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用心搭台好好唱戏

  360.用心搭台好好唱戏
  孟昶是很好说话的,他虽然不能介入姜家的核心事务,但姜建漠的看顾,以及本身同罗家的关系,还是让他隐隐知道一些东西。当然,作为普通家庭出身的他,既然在体制内行进,只能依靠妻家的助力,所以明面上不会忤逆了老太太,但是作为地区辖区的一个重点建设项目,稍微关照一下溪止这边,问题也是不大的。
  接到了罗戈的求援电话,很干脆的,直接就派了区公安局巡警队,还有镇派出所加起来七八十人,紧急出动,前去维持秩序。
  接到了出警通知的时候,巡警队也就罢了,可镇派出所的人马,却都是一派洋洋喜气。换做其他什么地方,这些人肯定是没这么快活的,但是去溪止那里,没人不愿意。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匪兵二流子,但有点儿额外的进账,当然没人拒绝,而以前最是让人头痛、由宗族势力把持的溪止,近段时间越来越有警民共建模范单位的趋势,端的一派鱼水情。
  拿钱办事,听说那边有需要,这些人当然是二话不说就出动了。派出所的位置也不必区公安局距离溪止近多少,但却只huā了巡警队一半的时间,就赶来了古镇这边。
  一到场,三十多人全都傻了眼,以前总是说华夏人多,华夏人多,却又没什么太直观的感受。在电视上看到京城魔都的人cháo人海,因为不是临其境,所以也没觉得怎么样。
  但是眼前的人cháo,却让这些小民警一个个踌躇不前了,有老警察就看向带队的副所长:“王所,这人这么多,我们上去也不管用咂。要不先等等局里的同事,看看上面是怎么安排的。”
  话音未落,就吃了自己副所一记牛眼:“老李你个jiān猾头,就是现在这么多人,所以赶紧给我执行任务。万一局里的人还没来,这边就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上头会找那个?找巡警队那些人,还是找我们?再说你也没少拿这边的好处,哦,有了甜头就往前冲,有了麻烦就躲……快点儿给我整队,听我分配任务。”
  其实看这个王副所长的架势,是还有些话没有骂痛快的,只不过视线一瞟,就瞄到了旁边就是摄像镜头,赶紧就不说话,开始分配任务了。
  刚刚八点半多一点儿,古镇上就已经满是记者了,媒体就和打了jī血一样,摄像头从进了古镇开始,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原因无他,在98年的时候,国内才刚刚掀起旅游消费的热cháo。但是这个时候,人们大多是往京城爬长城看枫叶,或者是去最南端的小岛上看海,要么就是往五大名山那儿跑。古镇旅游,一般都是流传于稍微资深一些的驴友圈子,普通家庭了解的并不太多。
  但是阳一文化的宣传造势,却让很多人意识到了,原来鲁迅的《社戏》,戴望舒的《雨巷》,都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原来梦中的江南水乡,不仅仅只在梦中,而是离自己并不远。
  再加上那些jīng心策划的广告,就连投放在江南省乃至周边省市报纸上的广告,也都是自己出资加印的彩页画报,翠柳掩映着桃红,淡淡地水墨淡淡地乡韵,在这个电视广告都还是无比缺乏创意的年代,所造成的冲击力,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嘿,小一,咱们可又见面了哦,现在可不能随便叫你小一了,你可是我们越州的名人了啊。听说作协那边,有意要吸纳你?”孟昶和杨一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他对这个不同寻常的小朋友,显然好感很不一般,甫一下车,刚刚和古镇上的几个宗族耄老打过招呼,就一眼盯上了躲在老头子堆里面的杨一。
  杨一赶紧过来和孟昶见面,姜建漠走了以后,他在越州的基业——其实也就是溪止旅游区这边,是要拜托这位年轻的区委副书记多多照拂的,礼多人不怪。然而除此之外,对于孟昶,他确实了解不多。
  “哪有的事情,孟大哥真是说笑了,反正作协那边的消息,我是没收到的。”杨一很是纯良无辜地笑着,把人往戏园子的主席台那边请。孟昶身后的几个工作人员,并不是半年前跟着他过来溪止的几个,所以看到杨一和自己书记一副熟络的样子,还在暗暗思忖这是谁家的大少?怎么有些眼熟呢
  可是在听到了作协之后,对于本地新闻稍微关注一些的人,这才一下子恍然,认出了杨一的身份。
  一群人往戏园那边走,当先是孟昶和镇上的几个头面人物,两个大姓的族老都陪在他一边,而最靠近他的,就是杨一的二舅公杨天英,老爷子神采奕奕,一头huā白头发都是jīng神焕发的样子。杨天英陪在孟昶的身边,还不忘打量着另一边的杨一,要不是他这个外甥孙争气,现在也不是他陪在这里。
  而孟昶另一边的位置,则被杨一占据,就连他的秘书,也吊在杨一身后,亦步亦趋地紧跟着。
