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谢谢你与,不客气
军人的会议中向来带着军人特有的杀伐之气，干净，利落。
李清河环视一周，周围的面孔或是带着年老的沧桑，或是还保留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他们穿着笔挺的军服，军服的松绿色肩章上，都缀着金色的枝叶和数量不等的金色星星。
这是将军们的会议，也代表着洛阳整个军方全部的力量。
“对于荒野的妖兽异动，你们怎么看？”李清河一开口就甩出来一个让诸位将军头疼至极的问题。
军部因为独立于政治之外的缘故，除了开战时会议，讨论作战情况战术之类的东西外，就很少再见到如此正式的集体会议了，更别说会议成员竟然囊括了所有将军衔以上的人物。
“李司令——”
“是副司令！”李清河粗大的眉毛一挑呵斥道。
“李副司令，”说话的年轻少将苦笑着改了口，只要是个军人都知道现在的李大司令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流氓，你跟这种老流氓较劲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虽然这个老流氓的怪癖确实有些奇怪。
好好的司令不当，非要做什么副司令……年轻少将暗自嘟囔了一声，听说“李疯狗”这外号最早是从军部里传出去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你小子刚才说什么？”李清河瞥了他一眼。
“没啥，”年轻少将干笑了一声，然后指着身前的那份加密情报道，“我是想说这东西哪来的？靠谱吗？”
“赵将军给的，说是这几天根据城外兽族的迁徙动向所做的猜测。”李清河耸了耸肩。
年轻少将一愣，下意识道，“哪个赵将军？”
姓赵的将军在洛阳一共有两个，一个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将军，一个……
年轻少将看到对面那位赵老将军同样迷茫的眼神，终于反应过来，
“你是说——雨，雨曦！？”他结结巴巴的道，他今年二十六岁，已是少将军衔，这个年纪的将军哪怕放在战火不断的新时代也是一个极其耀眼的资历，直到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仅仅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十六岁的少将，不，不，在那个女孩被授予少将军衔的时候，她仅仅，十四岁……
当时没人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一个荒唐到了极点的事情，包括他这个同样被称之为“天才”的年轻将军，所以他后来充满恶意的策划了一场和那个女孩的军事演习——直到现在，他都在后悔为什么会做出了那样一个决定，那个差点摧毁他所有骄傲与理念的决定。
将军和莽夫是完全不同的，陈旭西一直这样认为，哪怕他的生命强度不算低，也从不认为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左右一场战争，将军与莽夫的最大区别，就是懂得如何用最小的损失去赢得一场战争，莽夫哪怕再强，也只是强大的棋子，而将军，则是下棋的棋手，是的，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直到那场荒唐的军事演习，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和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小女孩之间的战斗，双方开始各自统领两百人，然后，最终的战损比是——
12∶200！
那个女孩用死伤12个人的代价，换得他陈旭西两百人全军覆没，从始至终，他都没摸到对方军队的衣角……那是一场将军和莽夫的战斗。
他是那个空有一身力量的莽夫。
陈旭西永远也忘不了当初那个仅仅只有十四岁的女孩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她就那样微笑着看着他，微笑里带着一种淡淡的，冷漠。
“怎么了？”李清河看着陈旭西失神的表情，笑骂道，“你小子可别对雨曦那小丫头有什么想法。”
“没——”陈旭西回过神来，尴尬地应道，
那女孩，今年，应该十六岁了吧……
“她今天怎么不在？”陈旭西说，在场所有的将军都到了，没理由不邀请最重要的情报提供者啊。
“那丫头说今天有事，请假了。”李清河摆了摆手。
