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小吏俸薄常忧食
也许是历史上吕后的事情给了扶苏警醒,到最后,扶苏还是没有决定让王芙过多地参与到政事上当然,内仓和公库的分割这个还是要靠王芙主持的,毕竟眼下大部分的财政支出都是从扶苏的私人钱袋子里支出的,而郡署的郡仓,一直到扶苏平定豪族叛军才算彻底到了扶苏手中
离开了内宅,扶苏穿廊过巷便到了公房,也就是扶苏真正处理政事的地方在清朝,便是签押房而郡署里吏员们办公的地方,则称之为:堂前,或者门上而东汉出现的各司曹:户曹、法曹、兵曹、吏曹、仓曹此刻是否还有,扶苏却不知道对于这个,后世的史料中的说法是:史料不详
批复了昨日积压的一些公文,扶苏便让身旁的侍卫去召集郡署各官员、吏目当然,还有包括虽无名无分却实际掌管郡署一应切实政务的萧何
各色谨小慎微的吏目、官员们陆续到场当萧何和郡丞庞录入场时,郡署里所有成员便差不多到全了
经过扶苏从咸阳的调派,此刻,郡署里扶苏的人已经完全掌握住了实权要害部门同样,原先缺额的几个位置此刻也是有人坐了其中,郡丞属官原先只牧师令,而卒史、主簿都是没有
现在,卒史扬周,主簿率兜都已经补全这些,便是在扶苏落水入黄河后依旧在咸阳坚持战队不动摇的几名士子一年多过去了,扶苏已经从一个薄有虚名的皇长子成了大郡长官而这些往日至多不过中枢吏目的不知名士子也一下子成了官秩三百石以上的朝堂命官
周遭望了一圈,扶苏点点头道:“今日,本官有几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而且,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公布,不知道诸位是想要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啊?”
“这……”
“使君这是何意?……”
众人都是迟疑,事先通过气的萧何等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并不言语其余人却拿不准,迟疑不决
终于,司户仓曹的一名吏目眼见上官望下官,下官望自己晓得只有小兵出头了,一咬牙,开口道:“小人,愿意先听坏消息”
扶苏奇道:“哦?说说你的理由?”
司仓曹吏道:“坏事想躲也躲不开,便先听坏事何况,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小人如是想,便先听坏的”
扶苏轻轻拍手,众人一见扶苏如此顿时掌声雷动,扶苏轻轻空中虚压,顿时坐满一堂的签房鸦雀无声
扶苏微微一笑,对司仓曹吏道:“倒是有几分率真好,便如你所愿,告诉你们坏消息坏消息便是,本官今日午时便会委托何辜何御史诏令全城,若有吏目吃拿卡要,贪污公款,迫害百姓在十日内不自述于萧大夫手中者免其职,全家配军,五代不得为公职”
轰……
如雷霆惊诧,每个吏目都是如遭雷劈难道……扶苏这是要起大狱?心中惶惶的众吏目直感觉这几日简直就是人生之中最黑暗的几日接连的大官入狱让每个人都是人心惶惶,而萧何先期发力将十二县数名吏目纷纷下狱,是让每个人都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这种焦急、惶恐、惊惧夹杂的情绪让每个人都觉度日如年
而今扶苏诏令众人,本以为是这种苦难日子的终结没成想,这竟然是艰难时日的开始众吏目,就连没有通气过的庞录都是惊慌不已纷纷看向扶苏,一想到家属配军,五代不得为公职的那种悲惨生活,不少人甚至神色都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噗通,当先开口的司仓曹吏仓勤也没想到伸头来的这一刀竟然如此凶狠,惊诧得完全没了脾气这司仓曹吏本身只是一名小小的无名仓吏,连姓名都是仓吏头目看着给的在扶苏来前连吏目都够不上本身只是乡里之中失地的流民,在善无求活的时候,只不过因为身上有些识字算数的本事,加上做事勤勉竟然被仓吏的一个吏目给瞧上眼了于是一跃成为吃皇粮的衙门公人,尽管只是个零时工性质的少吏
尽管少吏连一日一斗的禄米都没有,可刚从死亡线挣脱出来的仓勤却一下子成了身周人群的上等人原先瞧都不瞧一眼的邻村村花也央人来做媒,只等他点头便能立马成亲