  听了重生男的笑语,孟昶还以为这是小孩子脸皮嫩,假装谦虚呢,所以很是爽朗地笑呵呵道:“还不好意思承认啊?这是荣誉嘛,有什么的。”
  但事实是杨一真的没收到作协邀请,或者说,那封从作协寄过来的书面邀请函,被季棠郸恨恨地扔到了角落里面。为了这个事情,季家的两老还很是起了一阵争执,老太太认为杨一不是小孩子了,这事情要给他自己做主,但是老爷子还在气恼吴峻寄作怪的时候,作协那边也有人吹歪风,所以最终还是给压了下来。
  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一群人闲扯淡的地方,去了有益无害,他这是对学生负责。
  杨一自然是不知道内情的,可是现在听孟昶这么说,还以为他知道了什么内情,就笑了笑没再接话。不过内心早就打定了主意,管他什么作协文联,到时候全部推掉了就是,却并不知晓,自己的老师已经替他做了这个决定。
  “今天这人,可是够多的”半年不见,孟昶在鼻翼两侧的法令纹,似乎也更加的深了些,就算是极为开怀地笑,也应为这种立体的相貌,而平添了几分威严:“平时都说咱们国家人多市场大,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可是今天一看,嚯,吓了我一跳啊,看这个架势,你们阳一文化又要高调一回了啊。”
  杨一这次倒是没有谦虚,他最希望看到的情况,就是阳一文化高调,但是自己和苏晚等人,就别再引发太多的关注了。
  “还好吧,现在这个时节,就是讲一个眼球效应。要是人家都不知道有你这回事儿,后面的东西也就都谈不上了。当然,具体效果还要看今天的活动结束以后。”
  孟昶“嗯”了一声,还没到戏园的主席台下面,就听到了几声连绵细挑的软音,眼睛顿时一亮:“嚯,还有曲家班的台子?听说他们这个曲班主,是俞振飞老爷子的弟子调教出来的,算是隔代的传人吧,现在自己是不唱了,但是里面还是有几个好角儿的。”
  这一下不仅是杨一,就连那一堆族老,也都个个佩服——这个区书记看起来也就三十走了一半而已,但是对某些老旧东西,居然也是清楚得很,这就是肚子里面有货啊。
  “呵呵,主要是让游客新鲜一下,其实今天这戏台子上的主力,可不是他们。”杨一看到孟昶饶有兴趣地歪头看了过来,显然是等着下文,却就是不说清楚:“等会儿孟大哥自己看吧,我这说也说不清楚,你听不明白了,还以为我是糟蹋国粹呢。”
  孟昶哑然一笑:“哟呵,你这小子,还跟我玩心眼儿。好吧,我就看看,你到底倒腾了些什么东西。”
  一群人从镇头逛到了镇尾,对于溪止的变化,孟昶显然是很震惊的。
  是的,就是震惊,那种讶然的情绪,被孟昶明白无误地表现在了脸上,没有丝毫的遮掩。
  其实严格说起来,溪止的变化并不大,本来也是这样,保护xìng的修缮和维护,又能有多大的改变?但是在几所大学的历史建筑系教授共同努力下,溪止改变了,没有变的更加现代,而是正好相反,似乎越来越远离这个现代文明的社会,在褪去了水乡的烟笼雾罩后,呈现在人们眼前的,似乎是清明上河图里的画卷活了过来一样。
  “很好,很好”孟昶不断赞叹着,神情兴奋。
  别看身边的这群老人,都是参与了修缮维护的主力,可是给孟昶介绍具体情况的工作,还是落到了杨一身上。因为现在这里的一切,都是出自于他的理念和构思,所以谈论起来也就格外思路清晰:“孟大哥你看到了,这一路上过来,对于个体经营户的经营类别和数量,都是有统一规划的,尽量做到旅游资源的均分。而且在一个季度以后,我们还会根据具体收入和上缴税收的情况,来微调一下,总之就是走‘旅游华西村’的路子。”
  “好,很好这个思路好,就是要大家共同富裕,才能形成良好的循环发展嘛。”孟昶点点头,对于杨一提出来的概念,也很是赞赏和认同:“想法很好,而且就现在我看到的东西来说,你们也的确是落到了实处。有这种信心和干劲,溪止古镇一定会做成我们越州的旅游品牌。”
  巡视完毕后,大家又回到了戏台那边,警察,阳一旅游的部mén员工,还有镇上分派来的义务人员,已经在底下忙碌开了。
  而和这些忙忙碌碌的人比起来,另外更多的人群,则是一脸新奇的四下打量,有很多已经围到了戏园周围,极为兴奋举起了相机。这些游客里面的很多人,显然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古香古sè,似乎是画上整个儿搬下来的江南小镇上一样。所以不管是游廊上的木栏,还是小码头台阶旁的石狮子,又或者某些特sè店面mén口的小旗,都要抓拍个不停。
  而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人流,从镇口汇聚进来,本来安静悠远的水乡,一下子忽然就熙熙攘攘起来。
  时间走过了一个小时,九点半,这是预计开幕式的时间。而这个时候,很多游客们口口相传,已经知道了马上有活动将要举办。
