧牙笑道。
老兵半躺在地上，他的腹部似乎伤的不轻，哪怕用不知道哪里撕下的碎布缠着，殷红的血水依旧在不断的渗出。
饶是如此，也没当搁老兵在那里美滋滋的吞云吐雾。
年轻士兵脸上的愤恨不减反增，埋怨道，“那只金眼豹都快被咱们给耗死了，那群孙子上来二话不说捡了便宜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不说，连尸体都被拖走了，这你都能忍？！”
“猎人都是那副德行，利字当头，说实话，那群孙子肯接受司令‘招安’就已经很出乎我意料了，”老兵先是嗤笑了一声，继而叹了口气道，
“话说回来，那群家伙效率比我们高多了，毕竟是专门干这行的，比我们这些守城卒子强多了，怕是侦查局那群自命不凡的家伙在狩猎上都未必比得过他们。”
年轻士兵撇了撇嘴，却也没反驳。
“还有子弹没？”老兵把烟尾巴扔地上，也懒得去再补一脚，然后皱着眉问道。
年轻士兵指了指被他扔在地上的那支二代狩猎者，再指了指手里的长刀，意思不言而喻。
老兵愣了一愣，然后忽然笑骂道，“没子弹说扔就扔了？你个败家玩意儿，那把狩猎者放到黑市少说也能能换来个三星药剂，我要是你老子还不把你个败家子儿吊起来打？”
被老兵指着鼻子骂的年轻士兵也没生气，如果说原来他还挺瞧不起这个在城墙上混日子的老兵油子的，但被这个家伙救了一命后，虽然嘴上不肯承认，至少心里对这个老家伙亲近了许多。
“要是洛阳城这次守下来，这玩意儿你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年轻士兵不屑的说。
“呦？看不出来啊，”老兵半开玩笑半讽刺道，“你这个雏鸟儿还真是个富家公子哥儿？”
年轻士兵没搭这腔，看着这个满目疮痍的城市，感慨道，“你说我们能守下来不？”
“妈的，守不下来也要守啊，老子婆娘和儿子可都在这城里，能跑哪去？”老兵自嘲了一句，忽然看到眼前宛如废墟一般的惨淡光景，那马路上时不时的一滩鲜血显得格外刺眼……
他正想要狠狠抽一口，却突然发现连那个劣质的烟卷儿也给抽没了，他苦涩一笑，看向正上空那不息的雷海怔怔的不说话。
年轻士兵理解他的沉默，也没出声说话，这场仗打下来，输了不说，就算赢了能活下来多少人？
“那儿有人躲着。”老兵指了指对面一个普普通通的二层平房。
年轻士兵看去，以他的视力，可以看得到那个被遮掩的窗子缝隙里，有一双黑色的充满惊恐的大眼睛正四处张望着。
“躲着好啊，”年轻士兵说，“躲在里面至少比外面安全些。”
“现在不安全了，”老兵挣扎着起身，对他道，“有东西正在过来，我们又有活儿干了。”
年轻人早就对老兵这近乎未卜先知的能力见怪不怪了，说起来，还是这个看起来滑头之极的守城老卒子最先发现战争的苗头。
“你行不行？”年轻士兵看着老兵腹下那道恐怖的爪痕，担忧道。
老兵闻言嗤笑一声，道，“男人哪能说不行？”
……
一个小女孩站在一个高高的凳子上，一双小手死死地抓着窗头的把手，黑色的大眼睛在窗外那陌生到极点的世界里急切的搜寻着什么。
爸爸妈妈上班去了，可为什么现在都还没回来？
小女孩想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外面热闹的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那边是楼下宋爷爷的车，不过车窗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打碎了，车的下面是一滩红褐色看上去很不好的东西，可能是宋爷爷的车漏油了吧……
小女孩突然有些害怕，心想如果今天不是周末多好，在幼儿园里那么多小朋友或许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小女孩就仍然执拗的站在那个快要比她还要高的凳子上，爬上来很费力气的，再等等，等等再下去……
“咔嚓——”
玻璃碎了满地都是，小女孩从高高的凳子上一下子摔了下来，溅碎的玻璃划破了她粉嫩的脸颊，一滴滴殷红的血珠滚落下来，很快在她脸上形成了条触目惊心的红线。
小女孩也不喊疼，只是呆呆的坐在满地碎玻璃中，像是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傻了。