可初始成为公门中人的兴奋和身份变化过后,却是切实的生活窘迫秦朝体制内,有官秩的官员和五品无级的吏员差距犹若悬河吏员之中收入最高的吏目,比如功曹、令史、文无害这些吏员中最顶级的,收入也不过月俸十一斛,一年禄米不到百石而就算贫瘠小县的县丞年俸也有两百石就不用说扶苏这等大郡长官,年俸万石了
于是,等仓勤将村花娶进门的时候仓勤已经将能借的钱都花光了……少吏的仓勤甚至连饭都开始吃不饱一日不过一斗,一年禄米不过三十余石尽管有少吏身份可以让他避开高额的税赋和繁复的徭役可两口子,加上父母亲族三十石,以不饿死人为计,也只不过让他父母和妻子加上妻子的父母不饿死罢了……
关键是……仓勤欠债太多啦
于是仓勤在结婚后,便迅地将要破产了不得以,仓勤不得不向他的同僚学习原本生性勤勉朴实的仓勤每日出了郡仓时,衣服竟然都是鼓鼓的,而那些同僚则是一脸暧昧的眼神只不过仓勤看向那些同僚,衣服竟然比他还要鼓
而这些,看守郡仓的仓卒竟然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仓勤找到了解脱贫困的办法,却是要昧着良心,受着道德的鞭挞
终于,这一刻所有罪恶的人都要受到惩罚了当每个人都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时,仓勤却感觉有些解脱朴实的农家子弟在不要脸的天份上终究抵不过那些世代从吏员干着的老吏
扶苏有些惊奇地看到了这名司仓曹吏眼中的解脱,心中记住了此人却听郡署功曹叶奉有些哆哆嗦嗦道:“小人死谏,这不符秦律,不符前例啊何况……小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请……使君饶恕啊”
原本还以为此人死谏是要如何激烈,没成想,到最后却是一副哀求的语气看着一众如同死了爹娘的表情,扶苏估摸着火候也差不多了,心中点头在看到司仓曹吏仓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有了好奇,尽在掌握的情况下,对两人道:“要说秦律,夏商时也未见有秦律要说前例,你这功曹之职周时可有?这六曹之分,似乎也不过本官建不到旬月还有,司仓曹吏你似有冤屈啊……有何想要说的我便给你一个机会,说罢”
叶奉悚然一惊,前一次听到扶苏说似有冤屈的时候是扶苏下手整顿那群县太爷啊这个仓勤虽说因为窘迫贪污了些,可好歹是自己提拔的,又是勤勉实在……这,这可如何是好?
仓勤却是没叶奉那么多顾虑这本就是个实在的人,官场之中最该讲究的弯弯绕绕他是一个不会,扶苏这直接命令他说,他便直接说了于是洋洋洒洒,仓勤便将他侥幸成为少吏又一步步靠着老长官的提拔,从一名普通的连正式工都算不上的少吏成为一名月俸八斛年收五十石的佐吏到最后,成为眼下司仓曹吏的吏目月俸是十一斛,年俸约莫六十余石
可就是如此,靠着刚刚履行的吏目之俸也根本不够仓勤将那些贪污部分退回去而且,若是算上那些日常迎来往送,以及渐渐提供的生活水平这六十余石之收入不说还上原先欠下的债,就是将这勉强体面的生活维持下去也是难啊
扶苏一字未漏,不打断一下地将仓勤地话一字一句都听在耳中心中升起的激荡却是如十二级飓风一般,什么时候,连高级公务员要将生活维持住都成了困难?竟然要大肆贪污才能维持生计?扶苏当然不知道历史上吏目的真实生活甚至,扶苏有时候看着皇子这位置的危险,都觉得还不如去当个亭长,潇潇洒洒
可而今,一个吏员中的顶级吏目竟然连个勉强不丢脸的生活都难以维持了从特科的文字报告上来看,完全是冰冰冷冷的数字扶苏虽说有意识给吏员加薪,可并不觉得有多紧迫必要可而今,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名勤勉老黄牛般的吏目竟然要因为还债,求活而不得不去贪污、腐败这实在是对扶苏这等体制内高收入成员的极大讽刺
真是小吏俸禄甚薄,常有忧父母妻子之心,虽欲洁身为廉而不能
看着一脸苍白,说完后才意识到什么的仓勤扶苏微笑道:“说完了?”
扶苏的微笑本是善意,可看在此刻分外惊诧的众人眼中,却成了暴怒的前奏每一个人都做好最大的准备迎接扶苏的愤怒,渴求上苍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生路
仓勤面色见苍白了,干涩道:“小人……说完了”
但此刻,扶苏却有些感叹地道:“说完了就不想听听好消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