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逼迫

  离城南大概四五里的位置,有一片黑色的潮水。
  不同于东门如火如荼的惨烈,这里的兽群中虽同样充斥着浴血的狂躁欲望,但不知为什么,它们并没有大的动作,顶多是难耐的发泄似的嘶吼几声。
  兽群的最前方,站着一个三米多高的类人影子。
  那是一只猿。
  似乎是因为太干枯的原因,人猿黑色的毛发显得有些凌乱,它的脸部满是重叠的褶皱,尤其是眉毛那里,因为眉毛都掉光了的缘故,那两道堆起的肉凸让人看了格外的难受。
  老猿静静的站在那里,于是兽群也只能静静的站在那里。
  “唳——”远处突然传来了嘹亮的鹰啼。
  老猿懒洋洋的抬了抬头,浑浊的眼珠看向远处那依稀可见的雷云。
  “唳——”那道鹰啼再次从天外传来,声音更加嘹亮,仿佛是在催促。
  老猿终于不在呆呆的站在那儿,他懒洋洋的朝身后叫了一声,像是年迈的老人含糊不清的咕哝。
  下一刻,
  “吼——”
  “吼——”
  “吼——”
  仿佛是回应,兽群里突然传来几道此起彼伏的嘹亮兽吼。
  一大片黑影在兽群之中腾空而起,笔直朝洛阳的领空飞去,竟然全部都是数之不尽的鸟类。
  留下地面上的兽群也终于不在生生压抑,带着兴奋的嘶吼声朝正前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者在天上,一者在地面,两拨遮天黑影,还未开战,便已经渲染出了莫名的惨烈味道。
  老猿事不关己似的走到一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它一屁股坐下,甚至优哉游哉的翘起一只腿。
  今天太阳不错,老猿眯着眼想。
  ……
  东门。
  “开门吧。”少女说,平淡的语气想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这样的废话。
  “小姐。”程齐无奈的道。
  “去开门。”赵雨曦说。
  “一旦开门——这城,守不住的,”程齐苦笑着劝解道,“小姐还请以大局为重。”
  “大局?你和老头子居然都这么喜欢说大局?”少女冷笑着毫不留情的讽刺道,“当年老头子要不是为了所谓的大局,他会落的今天孤家寡人的下场?”
  程齐第一次对眼前的少女露出了某种严肃的神情,“小姐还请慎言,老爷毕竟是为了整个人类,他是人类的英雄。”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这么年轻,是他的学生?”
  “只不过偶尔被他老人家指点几句。”程齐恭敬之余带着些许无法言明的惆怅,许多人都会下意识以为那个传说中的老人是多么多么风光——
  可他第一次受到调任见到那个人类的英雄时,那个身形枯瘦的老头儿正在盯着一个老旧的相册发着呆,神情萧索而落寞……
  “……”少女沉默片刻,忽然出声道,“去开门。”
  “小姐——”
  “程齐上校,我没工夫跟你在这儿干耗!去把门打开!”
  她称他上校,那这自然是军令。
  军令如山。
  程齐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劝不了这个执拗的女孩,只得缓缓向控制阀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只希望这个一向心思缜密的少女下达这个命令时手里还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底牌。
  少女拄着海东青的右手紧了紧,继而左手也攀到海东青的枪托上,海东青上那个栩栩如生的青纹双翼宛如感应到了主人的思绪,突然散发出莹莹的青光。
  她曾经在这个地方跟陆远山说过一句话。
  这城可以破,但那个人不可以死。
  这并不是一句气话。
  ……
  黝黑厚重的城门前,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就在那个莫名诡异的女孩的声音响起后,那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是她!她是夭月?!唐雨的脑袋突然有些混乱。
  洛?那个因为赵雨曦留下的暗手不得不陷入沉眠的冥族?
  陆远山倒没他那么复杂的心绪,对他来说,夭月就是夭月,若果有可能,他不介意把这个两次为祸洛阳的罪魁祸首给送下地狱……
  他强行压下自己的伤势,试图挣脱那个如同附骨之疽的重力压制,重力的改变,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只是体重的增加那么简单,对于肌肉、骨骼的巨大负荷暂且不提,它甚至会对人的思维造成巨大的影响,那种感觉,就像普通人不穿防护服处于深海之中一样,那无处不在的压力简直能把人给逼疯!
  对于已经习惯于一种重力环境的人们来说,这种变化简直是致命的。
  这比简单的负重飞行要糟糕千万倍!
  陆远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头恐纹鳄主居然会有这种罕见的能力,相比于人类稀少的如同中彩票一样的能力者而言,兽族靠血脉遗传的天赋能力无疑也要稳定的多的多。
  而他如果没记错的话,恐纹鳄这个族群他么的不是亲水的吗?!
  这是什么见鬼的变异几率!
  恐纹鳄主一步一步慢慢走来,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那混黄的小眼睛里满是猫捉老鼠的戏谑。
  对于恐纹鳄主来说,一个半残的陆远山或许连一只老鼠的威胁都比不上。
  很难想象那粗短如柱的狰狞四足竟然能走出江南女子的婉约风情。
  旁边的妖兽识趣的为这个优哉游哉的巨无霸让出一条路来。
  身前是一望无际的嗜血妖兽,身后是冰冷之极的合金巨壁,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世上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到绝望了。
  贾小亮脸色苍白,耳中传来的那不紧不慢的落步声对他来说无异是敲在心脏上的催促鼓点,狮子搏兔,亦须全力,这个道理连他都懂得,还是说眼前这个鳄主偏偏有欣赏猎物濒死神态的变态癖好?
  陆远山心里叹了口气,这只鳄主如此作态,显而易见是在逼迫,或者说是威胁。
  最可怕的是,这个威胁很可能会奏效,这一点,陆远山心知肚明。
  这种阴狠的绝户计居然被妖兽用到了人类头上,不得不说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陆远山心里一片阴霾,抓住贾小亮的手不自禁紧了紧。
  贾小亮以为这个经常喜欢吹牛的老头儿害怕了,一时竟然莫名轻松了不少,心想这老头儿居然也会怕死?
  “轰——”沉重的城门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像是深渊巨兽缓缓张开的血盆巨口。
  意料之中的一幕,陆远山苦涩一笑也来不及犹豫,两只手分别扯住呆若木鸡的两人,如同拎鸡仔一样顺着那道半人高的缝隙甩了进去。
  近乎是同一时刻,原本迫于鳄主气息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兽群仿佛突然被打了兴奋剂一般,争先恐后的朝城门处涌来。
  就像积蓄了不知多久的河洪里突然间出现了一个泄洪口。
  陆远山转身直面汹涌而来的兽潮,深吸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栏不拦的下又或是能拦多少,但他知道,外患之下的洛阳已经容不得再来一场内忧。
  他不能再逃了,年轻时怕死还说得过去,现在已经活了这么大岁数哪还有怕死的道理??
  已经做好了赴死准备的陆远山突然神情呆滞,然后他大骂一声一个转身驴打滚儿钻进了还没有合起的的合金大门之中。
  城门口出现了一道青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