“李司令——”那位姓赵的老将军凝神看了情报好久，终于开口道。
李清河看向他，眉头一拧。
“副总司令，”老者苦笑道，“这里面几个地方都确定了有妖兽部落吗？”
“没有，不过，”李清河道，他指了指投影上的几个地方，“这几个地方的大致情况已经得到确定，驴子坡北十公里左右，已经停驻了超过2000的腐狼群，妖族数量不详，但至少可以肯定，有一只腐狼王存在，实力大概在下阶领主。”
“这里，月牙河，已经发现大量的恐纹鳄，具体数量不详，但绝不会少。”
“铁杉林，证实了存在大量的鬼猴和獠牙野猪。”
李清河眼睛眯起，“最重要的是，这些妖兽族群，除了原有的原生兽族之外，还存在着相当一部分是迁自于百兽林，我们的这位老朋友怕是有动作了。”
“这么说，情报里的其他地方其实都没有被证实——”一个中年男子说。
“赵少将军预测的相当一部分已经被证实，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剩下的地方只不过是碍于地形或者其他原因难以探测而已！”陈旭西立即反驳道。
“那你也跟她一样认为，这件荒唐的事情真的可能发生了。”男人冷笑道。
“我——”陈旭西张了张嘴，半晌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清河看着大投影沉思片刻，忽然把那些地名连了起来，红色的弧线条组成一个触目惊心的圆形，位于中心的洛阳城就像被海浪冲刷的风雨飘摇的小岛，周围，群狼环伺。
指挥室里的气氛随着李清河滑动的手指变得压抑起来。
“有可能吗？”一个老将军喃喃道。
“依我看，不过那丫头的臆想罢了，”说话的中年男子肩章那金色枝叶的旁边，缀着两颗鲜艳的金色星星，“那群东西五年前那一战有没有恢复过来暂且两说，就算恢复过来，五年前它们攻不破洛阳的城墙，如今就能攻破了？”
“痴心妄想。”男人嗤笑道。
“但——”陈旭西想说什么，他本能觉得有些不妥，但那位中将说的也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就算洛阳再爆发一次倾城之战，那群妖兽也绝对没有任何胜算，要知道，这五年里，洛阳城的城防系统已经接连升级了两次……
可——哪里不对……还是自己下意识里就觉得两年前那个女孩的判断不会出错……
李清河用手指在投影版上慢慢滑动着，一个一个地名被他用鲜红色的线条圈起来，
淹鱼塘
磨子山
八角河廊
……
李清河终于把手指从投影板上放了下来，他看向在座的众人，声音少有的严肃起来，“最近一段时间，我要得到这几个地方的所有情报，”他顿了顿，森然道，
“不惜一切代价！”
一句话，竟陡然生出一种森然的杀伐血气。
……
极美的湖心，游动着一群大白鹅。
湖畔有两人，一人坐在轮椅上，木乃伊似的包着全身纱布，只漏了一张龇牙咧嘴的人脸在外面，另一人推着轮椅，远远地看着远处湖心的那群伸着骄傲脖颈的大白鹅出神。
赵雨曦一动不动，于是唐雨也一动也不能动。
良久，唐雨终于忍不住了，
“赵雨曦，你在干嘛！？”
“看鹅。”少女说，她的视线依旧停在极远的地方，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
“你不是说带我出来散心吗？！”
“看风景有利于舒缓心情。”赵雨曦说。
“你是在舒缓你自己的心情吧！老子不想看鹅！”唐雨要疯了。
“哦。”赵雨曦道，然后……然后没了动静。
唐雨真的没辙了，以前对赵雨曦他好歹身体上是占据绝对优势的，现在——他居然连最基本的自由都要不到了……
唐雨强迫自己看向那几只肥硕的大白鹅，企图从里面找出些美感出来。
于是最先蹦到脑子里的，是一只金黄色香喷喷的烤鹅……好吧，他不得不承认，审美这种东西是需要天赋的，唐雨叹了口气。
“夕雨呢？”
“你暂时用不到它。”
“好吧，不过——谢谢你。”唐雨忽然说道，直到现在他都觉得几天前的那场战斗就像是一场荒唐到极点的噩梦。
“不客气，我今天恰好有空。”
这女人，简直没法好好聊天，唐雨嘴角一抽。
“我是说城外的那次。”唐雨说。
赵雨曦的视线终于从远处的白鹅的身上移回，清澈的眸子盯着他道，“不是我，是那只狐狸救得你。”
“你说那只白眼狼？它以前就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唐雨恨声骂了一句某只好吃懒做的家伙，然后看向她道，“贾小亮跟我说是你当时一个人出城的。”
“我说过了，我带着那只狐狸。”
“所以谢谢你。”唐雨想了想说。
“所以，”赵雨曦顿了顿，然后清澈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说道，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