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3章 小炸弹人
这个问题，或许与映雪自己无关。因为她坚信，他即使玩弄全世界的人心，对她，永远都是真诚的。可她此时此刻，就是渴望能够进入他的心灵，看一看那或许最阴暗最恶毒的角落。
因为无论真相如何，那一部分的他，也是真实的他。她不想回避。
南宫羡显然没料到她会忽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顿时愣在当下。因为这个问题……他自己都没有想过。
可很快，他没有给自己能够思考出完美答案的时间，便追溯着记忆的长河，就着这个问题，头一次剖开了自己的心扉。
"我带着你从江之西道一路往京城赶的时候，心里想的，还是要替天下人，培养出一个像点样子的新皇帝。虽然回到京城，太子的荒唐和无能，让我感到有些抓狂。可那时的我，对他仍抱有期望。"
"可坦白说，这个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我心里一点一点的起了变化。"
说到这儿，他的表情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我自己都无法界定了。我只知道，让我最初感到不甘和不公的起因，是当我知道，自己从太祖皇帝那里，继承了他的眼疾，并且我的后代，也有同样的风险时。"
"我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可我一想到我的孩子……我就无法不恨。我当时，整夜无法入眠。一次一次在心中自问，凭什么别人的儿子无论再蠢，生下来便可继承大好江山。而我的血脉，继承的却是生不如死的病痛？"
映雪望着他的脸，回想起当时他的状态，的确是前所未有的痛苦和低落，甚至是自我厌弃。而此时此刻，这些痛苦，又一次复刻在他的脸上。
她有些心疼，想让他停下。如果早知真相让他如此痛苦，她宁可永远不问。
可他还是一刻未停，将自己心里每一寸都袒露无疑。只是说着说着，深邃的眼眶便已经猩红一片。
"尤其看着烨儿霖儿一天一天的长大，烨儿那么像你，霖儿那么像我……我就本能的想把一切都拿给他们。我不可能永远活着，永远守护着他们，我不能让他们再重蹈我的覆辙。"
"我知道，弄成如今这样，在某种意义上确实对太子不公平。但映雪，我不是圣人。我其实一直都很自私。你跟孩子们，是我这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人。为了你们，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也不怕对不起任何人。"
"不知道我这个答案，够不够坦诚，有没有让你失望？"说到最后，眼泪从他的眼眶里顺着脸颊滑落。
原来，直面内心最阴暗的地方，会让人如此疼痛。
原来，自己对于跟南宫喆的情谊，并非毫无感觉。
映雪也早已泪如雨下，搂住他的双肩，用自己的温柔抚慰他此刻的难过。
"你经历这些挣扎的时候，为什么不早点对我说呢？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我不会不理解你的！"她哽咽着说。
他也搂紧了她的腰身，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秀发间："我只是不想让你担惊受怕。毕竟我要做的这些，都是刀口舔血。我只希望，你和孩子们，能永远像如今这样无忧无虑。那我做的一切，才都是有意义的。"
"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会站在你身边。因为你也是我们最最重要的人。"她无比坚定的承诺道。
她爱的是他，不是完美无缺的圣人。
她爱他的美好，光明和温暖，也爱他的疤痕，阴暗和刺骨冰冷。
他在她怀里，渐渐放松，渐渐释然。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完完全全的承载和包容自己的一切，这种感觉，是无与伦比的好。
替梓逸带孩子的悠然，正牵着两个娃打算进屋陪映雪说说话。
可一到门口，便又迅速捂着娃娃们的眼睛，退了回去。
她觉得，这两个人什么都好，但随时随地就抱在一起腻歪的习惯，真的辣眼睛。
又过了半个月，映雪已经将四册修订案标注完成。并交给了丈夫，让他与父亲进行复核。
南宫羡在她面前翻了翻，她满意的察觉，丈夫的眼睛都在发亮。
她知道，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至少，没让他失望。
这半个月里，太子带人来闹过两次。似乎规模越来越大，围观群众也一次比一次多。
映雪每一次，都以闭门羹的形式，回应了对方的闹剧。
但她心里也清楚的很，太子这么做，并非毫无作用。因为据冰雁和梅心暗中观察，住在周围的群众，对王府的态度，似乎开始有了不好的转变。
尽管如此，映雪也知道，不接招，是目前对太子最合理的态度。而且南宫羡也同意她的处事方式。
这天，她在研读第六册，关于皇族婚姻法的内容。
这部分，是她比较关心的，所以时格外用心。
忽然门口传来冰雁的脚步声，和她急匆匆的声音："小姐，太子府的人……又来了。"
映雪头也没抬，便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别管他们，关上大门，随他们闹。"
"可是门外，又多了好多百姓呢。"冰雁不安的嘟囔道。"整条巷子，都快被堵的水泄不通了。"
映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但双眼还是没从书本上移开："他都不怕丢人，我怕什么呀？你去安抚好悠然，让她沉住气，别轻举妄动。"
见对方似乎真的不打算再理睬自己，冰雁只得作罢："好吧。"说完，便转身走出屋子。
又过了十几分钟左右，梅心也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娘娘……"
"又怎么了？"映雪皱起了眉头，无奈又烦躁的问。
梅心紧张兮兮的说："德宁郡主刚才从侯府回来，正好遇上太子府的人，她现在，正和太子吵架呢！"
"把她劝回来。"映雪果断的命令道。
"奴婢劝不动呀……您还是去看看吧……"梅心为难的眉毛鼻子都揪在了一起。要是能劝得动，她还用得着来搬救兵吗？
映雪无奈的放下书，崩溃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个小炸弹人，怎么走到哪儿炸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