地板上有一只半人大小的大鸟，它的脑袋被一把长刀狠狠贯穿，死死地定在地板上，硕大的翅膀怕打几下，很快便没了动静。
浑身都是血痕的年轻士兵翻下身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跌坐在地面上的小女孩，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乖，听哥哥的话，回房间把门锁起来，谁都不要开门。”
小女孩慢慢坐起来，乖巧的点点头，然后小跑向里面的房间。
年轻士兵拔下刀便急切的要离开，却发现小女孩又急腾腾的跑出来，双手在他面前摊开——
那是一盒蓝白色纸质包装的创可贴。
“妈妈说受伤了要用这个的。”脸上挂有血痕的小女孩看着他认真的说。
年轻士兵接过了那盒创可贴，颤着声道，
“乖，回屋里去。”
小女孩乖乖的小跑回去，然后年轻士兵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他松了口气，神色灰暗而急切。
他直接跃下楼去。
……
侯家明看着狂奔过来的年轻士兵，吃力的笑了笑。
他腹部的上口被那只该死的灰头鹰一爪子勾住，原本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一下子被撕开，肠子流了一地。
他想自己这回应该是撑不过去了。
“死了？”
“死了。”
“人没事儿？”
“没事儿。”
侯家明舒了口气，还是那个半躺的姿势，只是这次没烟抽了，未免让他有些遗憾。
年轻士兵拆开创可贴，试图把那骇人的伤口遮起来，只不过那些纸片一靠近，很快便又被血水浸透，更别提那些流了满地的肠子了，但年轻士兵仍固执的拆着创可贴，然后一次又一次徒劳的贴在伤口上面……
“好了，小兔崽子，”侯家明虚弱的笑骂道，“白拿人家的东西也不是这样折腾的。”
年轻士兵好像没听到一样。
“之前跟你说我会未卜先知骗你的，”侯家明也不阻止他，或者说根本没力气阻止他了，只是笑着说，“我跟你说，我是个能力者，我鼻子很灵的。”
“听说能力者在军队里有特殊待遇的，可老子没说，没法子啊，老子怕死啊，要不然也不会死皮赖脸的窝在守城的队伍里不是，”侯家明感叹道，“可惜啊，他娘的还是逃不过去。”
年轻士兵终于停止了动作，抬头看他。
“老子知道你想说啥，我又不是刻意替你挡的那一下，鬼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凑了上去，难道老子看上你个愣头青一样的小白脸了？”侯家明说了个不太冷的笑话，却发现年轻士兵没被逗笑，反而要哭似的，他轻咳一声，继续道，
“说正事儿，老子的媳妇儿叫高梅，有个儿子，叫侯天河，住在龙园小区2号楼，要是他们娘俩没出事儿帮我照顾好他们就行，人越老就越怕死，有了他们娘俩后就更不愿意去死了，小子，说实话，老子羡慕你羡慕得紧，可惜啊，我那点热血这些年早就冷了，晚生些年，咱们哥俩还不得好好出去闯荡闯荡？多杀几只畜生这辈子也没怎么亏啊不是……”
侯家明的气息越来越弱，他气若游丝，却仍是不忘打趣道，“你说你是个富家少爷，可别骗老子。”
“骗你的。”年轻士兵带着哭腔说。
侯家明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年轻士兵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就替他把那句说不出来的话说了出来，
“你大爷的。”
声音隐约带着哭腔，似笑似哭。
……
巷子那边走来个男人，男人一副商贩打扮，他的双鬓已斑白，显然已经处于向着老年过渡的年龄了。
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向他跑过来，站定，然后两人对视。
年轻人挥起了拳头，男人不躲，于是他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懦夫！”
年轻人红着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