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阴山冥使
路过的阴山掌门叶远心疼冰天雪地里一个婴儿躺在桑树下，抱起来时不哭也不闹，只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看他。于是叶远把婴儿带上了山，给她冠上自己的姓，因为在桑树底捡的，就叫叶桑。
掌门夫人当时正待产，七个月后生下来一个姑娘，叶远取名为叶莓，希望她们能像亲姐妹一样。
三岁的时候掌门夫妇带她们俩，还有早先收的一个大徒弟尹连舟，二徒弟林伟下山采买，叶桑指着一个院子，好奇地问叶远上面为什么飘着一个人。
所有人都当她是恶作剧，小小年纪的她不知世故，坚持说自己看到了人，那人还在哭。
叶远惊奇地看着她，意识到了这个姑娘天生就是天眼，能够看见鬼魂。
阴山派从前也是一个很辉煌的门派，后来日渐没落，到了叶远这一派就只有阴山脚下的城镇知道阴山派是个驱魔门派，里面一共就四个小弟子。
叶远兴奋不已，将把阴山派发扬光大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捡来的女弟子身上，悉心教导下叶桑的进步神速，远远超过同门的三位弟子。他对叶桑青睐有加，曾当众说过要是叶桑是他亲女儿就好了，理所当然引起了叶莓的不满。
在偏爱女儿的掌门夫人的干涉下，叶桑白天学驱鬼法术，晚上给阴山派所有人洗衣服，洗不完就得跪一晚上，早上起来要将马桶倒掉洗干净，等她做完事情回去吃早饭，叶莓会把她的那份倒给狗吃。
叶桑幼时仰慕过大师兄尹连舟，是因为他经常会偷偷留半个馒头给她。
她身板出其的硬朗，饿着肚子学黄符使用口诀和画法，从未出现过身体不适的状况。正因如此，叶莓对她的折腾手段变本加厉。大雪天的时候，叶莓闹着要吃鱼，非让叶桑给她抓，因为叶桑在门外睡了一夜都不会被冻伤。
夏天的时候，叶莓吵着要叶桑下山给她买冰，因为叶桑跑的最快，冰融化的慢。
掌门撞见过一次，被夫人用小孩子玩闹的借口给敷衍过去，叶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察觉，总之叶远从来没有插手过。
十三岁的时候叶莓联合所有师兄弟污蔑她偷东西，她一再否认，还是被掌门夫人抓住，非要拿鞭子抽她百鞭，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她奋力挣扎，推搡之下将掌门夫人伤了，夫人怀中四个月的孩子当场流产。
叶远勃然大怒，养育了她十三年，她最崇敬和信任的师父亲自抽了她百鞭，将她从阴山派驱逐了出去。
那一百鞭的苦，是她十三年受到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她当时遍体鳞伤，只身一人下山，行走在天地间，心想，既然都不喜欢她，为什么当初不让她冻死在那雪天里呢？
就在那个夜晚，冥王从漫漫夜色中出现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拉她起来，“我一直在关心你，你看上去遇到了困难，需要我的帮助。”
“我要用什么来交换你的关心吗？”叶桑问。“我身上唯一能给的只有我的生命。”
冥王笑了，摸摸她的头，“不用，我们是朋友。”
当时叶桑就想，谁给冥王取的名字，取得真是好啊，他不就正如这长夜，清冷，神秘，又温柔。
叶桑仰面躺在枯骨女口中，像泡在一汪黏腻的水中，那水有腐蚀性，透过衣料烧的叶桑皮肤火辣辣的，就像是谁又在她背上抽了一百鞭。
枯骨女真魂还在喉口，叶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开口道，“姑娘，你为什么不动？”
骨女头领也许觉得她没有威胁，因为长久的寂寞竟开始和她聊天，“你刚刚生怨的时候，我看到了你怨狠的回忆，我觉得并不算什么。”
叶桑在这种情形下竟然还能想微笑，“是啊，我除过很多怨鬼之后，也觉得我的过往并不算什么。”
“你挺厉害的，死了以后肯定能成鬼，等你成鬼后去找他们的时候。”骨女头领建议道。“我可以不计前嫌跟你一起去。”
“与其做怨鬼不如去投一个好胎。做人多好啊，可以有朋友，有家人，有人关心和疼爱。”叶桑反劝道。
两人聊不到一块，同时沉默了一会。骨女说，“那我早点把你吃了吧。”
她懂了，骨女没有对她再出手是因为觉得她可以成为自己的同伴。
叶桑心中默念着口诀，想要引起一番动静弄的骨女把嘴张开，还没念完就听见骨女的惨叫，骨架的嘴忽然张开，突如其来明亮到刺眼的火光让叶桑不由得半闭上眼，恍惚间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她欣喜地叫了一声，“长夜！”
他又来帮她脱离困境了？
火光里的人影冷漠道，“给你再叫一次的机会。”
完了叫错了，这个声音虽然很耳熟，但是并不是长夜的，声音的主人叫九陌。
骨女头领似乎想用河水浇熄这漫天灼烧它的火焰，但是河水一碰到火焰就立刻化为漫天水汽消散在空中。九陌说，“这是三味真火，别浪费时间，把你嘴里那个女人吐出来。”
骨女头领被烧的连连惨叫，叶桑被它吐核一样一口吐出来，眼看就要掉进火里。开玩笑，那可是三味真火，太上老君炼丹用的！她一介凡人，掉进去岂不灰飞烟灭。
她强忍背疼，默念御风决想要躲过去，腰间多了一双手，九陌从背后把她捞在怀里，叶桑大叫，“大哥松点手，疼！疼！疼！”
“麻烦。”九陌火焰一收，扯下她腰间的乾坤袋，将差点被烤熟的骨女头领和小枯骨女收进去，世界顿时安静。
他们落在地上，叶桑从他怀里出来，疼得呲牙咧嘴，问道，“你是不是又拿着望尘镜玩了？”
九陌把乾坤袋扔她身上，“是，所以你的长夜老父亲没有来，来的是大发善心的我。”
“老父亲是什么？”
“你仔细想想，冥王待你，可不是老父亲疼乖女儿一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叶桑不理他，发愁道，“我的背可能要烂了，我已经疼的没有知觉了。”
九陌将手交叉在胸前，用施舍的语气道，“我已经救了你一命，你若是还想多欠点人情呢，你的伤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一把。”
“那真是谢谢您。”叶桑道，一瘸一拐地往林子里走了几步，“我随便找点草药敷敷，说不定还有的救。”
“你对救了你的恩人就是这个态度？”九陌不满，在她背后喊。
“大恩人。”叶桑万般无奈地回头叫他，“你不回地府了吗？”
不知何时身后那人抬头盯着夜空，叶桑看见的只是他形状优美的下巴，等了好一会九陌才笑了笑，笑声是难得一见的愉悦爽朗，还带点不明意味的感情，他回答她道，“我呆腻了，我要上来看看，这被神威照耀着的人间。”