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妥协
洛阳以东，行数十里便是庞大的孟津口，再往东，便是人人谈之色变的百兽林边缘。
准确来说，百兽林并非是在洛阳的正东方向，如果有从高空的俯视图的话，你会发现，百兽林就像一个弯弯的月牙，一端正对洛阳的东大门，另一端则朝着南门方向延伸过去，其面积纵横辽阔，甚至还要在洛阳城之上，而无论是妖还是简单的兽族，都是领地意识绝对敏感的生命，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得出百兽林为何会被洛阳军方列入最高威胁与警戒序列。
东门还有十分钟左右打开，准备外出的猎人们已经自发的聚集在一起，三五成群的或是谈论着荒野外哪个地方又出现了新的妖主，或是讲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荤段子，时不时发出一阵豪爽或猥琐的笑声。
他们享受着最后的轻松时光，对于猎人这个职业而言，他们没那么多忌讳。
因为再过十分钟，他们就不得不绷紧自己的神经，投身入茫茫的弱肉强食的荒野，谁也不知道回来的时候，还能不能看得到现在旁边那张笑的连后槽牙都露出来的粗糙脸孔。
对猎人们来讲，每一次外出都意味着一次可能的永别。
唐雨站在一旁看着这些三五成群的猎人们，沉默离群的独行猎人，笑的正欢畅猎人小队，门口唏嘘感叹的守门老兵……他突然想起了唐心那个让他极不舒服的死亡论调……
眼前的这些人，他们有没有过死了连尸体都没办法运回来的同伴？他们难道没有家庭？到底是什么让他们一次次的前往荒野杀戮或是被杀？可笑的金钱还是单纯的生死间的那种刺激或是某种更深层的目的……人生百态，唐雨想着，至少他们的生活要比城内的某些人精彩刺激很多……
唐雨突然发现自己还挺有当诗人的潜质，可惜这年头当诗人养不活自己，要不然当个流氓，咳，流浪诗人感觉也不错……
“塔、塔、塔……”
突然响起的这迥异于人的脚步声顿时吸引了绝大多数猎人的目光。
唐雨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嘴角忍不住一抽。
声音的主人沿着人们自觉让出的小道最后停在唐雨面前，然后那双极尽蔑视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唐雨一巴掌拍在它的脑袋上，骂道，“憨货！看什么看！不认识老子啊？！”
黑马打了个响鼻，竟然真的别过去了头，心想你当我喜欢看你？
“你怎么把这货放出来了？”唐雨看向牵马的少女道，他向来不喜欢这头大黑马，至于原因吗……别人家的马身上长的是软乎乎的皮毛，摸着舒舒服服的，这家伙呢，尼玛长一身鳞片不说，还硬的要命，全身上下的毛就那么几根儿，还全他么的长屁股上了，赵雨曦把它牵出来也不嫌硌屁股疼……
也不知道小姑养着这家伙干嘛？
“黑龙会让我们省很多麻烦。”赵雨曦说着，摸了摸黑马颈上为数不多的鬃毛。
黑龙大脑袋在赵雨曦的手上蹭了蹭，白色鳞片中心的乌黑眼睛舒服的眯起。
确实，这倒是真的，唐雨想，荒野里可不能开着车，憨货长的是不太讨喜，但确实跑的比他要快点……咳——快得多，毕竟比人多两条腿不是……
等等，唐雨忽然发现了什么，
“车厢呢？”他说。
“卸了。”
“为什么？”唐雨惊讶道，车厢多舒服，黑龙这马背会硌死人的。
“我不喜欢，黑龙也不喜欢。”赵雨曦说，“所以卸了。”
唐雨嘴一抽，好理所当然的语气，不过姑娘，你确定你这个理由当得起“理所让然”这四个字？
“那我们就骑一匹马？”
“好。”赵雨曦说。
“……”唐雨顿时无话可说，心道你到底是怎么把这句话听成疑问句的？
“轰——”沉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唐雨回头看去，只见那一米多厚的灰黑色沉重的合金门缓缓升起，就像一只洪荒巨兽慢慢张开了巨口。
“走吧。”他回过头对她说。
……
侯家明倚在城门口，看着这日常人来人往的景象。
有的人回来了，有的人出去了，有的人已经回不来了，有的人却死活不愿出去……
“咦？”侯家明忽然眯了眯眼，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匹高大的黑马，那匹马的眼睛周围，生着极为奇异的纯白色细鳞。
这马似乎——在哪儿见过……侯家明心想。
……
百兽林
初春三月，这个季节本该是草木抽芽，万物始青的时候，但新的时代似乎赋予了这些密植过于旺盛的生命力，从百兽林上空看去，竟是一望无际的苍绿色林海。
平原鲜少有大的森林，尤其是像百兽林这种规模的存在。
百兽林接近核心的地带。
黑色的剑尖没入粘稠的血泊中，林子里特有的青涩气息里慢慢传出一道浓浓的血腥味。
唐心站在血泊里，神情漠然，旁边，是一只倒在地上的类似于西方地龙模样的生物。
它灰色岩石般的身体长达十多米，全身密布厚重的鳞甲，背侧和尾端都生着让人望而却步的狰狞尖刺，终于头部——
头部已经消失了，像是被什么重物给生生砸成了肉糜，那副血腥的场景让人实在不愿意再看上第二眼。
这是一头岩甲地龙，一种以防御出名的亚龙类，群居。
当然，那群岩甲龙在它们的首领被这个恐怖的女人给一剑砸碎头颅后就惊恐地逃散开了，逃命是所有生命的本能。
被叶子割碎的金色阳光洒在偌大的林子里，静谧的连声鸟鸣都听不到。
唐雨看了一眼那具尸体，迈开脚步正准备向更深处走去。
终于，一个精神波动从林子的深处传了出来。
“人类，不要得寸进尺。”
“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这林子的中心处到底有什么？”唐心道。
“你在威胁我？”那声音道，精神波动剧烈透着一股淡淡的的怒意。
“是的。”唐心说。
“人类，我记得你们的语言里有个成语叫做玩火自焚。”
“我是个很直接的人，所以我一直很讨厌说话拐弯抹角。”唐心说，她把重剑从血泊里拿开，离那具尸体走远了些。
“要么解释一下最近你们这里妖兽的异动，要么我进去把你给扯出来，你那时候再跟我解释，你自己选。”她盯着林子更深处慢慢地说，仿佛对面空荡的空气里确确实实站着一个可以对话的生命。
“人类，我最讨厌威胁。”
“按我的理解，你是选择后者了。”唐心说着，径直的往前走去，黑剑拖在地上，犁出的痕迹里翻出略带腥味儿的红泥。
“别太自大，进来的话，你会死。”那声音继续说。
“你错了，我不一定会死，但——它的成王路一定会断。”唐心说着，却并没有停下。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个波澜不惊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某种名为震惊的情绪。
“沙——沙——”回答它的只有单调的脚步声。
“人类，想清楚！它的封王符合我们和人类共同的利益，而你现在的行为，只会为你们人类带来不计后果的报复！你什么也得不到！”那声音急道。
“沙——沙——”脚步声依旧未停下，单调的就像不断落在枯叶上的雨滴。
“那件事与我们百兽林无关。”那声音终于道，带着无可奈何的妥协意味儿。
“我以妖皇之名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