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点到为止
“从前你的字迹娟秀,又带着山野间的天真烂漫和随意洒脱。从前……你最讨厌写楷书,说方方正正有什么趣儿。若非那些小学生的父母喜欢看你一手楷书好字才来报老师的书塾,你是宁死也不写的。”
苏幼仪不太喜欢听季玉深提起这些前尘往事,总觉得讽刺。
可更讽刺的是,除了季玉深外,已经没有一个人能再和她谈论那些前尘往事了……
她笑了笑,“那现在呢?”
“现在……”
季玉深抿了抿唇,“现在你的字迹,比从前脱了几分闺阁秀气,也少了几分天真烂漫。单看字迹是越发好了,洒脱和豪情仍在,却又隐隐带着克制。是这深深宫墙,让你克制了么?”
苏幼仪没接这话茬,端起茶盏道:“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
季玉深望着她不说话,两人目光对视,好一会儿,季玉深移开了眼。
“去年秋在御园,李梓月见过你之后,回府对你一直赞不绝口。她担心二皇子就此堕落颓废,所以希望我能托你照看照看二皇子,别让她误入歧途。”
苏幼仪眉头一蹙,“李梓月?”
她诧异的并非李梓月对自己的请求,而是季玉深在提起这个女子的时候,那副冷漠甚至带着排斥的眼神。
这种眼神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以她和季玉深十几年的交情,她再熟悉不过。
她冷笑一声,“二皇子会变成这样,难道不是拜季大人所赐?如今季大人又替你夫人来求我,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她即便再想让二皇子振作起来,也架不住季玉深能言善辩劝二皇子堕落,毕竟他才是二皇子的亲姨父,二皇子天然便会信他几分。
季玉深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劝你帮二皇子的,我是来提醒你,不论发生什么,哪怕李梓月忍不住有一日亲自来求你,你也不要帮二皇子。”
他这是间接承认了二皇子的堕落和他的关系。
苏幼仪心中暗惊,自从上次大皇子说季玉深接触了二皇子后,她便有此疑心,只是从来没有说出口。
她不信季玉深真的恶毒到这等程度,为了谋取权力,竟然能对一个十岁的孩子用这样的心计。
可她承认了。
这对苏幼仪而言,和当初被抛弃一样寒心。
她冷哼一声,“为什么不能帮二皇子?你担心二皇子若学业有成得皇上器重成为太子,则李阁老的地位无法撼动,而你两面三刀的行为被暴露,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隐隐带着威胁,季玉深抬头看她,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他反问道:“那二皇子学业有成得皇上器重,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不担心他威胁到大皇子,还有你的四皇子?二皇子和普通小孩子不一样,他心思深沉像极了他的生母,你就能保证他得势不伤害大皇子和四皇子?”
苏幼仪蹙起眉头,一时没想到这个问题。
或许是她觉得夺嫡之争为时尚早,或许是她觉得大皇子无论是才品还是受皇上器重的程度,都高过二皇子,或许是她的恻隐之心太过泛滥……
季玉深这样一说,她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只道:“可你也不能对一个小小的孩子下此狠手,毁了一个皇子的学业和皇上对他的信任,不就毁了他的一生么?你那么厉害,能让二皇子听你的话就此堕落,为什么不能让他听你的话改邪归正?”
“因为我没有把握。”
季玉深冷声道:“他会听我的话就此堕落下去,是因为我告诉他只有这样才能吸引皇上的注意力,才能燃起皇上的爱子之心,才能让皇上知道他在燕嫔膝下过得不好。唯有如此,往后李家再送人进宫,皇上才有可能让他回到李家女子的膝下。”
苏幼仪一惊,“所以李常在进宫了,二皇子就更加莽撞了,他真的信了你的话想借自甘堕落得以到李常在膝下?”
二皇子毕竟还是个孩子,这种在大人眼中漏洞百出的话,他却深信不疑。
尤其看到李常在真的进宫了,他倍感有希望,越发相信季玉深的安排。
可事实上,李常在连个贵人的位分都没挣上,区区一个常在,如何能抚养一个皇子呢?
这实在太可笑了。
季玉深又道:“他会如此深信不疑,因为他见不到李家其他人,只能把我这个所谓姨父当成救命稻草牢牢抓住。而我无法叫他改邪归正放弃李氏教他的东西,一旦如此,他便会发现我和他不是一边的。正如上次李梓月到御园劝说他,他发现李梓月和李氏完全是不同的人之后,便不再信任李梓月了。”
这个理由苏幼仪无法反驳。
当年她第一次见到二皇子,便觉得这个孩子和李氏莫名地像,连她一个大人都觉得有些瘆得慌。
她不是那种为了旁人甚至可以无条件牺牲自己的滥好人,点到为止,她已经尽力了。
她看向季玉深,“听说,令夫人怀有身孕了?”
季玉深听见这话,脸色顿时微变。
苏幼仪兀自道:“别误会,我是听许答应说的。许答应和李常在同住一宫,听李常在闲话家常又当闲话说给了我们听,还未恭喜你。”
季玉深听这句恭喜,简直苦到了心里。
有千般万般话要说,都消融在苏幼仪漫不经心的目光中。
她毫无察觉道:“李阁老这样权欲熏心之人,培养出了一个权欲熏心的李氏,没想到还能留下令夫人清清白白。我看她确实是个温柔良善之人,怪不得你……看上她。”
季玉深道:“我不曾看上她,只是看上李阁老的女儿。”
苏幼仪愣了愣,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她反而笑了,“是啊,我怎么忘了。你只是为了做李阁老的女婿,为了得到朝廷的权力,和李梓月是好是坏都没有关系。只是你毕竟和她成婚了,她和李阁老不同,是个值得你珍惜的人。她怀有身孕,你提起她的口气仍然如此冷淡,实在不是为夫者应有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