  领导们上台,这是每个剪彩活动的必要流程。不过孟昶也是知情识趣的人物,晓得这样的场合下,自己越是多话,台下的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面烦得要死,要不是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保管有人起哄“下去吧下去吧”,这样的倒彩。
  “好吧,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再废话也没什么意思了,总之,溪止乡亲们对于各位天南海北的客人们,是万分的欢迎,希望大家玩得高兴,玩的愉快”
  孟昶笑着给挥挥手,就退到了一派头头们的中间,既然此时此刻的主心骨都只有这么两句,剩下的人哪里还敢比他说得多?干脆就不说话了。这么一来,本来杨一和老人们合计了半天,特意留出来的一个小时,居然是还剩下四五十分钟的时间。
  既然领导都这么体贴,那也就不用多说了,直接上戏班。
  三弦的弦音一起,底下本来是如làngcháo一样的鼎沸人声,顿时就安静下来,有些其他剧种的票友听了这音sè,还互相打听这是什么乐器。
  不同于其他戏曲里面乐器,已经日渐式微的昆曲,并非是后世人们所认知的,以琵琶和苏笛作为主奏乐器,而是三弦。只不过一代代的技艺流传中,三弦伴奏技能没能很好地传承下来,所以除了少数的戏班,以及现代音乐学院中某些老前辈带出来的科班生,其他都渐渐转为了琵琶,苏笛,笙,二胡等等。
  丝竹一起,跟着的就是细腻婉转的水磨腔,一音三韵,但是在万种的幽幽柔情中,又能听出来几分京剧的清亮圆润。这是曲家班的头号旦角云水月的表演。
  杨一留神了一下戏台周围,很多老人或者梨园票友,都纷纷摇头晃脑沉醉不已,显然是深得听曲之三味的。但是更多的人,在经过了最开始的新鲜劲儿后,一个个就有些注意力不太集中了。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很多,要是一一分析,恐怕就是集全国的社会学家,心理学家,哲学家,文化学家在一起,也很难真的说清楚。
  可是原因恰恰是最不重要的,作为心中计较已定的杨一来说,他只需要知道怎么样来改变这种现状,而不是nòng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
  所以就看他给后台使了个眼sè,一曲浮生三梦堪堪唱完,后台里面音调一变,居然是带上了一些节奏略快的武侠风。
  咦,这是什么阵仗?孟昶的好奇劲儿霎时就被撩拨了起来。
  应该说在现在这个时候,金庸的武侠还是被广泛认可的,没有后世互联网草根化后,从各个角度展开批判的言论。而以83年的TVBshè雕为首,很多武侠剧里面的配乐,被认为是传唱一时的经典,很多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都会在饭后茶余,摇着蒲扇哼哼两句电视的配乐。
  所以这个调调一起来,很多人脸上的表情和孟昶一样,带着明显的新鲜劲儿,伸长了脖子往戏台上瞄。
  这些人里面,肯定是不包括杨一的舅公姥爷那些老辈人的,在他们听来,这东西就有些不伦不类的四不像了。但其实后来很多沦为小众的传统文化圈子,比如昆曲,比如泥人,比如皮影戏,还有更多类似的东西,都曾经反思过,如果这些行当,这些传统的文化艺术,能够不那么坚持原汁原味,不那么非要保留正统,能够多在技艺的流传和大众接受度上面下功夫,也许就不会有“华夏昔日的优秀传统文化,已经越来越稀缺了”的悲哀感怀。
  为什么说后世是一个娱乐至上的年代?难道普通人就真的是低俗的无yào可救了吗?这个命题显然是不对的,上帝也不能鄙夷世俗的快乐,这句话在西方世界流传已久,且不论有多大的正确xìng包含在其中,但却有很多人认可,这就足够了。
  所以尽管杨一从重生至今,大部分的jīng力,都用在了动漫,通俗畅销,网络等等“娱乐文化业”上面,但这却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尽可能让华夏文化多保留一些的最好方法。
  所以对于曲家班的到来,他是持欢迎态度的,而且还很同意舅公给出的优厚戏金,整个戏班从上到下,也都是礼遇有加。
  可是今天这个戏台上的主角,却不是他们,而是从上戏、越州艺院、越州传媒等高校请来的科班nv生。这些人在各自学校里面学到的东西,说起来未必有传统戏班里面的系统全面,但她们也有她们的长处,那就是更能接受新事物一些,对于杨一的“娱乐jīng神”,也更能领悟。
  于是就看到原本装束再是正统不过的戏角儿,一个个渐次退场,却又呼啦啦涌上来个少nv。这些姑娘和先前的人又不同,几乎就没有什么扎扮,别说吊眼角,贴云片,就连huā粉和胭脂,也只用了粉白和桃红两sè,是地地道道的清水淡妆。
  但就这略施粉黛的装束,居然也有几分芙蓉如面柳如眉的景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