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古老
唐雨看着那棕色的老树皮上隐隐约约浮现的属于人类的五官，心想这个活了不知多少年了的老树灵要是有一天真的变成了人类模样，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们来了，没想到在我大限来临之前还能看得到其他的人类。”苍老的声音从老树的“嘴”里发出来，那一张遍布木纹的嘴唇开阖间竟没给唐雨丝毫的违和感觉。
“你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弄出人类的发声器官做什么？”赵雨曦不解的看着它那不知可不可以接受光线的眼睛。
“姑娘，”老树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这里的人们可不像你一样有那样出色的精神力，我没办法用精神力的方式和他们沟通。”
“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们好像对你非常，呃——尊敬。”唐雨想了想还是用了个中性的词语，尊敬？看那老头的模样，岂止是尊敬，那简直就跟对供奉的神灵一样的态度。
“我已经庇护了他们数百年的时间，他们对我的感情更多的，”老树说，“嗯——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应该是感激更合适。”
“那——”唐雨正想继续问下去。
“数百年？”少女波澜不惊的神色首次出现了一种名为惊讶的情绪，以至于安安静静的她下意识的直接打断了唐雨的话。
“你什么时候诞生的灵智？”
“很久了，久到已经记不清了，最初的记忆告诉我那个时候按你们人类的叫法应该是崇祯年间，依稀还记得当初是一个穿着黑袍的小道士栽下了我，可到后来我化灵之后去找他，却再也找不到他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守护着他的后人……”
老树的话苍老里带着莫名的感伤，“我看着一代代人的出生，又看着一代代人的死亡，你们人类的寿命实在太短暂了，有时候我就想，当初那个黑衣服的小道士是不是一开始就老死了……”
老树似乎太久没遇到可以聊天的人类，它絮絮叨叨的说着，到后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着那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陈年往事。
唐雨也没好意思打断它，他偷偷的扯了扯少女的衣服，小声问道，“崇祯是啥意思？”
赵雨曦没有理他，或者说没工夫理他，她黑色的瞳孔里残留的惊意迟迟没有褪去，甚至随着老树的讲述显得愈发浓郁……
明朝崇祯年间……
旧时代……
灵族……
这颗老树，他经历了旧时代！
“请问，你知道当初新历时代出现的原因吗？”少女的声音甚至带着微微的颤抖，是的——没人可以在这个问题保持平静，这是一个困扰了人类，不，是所有生命一个多世纪的问题！这是一个天然就可以引起人类血脉最深处悸动的问题！
这个活了近千年的老树灵，它在旧时代如何做到的褪凡化灵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会知道些什么吗？
那个生生将整个文明断层的年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新历时代？”老树的“脸”上露出了疑惑地表情。
“大概是一百多年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少女压了压内心的躁意，语气微微平静道。
“一百多年前——”老树似乎在回忆，“我能感觉得到似乎有某个不可知的存在陨落了，随后天地间就发生了某种变化，然后我就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眠……”
“你说的是不是这件事？”
少女摇头苦笑，那个年代的事，谁知道到底是不是——不过，不可知的存在，那又是什么？
既然不可知，那知不知道这些又有什么区别？
“好了，我的客人，谢谢你们陪我聊天，”老树道，它的眼睛看向两人，“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来的目的吗？”
唐雨翻了个白眼儿，你别看我啊，我都不知道我来是干啥的……
“我们来自你面前的那片大森林另一面的人类城市。”少女开口道。
“我能感受得到那个方向浓郁的生命气息。”老树说。
“但——在城市里我们发现了这些东西。”赵雨曦将手深入口袋，然后从口袋里捏出一粒麦粒一样的东西，她用拇指和食指把它夹在中间，以便老树可以清楚地看清它的全貌，事实上以老树敏锐的精神力，不需要眼睛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是——我的种子。”老树说。
“是的，这些小东西会极大地威胁我们基地市的安全，”少女淡淡地道，“有人跟我说这些种子的激发会依赖于母体的意志，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来之前我们确实对您抱着一定的恶意。”
“我不知道。”老树说，树皮上的那张脸并不像人类那样有着丰富的面部表情，只是一如既往地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有人——偷了我的种子。”
“可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偷了你的种子有什么用？”唐雨总算是插上了一句话。
没办法，一边是智商碾压他无数倍的变态少女，另一边是一个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老树精，在这两位面前，唐大少爷真的是毫无存在感……
“我不知道，”老树沉默良久，道，“不过我可以保证我不会主动激发那些种子。”
“谢谢。”少女说。
“不客气，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这里会很安全。”老树道，他似乎是累了，那双巨大的木纹眼睛在两人面前缓缓地闭上。
……
洛阳
城主府会议厅
梨花木桌旁边坐满了人，大厅的采光很好，光线透过巨大的格子窗将空间照的一片明亮，但那张椭圆形的木桌周围却压抑的有些灰暗。
“李清河，那只千面狐是从你手里失踪的吧？还有，你们兄弟俩在洛阳城中心大打出手，这个责任请问谁来单？”一个人阴恻恻的说道。
“季老头，你少说两句吧。”陆远山捂着胸口说了句，以李清河现在这状态，直接动手打死你都有可能，你这老家伙偏偏还往他伤口上撒盐……
话说，谁也没想到“死”了那么多年的李青山会出现，并且一出现就摆明了人类对立面的极端态度，更没人想到，唐心外出留给李清河看护的那只千面狐竟然被人悄无声息的偷走了！
现在想来，李青山的出现无非是引走李清河，真正的目的还是那只快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残废”狐狸……这世上也唯有李青山这个人，才能真正让李清河如此方寸大乱……
陆远山叹了口气，这盘棋，他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至少这件事肯定与那只隐藏起来的千面狐脱不了干系，”陆远山叹道，“等监察使回城，还是想想怎么跟她交代吧。”
“监察使？我看还是想想怎么跟民众交代吧！”姓季的老人冷哼一声，李清河那一战几乎毁掉的三条街区可都是他季家的地盘，巨额的经济损失暂且不谈，死伤那么多人可不是什么小事儿！
“就对外公布是妖兽入境吧。”城主刘辰疲惫的摆了摆手，又道，
“至于李青山，清河你有什么看法？”
李清河终于抬起头来，那双黑色的眸子宛如暴风雨后的海面，看似极端的平静下不知奔流着何其汹涌的暗流，
“他不是。”他说道，声音平静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到这种情况，你还想为他申辩？”一个人嘲讽道。
“李青山五年前就已经死了，那个人——他不是。”李清河看向说话的男子，语气平静的就像一道横亘的山岳。
那人本想辩驳几句，谁想看着对面那双平静到了极点的眸子，他竟仿佛本能一般选择了沉默，好像那扑面而来的，真的是一座使人窒息的大山……
平静有可能是平静，也有可能是压抑的疯狂，这时候他觉得自己面对的，很可能是一只真正的疯狗。
现在的李清河仍不肯面对现实——
至少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