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断树
饶是如此，按照那位老军医的话说，他能活下来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奇迹。
唐雨很满意这样的生活，从他跟着小姑来到洛阳那天算起，先是惨无人道的“沙包”训练，然后是带着铁牙在荒野各种各样的任务，没有一天消停过，他都快忘了一天下来躺床上无所事事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了。
一天到晚在床上看几部小电影，打几局游戏，在网上看人因为一件莫须有的事儿互喷……说实话，他眼馋这样“堕落”的生活很久了，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不容易啊……
最坏的情况无非是被赵雨曦给拉出去晒晒太阳，看山看水看花看鸟看鹅……好吧，最近唐雨吃鹅肉都快吃腻了，但是——他就不信以赵雨曦那非人的智商会不明白他是在暗示什么，程齐不是说最近军部忙炸天了吗？！为什么这小姑奶奶整天闲的跟没事儿人一样！
好吧，看鹅什么的就算了，偶尔跟这妮子拌拌嘴也还不错，总比出去打啊杀啊什么的强多了，唐雨心想。
又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唐雨满怀“激动”地走下了床，因为他知道，从此以后自己平平静静的安乐生活一去不复返了……
可能是因为赵雨曦常带她出去晒太阳的缘故，唐大少爷的脸色红润，丝毫没有病人“大病初愈”的苍白。
赵雨曦似乎是想过来搀扶他，唐雨苦笑着躲开了，道，“我能走了。”
赵雨曦纤细的眉微微一挑，也不多言，站在他的身边，便没有其他动作了。
“实在不行你可以再多等几天。”她忽然说。
“不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唐雨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就走吧。”赵雨曦也不再劝，唐雨看样子确实没什么大的问题。
“你把刀还我。”唐雨突然看到了被赵雨曦抱在怀里的夕雨。
“快点走，姐姐要等急了。”赵雨曦说。
唐雨恨得牙痒痒，赵雨曦这丫头从小到大从来不会拒绝一个人，她只会选择——无视……
她难道就不知道后者要比前者恶心上几百倍吗？！！哪怕以唐雨这种和她从小到大的关系，有时候都会被赵雨曦一句生硬到极点的“转移话题”给噎的说不出话来。
可想而知，那些一见面就满怀自信上来和赵大小姐结交攀谈的年轻人到底是怎样一种绝望而无助的心情，想必不是一般的尴尬……当然，唐雨想，单方面的尴尬而已，开玩笑！赵雨曦这变态妮子会有尴尬这种凡人的情绪？！
……
十七师的训练场，这个向来是老兵或者新兵训练后插科打诨的热闹场地，在唐心这位“大佬”的无形压力下早已经变得冷冷清清，面目全非。
唐心看向走过来的男孩女孩，对唐雨道，
“朝我劈一刀，像你之前那样。”
唐雨看向赵雨曦，又看了看她怀里那把细长的夕雨。
赵雨曦把刀递了过去，她犹豫了一下，道，“用完记得还我。”
唐雨接过夕雨，听到这句理所当然的话登时惊得目瞪口呆，记得还你，还你？你！？
老子不过残废了些天，我唐雨的命兵就成你的了？姑娘你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赵雨曦好像知道他理解错了，眉头微皱解释道，“你身体没有完全康复前，你不许用它，我先替你保管——”
“不给。”唐雨干脆利落的说，我的刀既然到了我的手上，哪还有再给你的道理。
然后他朝唐心的方向走了过去。
赵雨曦看着他小人得志的样子走过去，也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微微眯了眯。
“朝我劈一刀，”唐心又说了一句，“尽可能还原当初的场景。”
“小姑，你确定？”唐雨迟疑道，他可没忘记，当初那一刀，可是一刀隔空把数匹腐狼给斩成了两节，那根本不是单纯的肉体力量所能解释的。
“你能一刀劈死我吗？”唐心问道。
“不能——吧。”唐雨傻眼道。
“那就劈。”唐心说，她微微皱眉，“一个男人，别总是婆婆妈妈的。”
唐雨深吸口气，他还能说什么，劈就劈呗，话说真要一刀把小姑给劈的受伤了，他回去能吹上一辈子。
唐雨紧紧地握住夕雨的刀柄，依然是那种凉凉的触感，他尝试着去引动养兵决，那股熟悉的蠢蠢欲动的热流又一次从小腹出现，然后迅速涌向四肢百骸，唐雨顿时觉得自信力爆棚，大有一刀天地开的气势。
“看刀！”唐雨大喝一声，夕雨刀落，然后重重劈在地面上。
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唐雨黑着脸收回了动作，这姿势，真他么的羞耻，感觉就像一个传说超然于世的顶尖江湖高手站在屋顶，白衣猎猎，神情漠然，一把神剑遥指苍天，下一秒，突然脚一滑从屋子上摔了下来……还是狗啃泥那种……回头再想想，那高人神剑指天的姿态之前有多帅气，现在就有多逗比……
唐雨就是那个逗比……幸好这里都是熟人，还好还好，形象还在，唐雨这样安慰着自己。
“唐雨，下次出招的时候，”赵雨曦突然道，少女向来淡然的表情上竟然极为罕见的出现了强忍着的笑意，“你能不能别喊出来？”
唐雨恼火的看了他一眼，到底不是亲生妹妹，我这边刚掉进井里，你就撂下来一块大石头。
“再来。”唐心的表情依然平静，只不过在唐雨挥下那一刀的瞬间，眼角很难察觉的跳了跳。
唐雨深吸口气，再次举起了夕雨，这次他学乖了，既没有喊出来，也没有摆什么姿势，吃一堑长一智，唐大少爷还是很聪明的。
风吹过院子里的那颗大榕树，叶子哗啦啦的响了一阵，最后一片叶子都没掉下来。
屁动静没有。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
“再来。”唐心说。
“要不，算了？”唐雨试探的问道，鬼知道这玩意儿怎么回事儿，没准儿那天——撞鬼了？
“你觉得那天你那一刀是幻觉吗？”唐心问。
“大概率——不是。”唐雨竟然真的认真的想了想。
“那就继续，如果真的是一个概率问题的话，那我们今天，”唐心说，“就撞撞这个概率。”
“要是概率是零怎么办？”唐雨弱弱的问了句。
唐心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唐雨不说话了，你是老大，你说啥就是啥。
……
唐雨不知道自己到底挥了多少刀了，挥的他胳膊都酸了，养兵决就像十多年来一模一样，那道奇怪的热流按部就班的从小腹拥至四肢百骸，然后再逐渐消失不见，别说听他的控制，就连稍微停顿那么一下都欠奉。
“你妹夫的！”唐雨又挥出一刀的时候，忍不住骂道，他真的要被气疯了，这破玩意儿故意跟他作对的是吧。
淡淡的热流忽然汇聚到右手，然后一股脑的涌进夕雨，没有一丝一毫的预兆，随着夕雨的一声轻鸣，无色的气刃重重的斩出!
“小姑小心点！”唐雨当场叫了出来，完蛋，这玩意儿出来的可谓一点儿征兆都没有，他都没反应过来，要是不小心一刀砍到小姑脸上，他还是早点自杀谢罪吧……
唐心脸上稍显讶色，也不见她如何动作，一把黑色的巨剑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前，黑剑树直的立在那里，宽大之极的剑体犹如一面黝黑厚重的盾。
“当——”
宛如金石相击，在空气中荡起清脆的回音。
黑色重剑没有丝毫颤动，唐心低头沉思着，像是仍然无法理解这突然出现的一幕。
片刻，她骤然转身，笨重的黑色巨剑陡然化作一条黑色的残影，由上而下，尖锐的撕破空气的声音势如虎啸，宛若一剑划开了天幕。
离唐心数十步远的那颗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大榕树，先是发出诡异的“咔咔——”的声音，紧接着从十数米高的茂密树冠，到盘踞在地上不知多少年的虬龙般的树根处，竟然缓缓的裂开，那副情形，竟是被一剑生生剖成了两面！
木纹密布的断面处，平滑如镜。
“轰——”被剖成两面的大树在唐雨面前轰然倒下，院子里如同发生了一场七级的大地震，突然间烟尘四起。
然后唐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